第17章 求情
趙府。
一家人正在用晚膳,趙雲昭卻有些心不在焉,不斷打聽金陵那件案子的情況。
趙三爺見了,卻很是高興,認為自己的兒子總算開竅了,開始關心官場的事情來,遂一一講給他聽,還問些他的看法,誰知趙雲昭答的模稜兩可,難免失望。
「雲昭,你覺得此案該如何判呢?」
「既是那黃把總殺的人,就該那黃把總償命。有何可疑議的呢?」
「可是金陵府尹包庇是屬實,派兵追殺張秀才也是屬實,這該如何判呢?」
「沒有證據證明人是府尹派的。」
趙三爺只覺得趙雲昭在抬杠,遂道,「已有口供,屬實無疑。並且這被害者在王府當丫鬟,卻是被黃把總在外面劫走的,王府卻做了偽證,說何姑娘是在府上犯的事兒,由此可見這三波人,都跑不了!」
趙雲昭聽了,驚的玉著落地,摔斷了,一旁趙雲珠驚道,「哥哥這是怎麼了?魂兒被勾走了?」
趙夫人也訝異趙雲昭今日如此失態。
「阿耶,你說的這個王府,可是王致?」
「好像是金陵戶曹王致,怎麼?」
「王府作何偽證?他們也與案件有關?」
「自然,王府先前認同黃把總的話,也說何姑娘是在府上偷盜被抓,才意外死亡。可眼下證據都證明王府說的是假話,這偽證的罪名是擺脫不了!」
趙雲昭心下道,這王府看來並不是連帶,而是直接參与,那為何盈玥要欺騙自己,是怕直說了他不幫么?她究竟是怎麼看他的?
趙三爺看趙雲昭諱莫如深,問道,「可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趙雲昭避而不談,「按現在這個情況,王家會被判什麼罪?」
趙謹言冷冷道,「根據唐律,包庇犯人算作從犯,王致這情況,如果查出來沒有其他罪,會被罷免官職,杖,子孫不可入仕。若細查出其他來,就不好說了,罪及家人是很正常的。」
「可有解救之法?」
「無,除非狀告的人撤訴,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張秀才千里迢迢到錢塘告狀,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就是戲耍朝廷命官,要論罪的。」
趙謹言說完,神色已經暗下來,與趙三爺對視一眼,詢問道,「誰讓你幫王家的?」
趙雲昭聽了,沉默半晌,跪下來,一旁趙秦氏和趙雲珠大吃一驚。
「阿耶,大哥,我求你們想辦法免了王家的罪過,或者從輕處罰!」
趙三爺氣急,「你還沒告訴我是誰找的你。」
趙雲昭沉默不言。
趙雲珠想起上午陳盈玥來過,遂道,「還能有誰,準是那位陳大娘子!」
趙三老爺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陳大娘子是誰,而趙謹言則一愣,陳家娘子,那今日陳盈姝可有來,府上出了事,她會著急嗎?
「陳家大娘子一人前來的?」
「嗯,就她一個。」
趙謹言禁了口,趙三爺飯也不用了,叫了趙雲昭趙謹言往書房細談。
「你這個孽子,平日里不幫忙就罷了,眼下還要給我找事兒?」
「阿耶恕罪,陳家娘子求到我面前來,我沒想太多想答應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望阿耶成全。」
「她求你,你就應了?你跟她什麼關係?」
趙雲昭沉默片刻,如實道,「兒子對陳家娘子有意。」
「進展到哪一步了?」
「她,陳娘子還沒答應我的追求。」
趙三爺氣得只拍桌,「哼,你可真是出息!這陳頤看上去老實,倒養了個厲害的女兒!」
一旁趙謹言糾正道,「這陳大娘子不是陳知縣的女兒,是陳家二房的。」
趙三爺歪頭看了趙謹言一眼,心道這老大家的怎麼也對陳家女兒這麼清楚。
「二房家的?那你母親知道了,只怕也不會同意的!你還是趁早絕了這份心吧!」
「阿耶說笑,人家也沒答應我,是我一廂情願!」
趙三爺瞧趙雲昭一副神傷的樣子,只覺得心煩。
「這事兒明日回話,就說愛莫能助!區區一個六品戶曹,不值得冒險!」
「阿耶!你若是不幫兒子,兒子還有什麼臉面立足!又有何臉面入仕為官?」
趙三爺沉默不言,趙雲昭望向趙謹言,「大哥,我們與陳家姐妹相識一場,你還當了陳二娘子幾日夫子,你勸勸阿耶吧!」
趙謹言道,「你做事確實考慮不全面,若是往日,這確實不算大事,只是眼考評在即,若是因為這事,導致三叔不能調回長安,祖母那邊還能等幾呢!還有,若是此事被楊相國抓住把柄,等著趙家的又是什麼命運呢!」
顯然,這才是趙三爺和趙謹言不敢鬆口的原因,趙三爺嘆了口氣,起身道,「此事不必再議,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做!」
趙雲昭跪在原地不動,「若是表兄和阿耶不答應我,我就在此跪下去!」
趙雲昭這話不假,趙秦氏在房裡急得走來走去,把趙三爺晃的眼花。
「你這是做甚?」
「昭兒跪了幾個時辰了,你這個做阿耶的一點也不心疼!」
「哼,是誰給我說不滿意那陳娘子的。現在知道心疼了?」
「不滿意陳家是一回事,昭兒跪著我自是心疼!一年難得見次面,回來還罰跪,你也真是捨得!」
趙三爺嘆口氣,「此事確實難辦,那宋安不是個好打發的人,我不能因小失大!」
「兒子就不大了?聽說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挪過,這大冬天的,要是跪出了什麼毛病,我看你拿什麼賠我!」
正此時,門外有人傳說趙謹言求見,趙三爺披了大氅,疑惑趙謹言半夜找他何事。
「三叔,我有辦法解王家之困。」
「萬一長安那邊…」
「無妨,用不上那邊的人,也不會欠宋安的人情!」
「我知你有辦法,只是你為何要幫陳家?」
「三弟這般情狀,我不放心。況且,他說的有一定道理,君子重諾,這事情處理好了,日後對他有益!」
趙三爺想了會兒,「大丈夫行走世間,也要有氣節。只是你三嬸對那陳家娘子不滿意,你覺得那陳家娘子如何?」
趙謹言一愣,腦海里只想起陳盈姝,根本想不起大娘子長什麼樣,遂道,「各花入各眼,我對那陳家娘子沒印象,但既然三弟這般喜歡,應當是不錯的。」
趙三爺嘆一聲,「若那陳大娘子出自大房也就罷了,陳頤算是個不錯的人才。可惜…總說這事兒是不成的,昭兒既然跟我講道理,也就別怪我這個做阿耶的和他論道理了。」
「三叔打算如何處理?」
「你既有法子替王家解困,我們就應了,只是有得必有失,讓雲昭回長安吧!」
趙謹言一愣,「現在?」
「對,救王家的交換條件就是他回長安去備考春闈。不得再在錢塘逗留!」
裡間趙秦氏聽了急著出來,「哪有你這般狠心的阿耶?兒子回來不久就要趕回去?」
「他在錢塘只會惹禍,況且眼下隔開他和那陳娘子最好的方法便是如此,久了也就淡了,一舉兩得,有何不可?」
趙秦氏聽了也轉過彎來,眼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冬日的晚上,地面冰的徹骨,趙雲昭只覺得腿完全失去直覺,彷彿腿中有一根鐵棍從腿中穿過,又疼又冷。
趙秦氏見他跪的筆筆直直,壓下心中不忍。
「你阿耶答應救王家了!」
「真的?」
「你別高興得太早,你阿耶說了,你明日啟程回長安,他便幫你讓王家脫罪!」
趙雲昭愣在當場,只覺得涼意漫到胸口,整個人打起了顫。
「你可願意回長安?」
趙雲昭聲音發啞,垂下了頭,他如今留在錢塘還有何意義呢?其實他早該發現,盈玥並不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怎麼會一直躲著逃避呢?一直是他一見鍾情,一往而深。那便回長安吧,就當是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你可願?這可是唯一的機會?」趙夫人道。
「我,回!」
陳府。
盈玥今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趙雲昭那有些失望的臉,對著她說,「沒事,我喜歡你。」
她有些後悔,那時他問她,在她心中他是什麼位置,她那句「我心悅你」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在半夢半醒間睡去,做了一個夢。
夢裡,趙雲昭問她,可對他有愛意?
她想告訴他,她有。
只是,不管怎樣張嘴說話,趙雲昭都聽不見。她掙扎,聲嘶力竭,可他還是聽不見,一張臉慢慢由笑著變得面無表情,然後轉身走遠,再沒回頭。
公元753年,天元十二載,江南道,錢塘。臘月十八,大唐江南道御史宋安提審金陵府尹、黃把總,審理張榮榮被殺一案。
陳府則發生了一件大事,嫡長娘子盈玥病了,大夫來了好幾波,病情也不見好。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都說這陳家大娘子貪圖富貴,想嫁進趙家,誰知趙三少爺也不是長情的,被陳大娘子糾纏煩了,只好躲回長安了。陳家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呢!
玉蘭閣。
沈氏看著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女兒,又氣又鬧又心疼。
「玥兒,你是怎的那般想不開呢?世上男子千千萬,不是非他一個趙雲昭不可。」
可惜床上人背著他,沒有動靜。
「我知你怪母親,早知道趙家是這樣的人家,早先就不該讓他們接近你,這該殺的老天爺,瞧他們,把我一個女兒害成了什麼樣子!」
盈玥動了動,還是沒應她。
「你既不想動彈,就好好歇著。」
沈氏邊擦淚,便往外走,讓她怎麼想,盈玥一直是她的驕傲,如今經了這事兒,再爬不出來了。
剛踏出門,老夫人身邊的洪嬤嬤正來喚她,沈氏見了,板起臉來。
「二夫人,老夫人請您到西院商量事情呢!」
「沒看見我在照顧玥兒?有什麼事情比玥兒還重要?」
洪嬤嬤笑著點點頭,「正是為了大娘子的事兒呢!」
沈氏冷冷臉,虧得老夫人現在關心起盈玥來,往日還說最疼盈玥,眼看那趙雲昭回了長安,攀附無望,就把自己長孫女撇一邊去了,在老夫人心裡,還是女兒重要。
「二夫人,快些吧!都等著呢!」
沈氏甩袖往西院走,她倒要看看那母女兩做什麼妖!
西院里,今日人也齊。
「給母親請安!」沈氏坐回杌子上。
「剛從玥兒那兒過來?」陳老夫人問。
「可不是嘛,那孩子遭了這麼大場難,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比其他人,我都不去去照顧的話,還指望誰呢!」
「這段時間勞累你,本不該再把你叫來。只是今日府衙那邊要審理那件案子,蘭兒有些不放心。」
沈氏冷道,「小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那事兒趙家都答應幫了,擔心也沒有用。」
陳蘭道,「那日大姐兒是說趙家答應了,可後面趙家郎君都回了長安了,誰知道說的話還算不算數,我這心裡始終不踏實,想著,要不然再讓大姐兒去趙府問一問?」
沈氏氣急,怒道,「再去問?你可知我的玥兒現在病著床都下不來,外間又傳得那般難聽。真是活活的剝了心肝啊!」
陳蘭冷笑,「大姐兒這病又不是我染上的,二嫂語氣也太沖了!」
沈氏一下子從杌子上站起來,指著陳蘭道,「好你個陳蘭,現在不認賬了是吧!你逼著我女兒上趙府給你當說客,壞了我女兒的姻緣,讓她卧病在床,你現在居然還說風涼話,你這心肝被狗拿了!」
陳蘭也急了,「沈氏,你可別瞎扣帽子,你女兒自己綁不住男人,怎麼也成了我害的了?還有,她這病也蹊蹺,莫不是真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陳老夫人杯子一砸,碎了好幾片,沈氏和陳蘭都噤了聲。
「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胡話!玥兒是你侄女兒,有你這樣說道自己侄女的嘛!」
沈氏聽了,這次真委屈起來,陳蘭說話確實太傷人了些。
「母親,你可得給玥兒做主,讓小姑這樣詆毀,還怎麼活的下去!」
「你小姑也是為了金陵的事兒,急上心頭,說話不過腦子,你多包涵些。」
陳蘭聽了,也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些難聽,期期艾艾道,「二嫂,蘭兒給你認錯。玥兒那兒,我是瞎說的,確實是因為審案在即,我心下不踏實,說話不過腦子我,你大人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
沈氏冷笑道,「我可不敢和小姑計較!」
陳蘭轉向老夫人,「母親,既然玥兒病著,是萬不能再上趙府拜訪了。可我這心裡,沒得一句準話,總是放不下心來!」
小張氏笑道,「小姑也是,這人都生了兩條腿,誰去不是去呢!你這擔心這麼久,跑一趟趙府都回來了。」
沈氏看了一眼小張氏,難得贊同她的話,也道,「這倒是,小姑不成,還有元媛和元朗,任誰去都比玥兒一個病人去的好。」
這陳蘭也真是還打算,誆著盈玥上門求人,眼下還要把玥兒最後一絲價值都用了,自己一兒一女待在府上閑著,著實可恨。
一旁王媛媛聽了,急道,「我,我沒去過趙府,人家也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