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童言無忌
乾清宮殿內仍燃著炭，一進門熱氣撲面而來。
再一瞧，坐在榻上玩著布老虎的祈安穿得宛如皮球，一張紅彤彤的大圓臉就跟地里剛拔出來的紅皮圓蘿蔔一樣！
四周圍著一圈宮人，時不時的就要鼓掌吹捧幾句。
陸寅微微斂起眉心，朝立在一旁的乾清宮總管招了招手，那總管是個機靈的，不然也不會被錦泱安排在祈安身邊，他弓著腰幾步上前，「請太後娘娘安，請九千歲安。」
陸寅綳著個臉擺擺袖，「殿內為何要燒這樣熱。」
那總管微微一怔，繼而把腰躬得更低，「回九千歲的話，皇上畏寒，前些時日宮人伺候不周，有些流鼻涕……」
陸寅就差沒把嫌棄二字寫在臉上了，他語氣頗為不耐，「明日起，撤了，都幾月份了。」
總管猶豫的望向錦泱，「這……」
滿殿宮人，錦泱不願駁陸寅面子，她掃一眼那太監，「九千歲說什麼就是什麼，無論何時何地，不必再來問哀家。」
「奴婢遵旨。」
說話的功夫，祈安聽見錦泱的聲音，驚喜異常，竟直接從坐榻上跳下來，朝門外衝出來，連鞋也顧不上穿。
「母后！」
「母后您終於來啦！」
小傢伙像一匹小牛犢似的，直奔著錦泱而來。
錦泱怕他摔了，忙上前兩步，屈膝蹲身，張著手臂將他接住。
「母后，安兒有乖乖自己玩等著你來哦。」
錦泱才要誇他，忽覺得胃部一陣翻湧，登時捂著嘴嘔出聲。
宮人忙捧來痰盂接著，可錦泱嘔得眼睛都紅了，吐出的也不過是些胃中酸水。
陸寅一邊幫錦泱順背，一邊等她漱口后遞上帕子，「可是又貪涼吃壞了東西？」
錦泱略略琢磨一瞬，皺眉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天氣還涼，貪什麼涼，也不知怎的，就是胃裡堵著什麼似的，吐又吐不出來。」
陸寅抬眼掃向合順，「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叫太醫！」
錦泱抬手攔了攔，「再晚一個時辰，讓太醫直接去鳳安宮。」
合順一點頭，快步退出殿內。
陸寅扶著錦泱往坐榻上挪，祈安站在一旁，一雙圓溜溜葡萄似的眼珠滴溜轉了一圈，忽然又衝進錦泱懷裡，「母后，您是有小寶寶了么？」m.
一言出，全場寂。
陸寅率先反應過來，他揪著祈安的衣領把人拎起來。
小傢伙懵懵然的感受自己騰空而起，離母后越來越遠，他徒勞的掙扎幾下，小手不斷在空中揮舞。
「哇哇哇……朕要母后!壞人！鬆開！」
又是這個跟他搶母后的大壞蛋！
「胡鬧！」陸寅突然呵斥出聲，「未曉事，荒斷也，本座平時教你的，都學哪去了！」
祈安的眼圈倏的一下就紅了，眼眶也跟著蓄存一汪水含著，半落不落，委屈得不行！
「不許哭，說話！」
祈安小小的身子驀地在空中打了個激靈，兩隻袖子在眼前胡亂一抹，撐起怒容，「我沒哭！」
「事無為輕勿論之，你為天子，豈可像這樣信口開河！」
陸寅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面容陰鷙的冷笑幾聲，他伸出兩指，在空中微微彎曲輕點，下一刻，也不知從哪冒出兩名身著東廠服飾的廠衛從暗中出現，跪倒在他身前，「請督公示下。」
「今日殿內殿外所有在場之人，盡皆清理一遍。」
祈安還不懂何為清理，他茫然的看著許多陌生人衝進殿內，將他熟悉的宮人一個個拖走。
他們哀求的望向他，不斷向自己求救，不過卻很快被堵著嘴拖拽出去。
直到照顧他起居的梅姑姑，乾清宮大總管王振，會用草編出各式各樣小動物的小祥子……
直到奶娘被人從自己身邊拖走，祈安才意識到可怕！
他一把扯住奶娘的衣襟，色厲內荏的端出架勢，「你們要帶奶娘去哪，朕不許！」
廠衛自然不敢再強硬拉扯，而是看向陸寅。
陸寅的下巴微微動了動，眼中冷戾肅殺，分毫不曾動容。
廠衛意會，朝另一名廠衛遞了個眼色，那人並掌為刀，在奶娘衣襟一劃，祈安捏著那塊布料應聲而斷，連帶著他驟然失力，摔了個屁股墩。
焦急疼痛緊張害怕等情緒一股腦襲上心頭，祈安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這一哭，那劃破奶娘衣料的廠衛嚇了一跳，忙跪下請罪，「卑職萬死！」
「你還我奶娘！把奶娘還給我！朕要誅你九族！」
小傢伙憤怒大哭，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跑到跪著的廠衛身邊拳打腳踢。
不過任憑他如何哭嚎抓撓，那廠衛跟個石頭墩子似的，一動不動，最後陸寅看不過眼，擺了擺手，讓人退下。
不過眨眼的功夫，原本還熱熱鬧鬧的大殿瞬間空蕩下來，自己熟悉的人一個不剩，祈安崩潰的轉向錦泱，「母后……母后救救奶娘……」
陸寅抓人之時，錦泱一言未發，事關重大，他做的並無錯處。
換她，同樣會將殿內之人敲打警告一翻。
錦泱抱起祈安放到自己懷裡，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待他哭聲漸弱，才柔聲輕問，「安兒可知錯在哪裡？」
小傢伙鼻涕眼淚混成一團，「安、安兒、不知、道……嗝。」
錦泱拿著帕子輕輕幫他擦著眼角，嘆了一聲，「那母后問問安兒，你是如何知道母后是有了小寶寶？」
站在一旁的陸寅聞之乍驚，掌握成拳，骨節發出些咯吱的聲音，牙關漸漸咬緊，磨出一點恨之愈深的兩個字。
「毒——蜂!!!」
那邊祈安打了個嗝，抽抽噎噎的回憶著，「早上，安兒去御花園有人在花里也像母后一樣，他們說這樣就是有小寶寶了……」
錦泱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原來此事非是偶然，竟是人為！
御花園如何會有嘔吐的宮女，又如何巧之又巧的被祈安撞見，撞見不說，還教唆其為有小寶寶的說法！
幸好此事發生在乾清宮，若是在早朝之上恰巧『童言無忌』，後果簡直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