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夢到他了

2068年，7月，雷雨天。

一道道銀蛇般的閃電掠過厚重的灰黑色雲團，將臨安市照得一片雪亮。

樹木瘋狂搖晃，橫斜的雨絲抽打著窗戶，窗玻璃上雨水橫流，一片水澤，窗外的美景被交織的雨幕遮擋，變得朦朦朧朧。

屋內，啤酒罐從一人手中掉落下來，『骨碌碌"滾到牆角，那裡堆積著好幾個相同的空罐。

貓窩裡波斯貓被這聲音驚醒，踏著高傲地小碎步走出貓墊，細聲的『喵"了幾聲，好似在抱怨些什麼。

沈意靈屈起左腿，系著根紅繩的左手搭在膝蓋上，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門，心情煩躁。

他又失眠了。

他去醫院做過檢查，也配過葯，沒什麼用。

只有雷雨天，他的失眠才會發作。

醫生猜測或許是精神方面的問題，推薦他去看看心理醫生，沈意靈並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心病還需心藥醫，他一天放不下，看再多心理醫生都沒用。

沈意靈抬手，猛灌幾口啤酒，試圖灌醉自己。

對沈意靈來說，酒比葯管用的多，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經，可以幫他忘記一切不愉快，也可以讓他快速入睡。

可他忘了，酒精無法阻擋噩夢的入侵。

那段，在雷雨天他必會夢到的噩夢。

他夢到了二十歲的自己，年少青澀，因為出櫃被父母『趕"出家門，沈父沈母一輩子沒因為任何事情急過眼，他們只是平靜地跟他說。

「雖然已經合法了，但我們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豬變白菜，你暫時先別回家，去外面避一避，有事記得電話聯繫。」

沈意靈從善如流地離開家，那天下著雨，他獨自一人站在雨中，不知該何去何從。

也夢到了那群人。

「站住，別跑——！」

身後有一群人窮追不捨，沈意靈大喘著粗氣拚命往前跑，大半夜的街道上荒無人煙，顯得寂靜又落寞，沒有半點生氣。

他用餘光四處打量，就近躲進一旁的小巷中。

光線交錯的巷子里灰暗潮濕，幾隻窩在屋檐下避雨的流浪貓被沈意靈嚇得四處逃竄。

小巷外面隱約傳來幾個匆忙的腳步聲，一群男人拿著棍棒左右搜尋，嘴裡不乾不淨地唾罵著。

「，這小兔崽子忒能跑了，找到他老子不打死他。」

「別t話了，羅哥等著這小子賺大錢呢，趕緊找！」

沈意靈剛從房間逃出來，他嘴角溢著血，臉火辣辣地疼，頭髮被雨水打濕黏在臉頰上，一道閃電劈過，臉上一大片紫綠色淤青清晰地呈現出來。

驚恐地神色映在眼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和怒火。

那群人越找越近，沈意靈大氣不敢喘一個，唯恐發出任何聲音，輕緩地呼吸中帶著一股血腥味，後背沿著牆邊滑下去。

沈意靈學過一年武，只是皮毛功夫，勉強能一打二，外面有八九人，個個人高馬大，他出去就是死，只能跑。

fittro酒吧就在前面不遠，可他跑不動了。

外面的聲音漸漸遠去，沈意靈緊繃的肩膀慢慢放鬆下來，他扶牆站起身，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他在這——！」

「小兔崽子跑什麼，跟著羅哥有福不享，是不是賤！」

帶頭的男人提著木棒，露出令人作嘔的笑容向他走來。

沈意靈想也不想，拿起手邊的東西砸過去，扭頭就跑，小巷裡四通八達，他七拐八拐甩掉後面的人，速度減了下來，扶著圍牆慢慢往前挪。.

他真的跑不動了....腿軟地在發抖....

沈意靈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緊緊閉著雙眼，眉間難受地隆起，喉嚨湧上一股血腥氣，看上去一副死人樣。

「祥哥，這小子故意往這跑的吧！」

「，真t氣，出口都堵住了？」

「堵住了。」

聽到聲音，沈意靈掙扎著爬起來，衣領不知何時被劃開，在鎖骨處留下一道血痕，他全然不顧，憑藉求生本能往前走。

由於體力嚴重透支，沈意靈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摸著牆壁踉踉蹌蹌往前挪，身體一晃一晃像個不倒翁。

腳踝、膝蓋、手肘.....不知道磕破了多少，掌心一陣陣刺痛，雨水都沖不散他渾身的血腥氣。

沈意靈趔趔趄趄挪到巷口，隱約間，他看見地上蜷縮著一個人，靠牆還站著一個身影，他分辨不出這是什麼情況，只記得巷口有人堵他。

身後沒有退路，沈意靈只能往前闖，他跌撞著向前跑去，想推開擋在前面的人，手腕被人握住。

那人上下打量著他，倏地輕笑一聲，「怎麼，你還沒挨打夠？」

沈意靈努力抬起腦袋，想看清這人的臉，卻因為體力不支垂落下去。

「我不去....求求你......」

沈意靈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微不可聞。

那人沒有回答他，就這麼抓住他的手腕，彷彿在思考他的話。

完了。

沈意靈心想，完蛋了，沒人救得了他。

他已經沒力氣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時間悔恨充斥著他的大腦，他控制不住嗚咽起來，聲音孱弱地像只小病貓。

那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大拇指和食指捏著他的下巴，強硬抬起他的頭。

透過微暗地燈光，那人看清了他的長相，隨手抹一把他的眼角。

「你哭什麼，難看死了。」

嘴上說著嫌棄的話，動作卻是意外地輕柔。

沈意靈不肯配合，胡亂扭動身體，摸索著牆壁想往外逃。

被那人攔腰摟住，動彈不得。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近。

「小子，我勸你識相點，把懷裡那人交出來，我們今天就不為難你。」

「這小兔崽子跑死我了，不行，非得揍一頓出出氣不可。」

他們....不是一夥的？

沈意靈無力掰著腰間的手，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他不能連累別人，打不過那群人的，對面人太多了。

但是....他真的沒力氣了....

沈意靈剛走半步，就被那人拽了回去，昏昏沉沉地腦袋撞到那人胸膛上。

好堅硬....像堵牆....

這是沈意靈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那人不屑地『哼"了一聲，後面說了什麼沈意靈沒聽清。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秒，沈意靈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地懷抱，鼻間充斥著橘子香。

橘子....真的....好香....

沈意靈猛然睜開雙眼，目光渙散地盯著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

他後來拜託許清去查過，小巷裡沒有監控，找不到那個人。

床頭柜上的手機不停震動，沈意靈摸索著拿起手機，左手不停地揉捏額角。

點亮屏幕，5點03分，來電顯示，許哥。

「靈兒（lingr，兒化音！），醒了嗎醒了嗎！」

沈意靈耐心地等人說完，才不緊不慢回道，「許哥，這麼早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的許清頓了頓，驚訝道，「你怎麼了？聲音聽起來好失落好低啞，就像失戀的小姑娘一樣。」

「我沒事。」

許清想到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沈意靈抿直唇線，用鼻音『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