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避雨
瓢潑大雨突然間從天而降，以報血海深仇的氣勢，憤怒而至。氣勢洶洶的，在天地間扯起了一道冰冷的屏障，那屏障或許是要警告所有的人，清明節到了。生活在現代化大都市的人們，眨眼間變得凌亂，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盤古開天闢地之前。那種混沌崩潰的狀態，讓人類的進化變得微不足道。看不見車，看不見樓，也看不見人，只看見鱗次櫛比的青松被雨水打上了馬斯克，在模糊中顫抖，彷彿世界就要毀滅了似的。
清明節的鬼魂在哭泣，在傾瀉的馬賽克中，注視著他們的眷戀。
環衛工龍下灰正在街上掃馬路，簸萁里的一捧黃土，還沒裝上三輪車，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沖成了「咖啡」，只是那一簸萁「咖啡」不能喝。眨眼間，公路淹了，變成了一片汪洋。龍下灰拚命的蹬著三輪車，但是返回清潔隊是來不及了，遠遠地看見17號公廁，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一骨碌從車上翻下來，匆匆忙忙的鑽進了17號公廁。
龍下灰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到廢棄的公廁裡面，避雨。
17號公廁本來是一間棄用的公廁，荒廢了很久，沒人使用，就在前不久，發生了一個毒蛇的案件，死了好幾個警察，還死了一個環衛工，所以，就更加沒人敢進去了。關鍵是這場暴雨，龍下灰也是實在沒轍了，才不得不到17號公廁避雨的。
話說，龍下灰也想像別人那樣坐著飛機，滿世界跑，但是他只有一把掃帚。龍下灰也想像別人那樣吃喝玩樂，但是他的存款不到五位數。龍下灰也想像別人那樣摟著小姐姐的腰，但是又有誰會要他呢？他的生活就像是富人鞋底兒上的一小撮灰，連印個腳印都不夠，但是，這並不影響龍下灰的傲嬌，因為他天生麗質，玉樹臨風，能歌善舞，是清潔隊的顏值擔當。
只是龍下灰一直不安心本職工作，總惦著找機會攀高枝。
龍下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整了整凌亂的髮型，拖著一串腳印，走進了17號公廁。
公廁裡面靜悄悄的，濕漉漉的空氣中，充滿了詭異，外面的雨水聲，經過牆壁的過濾，變得有些尖銳，就像是靈魂在拍打著殘破的窗欞。
龍下灰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他不想往裡走，於是就蹲在了玄關的地方。突然間，「啪」的一聲，一坨不知道什麼東西，拍在了龍下灰的頭頂上。龍下灰嚇了一跳，身體本能的蹦出去好幾米，但是，廁所外面的大雨，立刻又把龍下灰推了回來。
龍下灰咬牙切齒的咒罵了三個字，然後摸了摸頭頂，他以為拍在他頭上的是一坨屎，但是很幸運，那只是一塊掉落的牆皮，可能是由於空氣潮濕，也可能是由於外面的大雨，總之那塊脆弱的牆皮，恰好落到了龍下灰的身上。
這鬼地方，龍下灰更不想往裡走了，他就站在門口的屋檐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17號公廁裡面稀里嘩啦一聲響，伴隨著聲音，從廁所裡面滾出來一隻鐵桶。鐵桶在水泥地面上嘩啦嘩啦的滾動著，很快就滾到了龍下灰的腳邊。這次龍下灰好奇了，他扶起水桶，試探著走了進去。而且還壯著膽子問道：「是誰在裡面？有人嗎？快給老子滾出來！」
等龍下灰走進去之後，頓時就驚呆了，只見一個穿著黃背心的環衛工，正在認認真真的打掃廁所。龍下灰定睛一看，更是嚇到了窒息，那個打掃廁所的環衛工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毒蛇案件中死去的環衛工老韓……
龍下灰嚇的臉色蒼白，「啊呀」大叫一聲，聲音顫抖的說道：「老老老，老韓？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老韓低著頭掃廁所，剛想說什麼，卻哽咽了，然後沒有吭聲，只是一邊掃地，一邊掉眼淚。淚水大顆大顆的落在水泥地面上，激起點點塵埃，使得廁所裡面揮灑出一片土腥味兒，那眼淚的氣味很好聞，彷彿廁所里開出了茉莉花，比名牌香水還清新。
龍下灰用眼角看了看地面，水泥地面上有灰塵，有淚水，有龍下灰的濕腳印，和一個影子。龍下灰驚恐的張大了嘴巴，心裡暗自感嘆：只有一個影子！而那個影子是他自己的。人家都說鬼是沒有影子的，難道說眼前的這個老韓，果然是鬼？
龍下灰愣愣的站在一旁，看著老韓手裡的掃把，一下一下默默的晃動，他有心想拔腿就跑，但是他不敢，擔心跑的不如鬼跑的快，而且他腿軟，就算敢跑，也跑不動。
老韓只是不停的掃廁所，不抬頭也不說話，彷彿只要抬頭說話，他的元神就會碎成渣似的。
17號公廁裡面靜了很久，大雨絲毫沒有停歇，龍下灰這才大著膽子開口，他想問候一聲，又不知該問候什麼，於是就說：「你一直在這裡嗎？」
老韓搖了搖頭：「我剛來，清明節了，想把這裡掃一掃。你也是來這裡打掃的吧？」說著，老韓昂起頭，想對龍下灰笑一笑，只聽咔嚓一聲驚雷，響徹雲霄，乍黑乍亮的閃電，正好映在老韓的臉上，使得老韓的面孔像攝影膠片那麼慘白，使得那慘白面孔上的笑容，格外的猙獰。
龍下灰嚇壞了，再也無法保持淡定，顧不得外面大雨瓢潑，不要命的沖了出去……
龍下灰也是太驚慌了，這輩子也沒這麼驚慌過，以至於跑到廁所門口的時候，不小心被之前滾出去的那個鐵桶絆了一下，結果，龍下灰和鐵桶一起，從廁所的台階上摔了出去，呲牙咧嘴的倒在了雨地里。
路上的積水已經漫過了腳面，把龍下灰弄得像一隻落湯雞。
暴雨中傳來一個關切的聲音：「怎麼樣？摔壞了沒有？」
龍下灰順著聲音抬起頭，只見死了的那個老韓，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且身上還披著一塊破涼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