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不速之客
嶄新的梳妝台前,女人緩緩放下手中的一件金首飾,風韻猶存的嫵媚面容上,細長的柳眉逐漸收攏,鏡子中反射出的那道狠厲的目光讓半跪在她身後的人一陣惶恐。
「跟丟了?那小子都和一號分開了,居然還能錯過這樣的機會,你們這群人是飯桶嗎?!」
金器被放在桌台上,女人卻沒有放開手,銳利的邊角因為過重的力道,在梳妝台上劃出一道沉悶刺耳的嗚嗚聲。
「屬下該死!那人行蹤動向過於怪異,據跟蹤的人說,在幾個照面轉角之後,便丟了蹤影。不過方才線人來報,已經重新掌握那小子的去向,十二號大人已經帶人繼續追蹤了!」
「哦?」袁楓琴的雙眸微垂,思索著郭夜闌的行動是否與何守有關。
本來選拔才剛結束,如此直接地派人對那小子下手實在過於焦急且魯莽,事後只怕會被第一時間懷疑到她身上。
但那又如何?與那小子這些天給她添的不快相比,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今天那個臟小子還打傷了靖兒,她又怎麼可能這麼算了?
她袁楓琴本來就是睚眥必報從不願意吃虧的人,哪怕和何守撕破臉,她也要給那個小子一點深刻的教訓!
「那傢伙的身份查得如何?」
袁楓琴身後,陰冷的紅髮男人輕笑著,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帶著傷的俊臉上,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壓得那個彙報情況的人不敢抬頭。
「回七號大人,除了在實驗地牢的戰鬥資料以外,只查到他是在華國繁城被組織收容的實驗體之一,除此之外,過往經歷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
「繁城?」
沒等那人說完,袁靖已經眼色一凜,盛發的寒意將那人的話猛然截斷,袁靖一步上前按住了那人的肩膀,陰鷙無比地問道:「他的長相,可有看到?」
「不、不曾!他下車時雖然摘了面具,卻一直帶著面罩,天色也太暗了...沒能看仔細...!」
肩膀上的力道宛如要將他的骨頭捏碎的一般,傳信的護衛咬牙忍耐著,額頭上冷汗直冒卻不敢反抗。
「哈哈~看你這樣她十成十地討厭你吧?知道我吻她哪裡的時候她的樣子最可愛嗎?」
「她的名字叫唐月依,不是什麼十四號!」
「去你的理解!她只是個會哭會笑,會和我撒嬌的女孩子而已,這你一輩子都不會懂吧?腦癱!」
一個熟悉到讓他作嘔的清秀面容猛地浮現在袁靖的腦海里,那被他折磨得半生不死,口吐鮮血的模樣,那悍不畏死的態度,以及那令他憎惡萬分的話語...
不可能!那小子不可能還活著,他只是個普通人,就算不看當時的重傷程度,那個出血量也足以讓他撐不下去!
三長老的部下?這麼說來,當時確實是三長老...是巧合,還是說...?還有那個黑狼面具,當初那個死在他手裡的黑狼會幹部...
「靖...兒...靖兒!」
陷入沉思中的男人猛地回神,被他按住肩膀的護衛早已疼得快要昏倒,骨頭脫臼,經絡劇痛的感覺讓他將唇齒都咬出了鮮血。
「發生了什麼事么?」袁楓琴回過頭,定眼凝視著這連她都覺得反常的一幕,向袁靖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控,以及身前那個護衛因為痛苦而扭曲了面容的姿態,袁靖的臉色這才迅速舒緩下來,陰鷙的笑容再次浮現。
「沒什麼~就是有點生氣,畢竟那小子給夫人您添了很多麻煩,今天也讓我吃了點虧,所以有些心急了~」
袁靖笑著放開了手,那名護衛捂住劇痛的肩膀,口中無力地倒吸著寒氣,堅持著讓自己沒有當場昏過去。
聽了袁靖的話,袁楓琴的疑惑才消減下去,她沒有多做懷疑,畢竟對她來說,郭夜闌確實像個蒼蠅一樣礙眼萬分,令她恨不得殺之後快。
「我知道你今天也受了委屈,我也恨不得殺了那個小鬼,你只管放心交給他們就好,今晚一定會給那小子一點教訓。」
袁楓琴說著,輕柔地站起身,脫下身上的外衣,穿著單薄的睡裙朝裡間走去,在房門前回頭道:「靖兒,進來陪我~至於你,好好跟進後續的事,我希望明早我能聽到好消息!退下吧。」
「是!夫人!」
那名護衛如獲大赦般的應道,眼看著袁楓琴走進裡間,他連忙起身想要退下,可是卻在這時候被袁靖攔住。
眼前的紅髮男人一如既往地微笑著,只是雙眸中那明亮銳利的視線宛如一把鋒利無比的毒刃一般,將護衛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不用這麼害怕的~說起來你一直在負責與組織情報主管部門的對接工作對吧?」
「是、是的!」護衛低下頭,震顫的胸膛彷彿下一刻就會被眼前的人貫穿一樣,只能瑟瑟發抖地站在原地,任由這個比平時更加毛骨悚然的傢伙調笑著。
「幫我查一個叫做郭夜闌的人,從一年前的十月份開始,在繁城辰星基地那邊出現過的所有相關資料,不管這個人是生是死,我都要知道~明白了么!」
袁靖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猙獰蛇口般滲人的視線,傳信的護衛覺得自己肩膀上的傷似乎也隨著這股凝視而變得劇痛無比。
「屬下、屬下明白!」
「很好~夫人還在等我,就不留你了~加油,我看好你哦~」
受傷的肩膀被袁靖故作不知地拍了兩下,可那人只敢強忍著痛,在袁靖往內間走去之後,他才連忙火急火燎地退出了房間,彷彿再待下去,自己一定會凄慘無比一般,不敢多做停留。
與此同時,新城中央酒店的客房中,唐月依此時正獨自站在房間中,手裡默默地舉著手機,纖細單薄的身影在被陰暗的影子覆蓋著,屏幕上閃爍著的光芒時不時襯出她那精緻的半邊臉頰,在這靜謐的空間中露出一絲生氣。
她很想開口說話,卻在開始的一聲呼喚之後,怎樣也沒法將心中的千言萬語說出。
電話那頭是她許久以來時常思念的人,可是在真切地聽到他的聲音之後,明明是那麼地心動,那般地百感交集,卻又產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懼,與心中的疑問交織在一起之後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刺得她渾身難受。
「月依,你還好嗎?我很想你...你...會想我嗎?」
見女孩長久沒有再說話,郭夜闌心中一陣慌亂,有種擔心下一刻女孩就會掛掉電話,不再搭理他的恐慌感。
但當他好不容易問出一個問題之後,他卻有種追悔莫及的感覺。
冥冥中,腦海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嘲弄著對他說道:「郭夜闌你這個白痴,問的什麼奇怪的問題?你想她又怎麼樣,這麼久了說不定她早就把你忘了!你以為你是貌比潘安還是富可敵國?你想她她未必對你有意思!一廂情願地在那單相思,把別人當老婆,也不害臊!」
「想...」
「誒?」
正當郭夜闌在腦內不斷地後悔抗爭的時候,女孩清幽而微微發顫的聲音傳來,讓懊惱的青年猛地愣在原地。
身旁,巷子的排氣通道傳來了陣陣顫動聲,寂靜的暗巷內不時傳來流浪貓的叫聲,巷子外汽車的鳴笛聲若隱若現。
在那超常聽力之下,本該感到嘈雜和不適的場所,卻因為女孩的一個字而變得寧靜無比,宛若隔世。
「你說...什麼?」
「我想你,阿夜...我好想你...」
女孩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顫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口的話語,聽在郭夜闌的耳中幽回婉轉,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樣。
他百感交集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直到那陣劇痛令他意識到自己並非在做夢的時候,他才似哭似笑地低下頭,烏黑的雙眸閃爍著希冀的亮光。
她說她想我,她想我!哈哈...哈哈哈~好耶!!!
明知道現在不該這樣,心中卻難以抑制地雀躍萬分,欣喜若狂。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一向以理智為行動準則的自己,在這幾天來,直至現在,所做的事情到底有多麼地無厘頭,倘若他此刻處於冷靜的狀態,他一定會狠狠地給自己一巴掌,讓自己那被情感沖昏的頭腦清醒清醒。
「我...我...啊哈哈...話說回來,你有好好吃飯嗎?不可以挑食,你本來就瘦要多吃點!蔬菜肉類要均衡,不可以敷衍了事知道么?還有...」
唐月依靜靜地拿著手機,電話里那頭的郭夜闌在聽到她的答覆之後,便開始絡繹不絕地嘮叨起一些關心的話語。
本該有些不應景的蹩腳關心話語,是那麼啰嗦而嘮叨,女孩卻對此甘之若飴。
她平靜地在床邊坐下,聽著郭夜闌那宛如老媽子嘮家常的話,宛若回到了那間狹小的屋子裡,和他一同生活的那段時光一般,原本失落疲憊的臉色,逐漸變得光彩柔和。
這是阿夜的聲音,阿夜還是老樣子,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像個傻瓜一樣...可是好安心,聽到他的聲音好安心...見到他似乎沒出任何事,好安心...被他關心的感覺,好安心...
「你知道嗎?我姐她居然和於大黃那個混蛋在一起了,我當時差點沒抽死他,居然不知不覺地勾搭上了我姐!」
一向不太喜歡啰嗦的青年,此刻宛如聊家常一般,拚命地和女孩說著一些看似無關緊要卻又小心謹慎地加以修繕的事情。
所以...並不是像她想的那樣對嗎?阿夜好好地活著,還是和以前一樣,活在他生長的地方,連馨姐姐也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不願去想一切的前因後果,彷彿只要知道了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淡若無聞的啜泣聲在那麼一瞬間從唐月依的喉嚨里發出,哪怕只是那麼短暫,哪怕是那麼細微渺小,哪怕她已經全力地壓抑了心中的情緒,還是被感官極佳的郭夜闌清晰地捕捉到了。
「月依,怎麼了?!你在哭嗎?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啰嗦的,你別哭啊!」
鼻子在發酸,希冀的情感自從那一晚開始,從未如此地強烈過,哪怕用盡全力去壓抑自己的聲音和情緒,還是沒法平靜地回復他。
郭夜闌的聲音越是關切,她就越是難以抑制地想要向這個人傾訴,發泄,甚至對他撒嬌。
「我沒有哭...我只是...」
「還說沒有,就差沒直接哭出聲來了!」唐月依想要掩飾,奈何郭夜闌一聽到她那細微的哭腔,就直接拆穿了她的謊言。
「我沒有...」
「明明就有!我聽見了!」
女孩還想繼續掩飾,卻再次被某個嘮叨的傢伙打斷。
「我沒有...!」
「你有!」
「就沒有!」
電話這頭的女孩下意識地嘟起嘴,許是被郭夜闌拆穿而感到難堪,也可能是終於對這個人嘮叨的態度起了一點情緒,唐月依原本有些低迷的聲音居然逐漸變得活潑有力起來。
「哭就哭嘛~我又不會笑你!不對,你不要難過呀!有什麼不開心的,還是我哪裡說錯了你告訴我,我改啊!」
郭夜闌皺眉,對於女孩死不認賬的這股要強勁很是無語,他喜歡唐月依為人著想的性子,但他不喜歡看她在自己面前逞強。
「都說了沒有!我沒哭,我沒哭!笨阿夜,傻瓜阿夜!」
唐月依似乎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那絲顧慮,一反往常地,肆無忌憚地開始和郭夜闌慪氣起來,但是這樣的小情緒,卻讓她感到十分地輕鬆。
「什...!」
也許是太過於驚訝於唐月依罵他的這種舉動,郭夜闌訝異的同時,心裡浮現出一股無比柔和情感。
明明在擔心女孩的狀態,卻再見到她精神地罵自己之後,又瞬間忘記了這股訝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喜悅和舒心。
「好好好~我是傻瓜,那你就是傻瓜的老婆,簡稱傻老婆~」
「誒...?」
原本嘟著嘴慪氣的女孩猛地愣在了那兒,她可以清晰明了地感覺到臉部的溫度在上升,在心情舒緩之後得到的是這種慌亂的情感,讓唐月依有些不知所措。
「你...胡說些...」昏暗的房間中看不清人的面容,但女孩的臉早已燙得不行。
「誰胡說啦~你那晚都答應嫁給我了,難道想反悔啊?太過分了!人家寶貴的第一次就這樣被你騙走了,你居然事後不認賬~嗚嗚!我清清白白的良家少男,就這樣被人騙了情,騙了愛~」
非常刻意的話語,配合上那半真半假的語氣,正常人很輕易就能看出這是在惺惺作態的騙同情行為,然而這對尚且思緒慌亂的唐月依來說,卻一下中了某人的算計。
「我...不是...我、我...沒有想要反悔...」唐月依支支吾吾地,下意識地答道。
「好的~那就是承認了對吧?我的老婆大人,記得照顧好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的,等我三媒六聘娶你進門哦~家裡來客人了,就先不聊了~下次再給你打電話你記得接哦!」
「誒!阿夜,等等!你...」
被郭夜闌這一通連續的操作整得有些輕飄飄的唐月依,在她剛緩過神來,就聽見電話那頭的郭夜闌急急忙忙地,似乎真的遇到事情了一般。
「月依~!」沒等唐月依說話,郭夜闌的聲音在此從手機上傳來,只是這次沒了前面的調笑感,反而變得無比的溫和親昵。
「?」
「我愛你~啾~!」
「///---!!!」
隨著一陣掛斷聲傳來,郭夜闌的聲音已然消失不見,坐卧在床榻便的唐月依抬手捂住臉頰,淡藍色的手機從手中滑落,掉落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傻瓜...」
啪!
「月依~吃飯啦~我和你講,這家店的芝士流心蛋糕聽說特別好吃!我拿了好幾個,還有很多肉啊菜啊~你快來吃啊!」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房間里的燈光被打開,岳采翎端著個餐盤走了進來,餐盤上放著兩盤精美的菜肴,文靜清朗的少女腳步輕盈地走進屋。
然而在她注意到唐月依的樣子之後,卻被嚇了一跳,驚訝地問道:「你臉怎麼了?那麼紅!是不是發燒了?我不是說讓你多穿幾件嗎?!」
「不、不是!我沒有!沒什麼...」
只見唐月依仍舊雙手緊捂著通紅的臉頰,急急忙忙地將背過身躲避著岳采翎的目光,而就在此時,岳采翎很敏銳地注意到了那台尚在發光的淡藍色手機。
好一會兒,等到兩人圍坐在庭前的桌子上用餐時,唐月依怔怔地抬起頭,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未曾完全散去的微紅,問道:「你不吃嗎?」
「感覺飽了...精神食糧方面...」岳采翎手裡拿著叉子,在唐月依那滿是不解的注視下,百無聊賴地用手撐起下巴。
「唉...那個傢伙,趕著投胎是吧?我才走開多久啊就給月依打電話,還把她弄成這個樣子!真是!」
新城酒店的小巷子里,坐在低沉通風管道上的青年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一塊黑狼樣式的面具,輕車熟路地戴在臉上,深沉的偽音指向幾個迅速朝這邊靠近的不速之客。
「幾位真有興緻,都跟了我一路了,還能像牛皮糖一樣纏上來~」
「哼!廢話少說,小子!今晚你...」
砰--!!!
還沒等那人說完,臉上已經被人一腳踹中飛了出去,郭夜闌順手從那人手中結果他掉下的彎刀,面具下的雙眸帶著笑意,冷冰冰地掃視了周圍的人一眼。
「啊哈哈~不好意思~因為剛剛被人打斷了重要的電話,我現在非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