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盜真相
跟隨著牢吏穿過層層囚室,耳旁掠過無數男女哀鳴慘叫聲。
踏過曲折盤旋的石階,沈眉思緒有些恍惚……
整個審訊仿若走個過場,她一沒人證,二也無法解釋既是盜匪所為,義莊門栓為何無撬毀痕迹。
前任縣令未防腐氣擴散,滋擾鄉民,嚴令義莊停放屍骸的前堂用磚石封死了各處洞窗。站在高處遠眺,就如同四四方方的棺材。
而那封清早扔進府衙的舉報信,卻暗指昨晚有身份不明者進入義莊,言辭戳戳,恍若親臨其境。
沈眉作為看守人,有著充分作案條件,天時地利都是再適合不過。而動機嘛,自然是不甘赤貧借職撈油水。
如這等撲風捉影的猜疑,無論真假,立刻掀起圍觀百姓的躁動。
遺失遺骸的桃庄也派了管事前來,轉訴他家大老爺的意思,定要將真兇碎屍萬段,以全主僕情意。
「哼!」沈眉看著眼前惺惺作態的管事,滿眼不屑。
若真是在意主僕之情,當初為何不善心收斂小春的屍骸,還任由衙役安置到義莊。
如今屍體丟了,桃庄被打了臉不說,又唯恐被百姓們說三道四,這才來演出主僕情深。
「可有同夥?」縣老爺急於揪出背後的主謀。
沈眉往後看了一眼,圍觀人群里楊仵作勝券在握的姿態,以及身旁低頭躲閃的福伯。
罷了,這條命就當還了恩情!
「我並沒有盜屍,何來同夥一說。」沈眉不卑不亢的回應。
縣老爺也不再細查,隨即判決三日後處斬。
思緒重回腳下,沈眉被帶領進男獄室,看著左右虎視眈眈的囚犯。
她強作鎮定,手指摸著衣袖內隱藏的銀針,心裡盤算著大抵能夠支撐多久。
「牢頭且慢,此犯須得單獨關押。」後面疾步追來一名衙役。
「不就是個偷屍的小賊,哪有銀兩孝敬!單間可緊俏著。」牢頭滿腹牢騷,這地牢可不比外面,樣樣都得拿銀子辦事。就算是給縣太爺幾分薄面,可兄弟們總要吃喝,當下俸祿連牙縫都不夠塞,不在囚犯身上打打秋風如何過活。
「牢頭,這可不止是縣令的意思。」衙役湊近大腹便便的牢頭耳邊嘀咕。
「哪個宋長公子,可是那門閥宋氏?」
見到衙役不住點頭,牢頭這才恍然大悟,莫非這小子祖墳冒青煙,竟然和宋公子攀上交情。
當即親自為沈眉鬆開木製枷鎖,恭敬的請進牢里條件最為優越的牢房。
雖然沈眉並不清楚發生何事,不過從牢頭及眾人的態度已經知曉,她恐怕遇到什麼貴人相助。
不過她自幼就不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有所應必有所求。而她如今兩手空空,橫豎都沒有利用價值。
既然有人想施恩,她便照單全收,至於還不還這個情還得她說了算。
想通關節,沈眉自顧自靠著牆壁靜思,不知不覺夜晚已至。
索性這牢房還留有半截熄滅的蠟燭,不至於陷入一片漆黑。
地牢異常陰冷,一絲微弱燭火時隱時現。
新來的牢吏緊了緊衣領,打來一碗稀粥,徑直伸手穿過木柵欄,喊道:「用膳了!」
被喚到的沈眉,抬起埋在雙膝間的面額,清澈澄亮的眼眸,帶著看透世情的清冷。
她輕輕頷首,一言不發的接過陶碗。
看她神色淡然,倒是一旁的牢吏忍不住,「唉!想不到縣老爺如此糊塗。」
聽聞此話,沈眉整個身兒一怔,直覺讓她警鈴大作。
不過她依舊順著對方的話匣子回道:「怎一個糊塗法。」
說完不動聲色的將陶碗拿在手上。
「你又不是本地人,到義莊看守僅僅數月,如何聯繫到買屍者?」
「就不能是買家看我年輕好糊弄,特意尋上門。」沈眉不怒反笑,事情哪有這麼絕對的道理。
「那依你所言,你離開前堂去往後院查探時,女婢的屍首還在,回來后才發現不見蹤影。」男子略顯清朗的話語傳來。
「恩,只有那時賊人才有作案時間。」關於時間線,沈眉也反覆確認過。
透過光影,她注意到說話的牢吏甚為臉生,之前並沒有見過。
「你確定,屋子那時只能從外面打開。」
「是的,我此前特意和福伯實驗過。因為門的咬合度很高,從屋內是沒辦法解開外圍的阻攔物,就算強力破壞也會發出聲響。」
對面的聲音明顯頓了頓,仍舊不甘心的追問:「如果盜賊一早就潛伏在義莊前堂,躲在棺木里或者隱蔽處,你自然無處發現。」
「如果說不是你,會不會是另一個看守趁你不在,事先安排盜賊躲藏在暗處,就等夜半動手。」
「不可能。」沈眉繼續搖頭。
起初她也有同樣的懷疑,因為小春的屍首抵達義莊后,福伯曾叫她去過後院給土地公燒紙錢,替命苦早夭的小春積福。
大概有一刻的時間裡,義莊只剩下福伯和屍首。
表面看起來福伯只要好好利用時差,既放進來了盜匪,又沒有在他當值時丟失屍首,惹禍上身。
如果不了解沈眉習性的人,這樣推測相當合理。
可是福伯和她相處多日,剛一帶她接手值夜差事,便發現沈眉性格相當謹慎,會詳細打探周邊環境,保證身處之處的安全。
果不其然當晚福伯前腳離開,沈眉後腳便從裡到外檢查一番,確定衙役們沒有順走義莊內的東西,以及身邊沒有多出死物或活物。
但是此時此刻,沈眉不知這衙役是何居心,故而交談時有所隱瞞。
保不齊又是想要搶小春屍體的人,趁機從她嘴裡套話。
至於手裡這碗白粥!
一個失手,陶碗不慎跌落,湯湯水水灑落一地。
沈眉皺起眉頭,故作懊惱的攤手。
反正她慣是臉皮厚,看穿又怎樣,你做初一我做
絲毫沒有將她的小花招放在心上,衙役背轉過身,看著滿牆的刑具淡淡開口:「我去義莊打探過,發現屋頂有碎裂的瓦塊。」
「那又能說明什麼?義莊不比府衙闊卓,只要瓦片還能遮擋雨水,便無需更換。」
衙役沒空和她鬥嘴,直接將自己的發現攤開來。
他在屋頂仔細勘探過,沒想到這麼一間不起眼的義莊,屋頂既然是延用唐時頗為流行的「人字柁架」,用粗長的木材為架,兩架之間用斜木相撐。
待其好奇的拿下幾方石瓦,讓陽光探入更多,當下屋內看得一清二楚。而案發時正值午夜,隨身攜帶燈火不太實際,這隻能推斷出一點,作案者目力過人,能夜視如白晝。
順著他的思路,沈眉也分析起來。
「就算盜賊能看清我的舉動,除非硬闖和我直接衝突,我想不到他能有其他法子。」
「那再加上繩索的摩痕啦!」衙役再拋出新的證據。
「還是不對。」沈眉不自覺靠近牢房的柵欄,離他近了些。
義莊的地勢很特殊,往下挖不過半米,便會碰到堅硬的花崗岩,想要打洞逃離是不可能的。而往上,雖然房屋破舊,但主體部分仍舊牢固,想要短時間裡打通屋頂缺口搬運屍骸,也是難於登天。
所以沈眉才絞盡腦汁,想不到破解之法,小春的屍體到底怎麼搬運走的。
「或許我們都被盜賊給騙了。」衙役轉過身,雙眼直視沈眉的眼眸。
「有時候眼睛並不能看到所有的真相。」他指了指頭頂懸挂的蜘蛛網。
那是屋檐一處小豁口,不知何時成了蜘蛛的領地。
只見隱藏在黑暗角落的蜘蛛慢慢放下絲線,將已困在網中的獵物勒畢后,纏住胸腹部逐漸拉升到空中,直到淹沒在視野的盡頭。而蛛網此時卻空空蕩蕩,獵物似乎憑空消失。
「原來如此!」沈眉瞭然,就是說當她衝進義莊大堂發現屍體不見時,其實小春的屍體並沒有離開,只是被上方的繩索升至高空。
而住慣現代平面屋頂的她,並沒有發現義莊屋檐的人字形架構,在黑夜裡會產生視覺盲區。所以當她檢查屋頂時,會誤以為燭火下的投影只是一段傾斜的橫樑。
「就是說我親手放走了盜賊。」儘管難以置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你無需自責!如果換做我,說不定也會上勾。」衙役破天荒的安慰起她來。
沈眉雖然中了調虎離山,可由於她及時做好了防備,屋頂的盜賊沒有把握,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打開卡死的鐵鋤。
畢竟如果堂而皇之的來搶屍體,或者打傷致死看守人,不出一日就會引來衙門的追查。而如果悄然盜取,看守人多半為求自保不會說出女屍被盜之事,自己盜屍的秘密也會隨之隱藏。
所以情急之下,盜賊唯有繼續設套。所幸當沈眉確認屍體真的不見后,被盜賊留下的腳印誤導,急匆匆的追去密林。而盜賊所要做的便是解開繩索,攜帶屍體,並跟隨她的足跡找機會離開。
「我還有一點想不通。」衙役忽然語氣低沉,試探著問:「為何一具自縊的女婢屍首會有人來偷?」
「小春根本不是自縊而是他殺!」沈眉悠悠吐露實情,「而且她的屍體一定隱藏著什麼。」
回想她當初驗屍時只是簡單查看,並沒有脫去小春的衣物仔細檢查,屍表的信息都沒有收集完整,何況是做複雜的解剖查證,或許那些人想要的東西就藏在某處。
對於沈眉緣何會驗屍這事,衙役並未驚訝,因為她身上隱藏的秘密實在太多。
嘴角輕輕勾起,他愈發覺得這案子有趣的緊。
可是如果想要探知真相,他們兩人就必須坦誠相待,互相信任彼此。對方是個聰明人,自然能明白他的心意。
「餓了,再打碗粥來!」
冷不丁的,沈眉一改之前的冷漠,徑直提出要求。
「依你!」衙役輕笑出聲,轉身便去覓食。
陶碗再次遞進地牢柵欄。
「等等,你先嘗一口!」沈眉又打斷他的舉動。
衙役無奈的搖搖頭,書上怎麼說來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要誠心想下毒,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牢里的沈眉目光如炬,在他手捧陶碗的瞬間,看清男人手指全貌。破案雖然不是她的強項,可驗屍自不在話下。
一個常年抓捕逃犯持刀的衙役,拳峰沒有一點磨損,掌心不見一絲厚繭。這是要玩貓捉老鼠?
「不用了!我喝。」沈眉說罷便搶過男人手裡的碗,無論怎麼說,她知道這個男人並沒有惡意。
眼睜睜看著對面的人兒,頗為豪邁的喝下稀粥,向他示意。
這一會東一會西的,倒叫人摸不清頭腦。不過不知為何,他心底卻莫名生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