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
葉樹卿看著眼前這幾位不速之客,並沒有顯露太多的情緒。聽完他們說的話之後,他只是撣了撣肩上的灰塵,好似一幅莫不在乎的樣子。
「老爺願不願意見幾位,還得我去通報一聲。」
他領著江平楓一行人走過蓮花池塘上的石橋,來到一間幽靜的竹室前,輕輕叩了兩下門。「老爺,衙門有客來訪。」
過了片刻,裡面才傳出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請他們進來。」
在他們要邁上台階時,葉樹卿卻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們。
「這裡是老爺珍貴的藏書閣,請三位脫了鞋再進。」
看著葉樹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程蘇竹不禁心裡來氣,這沈庄無論是下人還是老爺,譜擺得一個比一個大。
這竹室十分寬敞,步入之後才發現裡面陳列著數十個書架,擺放著各類古經書籍和字畫珍玩。外間置一張寬大的紅木方桌與幾個蒲團,一個丫鬟正跪坐在一旁熟練的沖泡著茶葉。
江平楓嗅到空氣中有一股特殊的香氣,濃郁得和外觀清雅的竹室毫不搭調。八成是角落裡那一方金蓮香爐散發出來的。
沈夢天坐在主位,面前攤著一卷竹簡。從外觀上看,他並不似養尊處優的面相,雖然年過半百但依舊身形魁梧,隱約可以看出年輕時在江村做漁民起家時的影子。鬍子與眉毛都濃密得有些許過火,有古語言道,擁有這般面相的人做事要比常人更果決、不留情面。
「幾位官爺找我是為了老杜的事吧?」
三人盤腿坐在蒲團上,在旁的丫鬟隨即奉上三杯清茶。
江平楓直接開門見山的詢問道:「我們此次前來,是想請沈老爺解答一些疑惑。大賽那天,為何是杜管家扮作沈老爺的模樣坐在屏風之後?」
沈夢天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動聲色地說道:「因為在大賽前,我收到了一封信。有人在信上說,會在大賽上殺了我。」
「可否借信一看?」
「燒了。」
沈夢天冷笑一聲。「諸位也看到了,我沈莊家大業大,難免會遭人妒忌,這種威脅的信收得也不少,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罷了。我這次當然也沒有當回事,就讓下人把信拿去燒了。只是老杜心思細又謹慎,愣是要替我去參加大賽。」
說到這裡,他不禁長嘆一口氣。「他在我身邊侍奉多年了,沒想到如今卻替我擋了一劫。」
江平楓對他投入的表演不為所動,繼續追問道:「沈庄可有什麼人對杜管家一直懷恨在心?」
沈夢天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江捕頭為何這麼問?是在懷疑我家有內賊?」
程蘇竹拿出那根銀筷子放到桌上,銀筷子的表面光亮如新。
「我們有一位人證,在大賽的現場和一個身著沈庄下人衣裳的家丁相撞,從那個家丁的袖中遺落了這支銀筷子。」
沈夢天瞟了一眼這根銀筷子,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那又代表什麼?」
江平楓用指節輕輕叩了兩下桌面。「不如沈老爺先聽聽這個故事吧。故事的開頭從老爺收到一封威脅信說起,因為擔心自己有危險卻怕臨時不出席大賽會在全鎮百姓面前失了顏面,所以讓管家裝扮成自己的模樣在大賽時坐在屏風之後,至於管家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咱們先不計較。這是海味烹飪大賽,為了防止有人在菜中下毒,所以生性謹慎的管家命人準備了銀食器,在品嘗前只要用銀食器試過就知道菜里有沒有毒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想取管家性命的人早就在他身邊了,在他品嘗完湯羹后,兇手把撒過鴆毒的手帕遞給管家擦嘴,就這樣順利毒死了管家。然後兇手再用一套木食器把原先的銀食器掉包,在湯里灑下毒藥。這一切看起來就像管家是喝了湯后才中毒身亡的,替死鬼也這麼順理成章的找到了。」
駱觀接著補充道:「由於屏風遮擋,台下沒有人看見管家所使用的是什麼食器,如果不是因為兇手恰好掉落了這根銀筷,恐怕真相就不可考了。」
也正是這根銀筷才證實了蘭君兒的清白,因為如果湯羹事先就饞了毒藥,用銀湯匙喝湯的杜田定會發現異樣,就壓根不會喝下半碗湯了。
聽完他們的講述后,沈夢天突然鼓起掌來,還不自覺地哈哈大笑。
「精彩,真是精彩的好故事。這麼好的故事應該寫進戲本里才對。」
他看向在一旁侍茶的丫鬟,後者把頭垂得更低了。
「月香,你那日也到大賽上去做事了,可有看到老杜用的是什麼食器?」
「回老爺,杜管家用的一直都是木食器,我看得很清楚。」
沈夢天笑著看著他們三人。「三位官爺也聽到了。你們的故事說得很精彩,我也很想找到毒害老杜的真兇來還他九泉之下一個安寧,不過這無根無據的就懷疑我沈庄的人,恐怕不合道理吧。或者大可把你們的那位人證叫來,指認一下他究竟撞到了我家的哪個下人。」
竹室瞬時一下子便安靜下來,連丫鬟也呆舉著茶壺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在這無聲的博弈中,雙方都向對方的心中丟下一顆卵石,悄然試探著力量的深淺。
「沒錯,這只是個故事,沈老爺可當作一個熱鬧來聽。」
江平楓站起身來,其他二人也慌忙跟著起身。
「這個案子我們會再繼續追查,不會讓杜管家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
沈夢天微微頷首。「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樹卿,進來送客。」
程蘇竹這才驚覺,原來那位新管家葉樹卿從剛才起就一直候在門口沒有離開。
「不必了,我們認得出去的路。」
離開竹室后,確定沒有人跟在他們身後。程蘇竹才敢開口詢問道:「捕頭,這沈庄的下人肯定都像剛才那個叫月香的姑娘一樣,不敢出面作證,那咱們怎麼辦?」
「沒關係,今日咱們已經拋下了餌,早晚他會有坐不住的時候。」
「說不定,那封什麼威脅信也是沈老爺胡謅的,就是為了殺了杜田。」
「那他何必廢這麼大陣仗,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杜田不是更快?我猜想,背後恐怕還有更多隱情。」
沒錯,杜田被殺的原因至今還是個謎。如果下毒的是沈庄的家丁,是受了沈夢天的指使。那寫這封威脅信的人又是誰?
駱觀摘了根蘆葦草叼在嘴裡,他倒是對這案子十分樂觀。
「不過好歹咱們已經證實了君兒姐的清白,也不算是一無所獲。況且咱們不是還有諾兒這個證人嘛。」
程蘇竹緊接著便潑了他一瓢冷水。「我們總不能把諾兒帶來一個個認人吧?他畢竟是個五歲孩童,這麼做不僅會讓他陷入危險,況且那沈老爺也定不會承認一個五歲孩子的證詞。」
江平楓及時制止了二人的爭辯。「我們現在還在他人的地盤中,莫要說太多了,回去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