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惡嘲

樂遙的預感是對的，第二日晨起，樂遙一拉開房門，就被撲面而來的臭氣熏到了，一個後退跌進胡九簫懷裡。

胡九簫摟著樂遙，兩人一起看到了滿院子里臟污橫流的糞水，花圃裡頭剛生出的新花，都被熏得蔫頭搭腦，枝葉飄零。

院子都是如此，大門和外牆更是被人塗了紅紅綠綠的臟污字跡，路人和街坊鄰居看到了，無不是指著大門嘲諷議論，種種關於其間主人的傳言飛速在一張張口中流傳。

樂遙指尖凝了一點妖力，施了個清潔術往地上一砸，清出了一角乾淨地方，只是哪怕瞧著乾淨了，踩上地面還是有種膈應的感覺，似乎那塊地還散發著隱隱的惡臭。

「這下好了，有的是地方給你練手了。」胡九簫苦中作樂地輕嘲一聲。

腳尖點點地面，樂遙悶悶不樂地凝出妖力，一筆一畫描出妖紋，淡紅色的符文在指尖躍動，卻遲遲沒有落地。

胡九簫揮揮手，術法應勢而出，水波擴散般瞬時清凈了地面。胡九簫側移一步環住樂遙：「怎麼了？」

樂遙抽散妖力，垂下手，懸在半空的淡紅色符文虛淡散去。

樂遙慢慢掃過已經恢復整潔的院落，神色鬱郁，一言不發。

胡九簫看出樂遙有話未說，置在腰間的手緊了緊：「阿遙……」

「開門！快開門！」大門忽然被人敲得山響喊聲震天，來人力道之大，震得門板咚咚撞擊著門栓，院牆上撲簌簌落下一層浮灰，落在剛剛掃凈的地面上。

這嗓門中氣十足寬闊洪亮，拍門拍出了敲山的氣勢，似乎是來者不善。樂遙微微繃緊了身子，警覺起來。

胡九簫安慰地輕輕拍了拍樂遙，走在他身前一個甩袖移開了門栓，門外之人立時俯身跌了進來，大跨兩步穩住步子，一支木棍撐在地上，這才猛地剎住了腳步。

是個精壯的大漢，滿臉橫肉體形剽悍，此時收住了步子站穩身，狠狠瞪了胡九簫一眼，帶著凶煞的惡氣。

在他身後，一個乾癟的老頭兒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踱了進來，到了胡九簫面前。

「吳老，您這是來……？」胡九簫認得這是這座租來的院落的東家，心裡隱隱知道了他的來意，只是臉上還掛著客套敷衍的笑。

果然，老頭兒板著張棺材臉，斜眼瞅著胡九簫：「這房子我不租了，你們趕快搬走！」

胡九簫的臉色淡了下來：「沒有這樣的道理，契書上寫明了租期半年……」

老頭兒突然呼嚕呼嚕地清起喉嚨，聲音古怪難言，含著嘴歪眼斜的怪異笑容，「呸」地一聲將一大口濃痰吐在了地上，乾乾癟癟地怪笑：「這不是快到了？老子不租了！兩個做那種生意的，再讓你們住下去，誰還敢租？識相的趕緊滾！」

大漢提了木棍上來，惡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地面上現出一個凹窩，與胡九簫的腳背只有一寸之隔。

「滾！」大漢惡聲惡氣地大吼一聲。

門外聚集了看熱鬧的人，此刻一起鼓起掌大聲叫好：「滾！」

「滾出去！」

「別待在這兒！」

胡九簫沉下臉：「契書未到期，這兒便是我兄弟二人的居所……」

「滾出去！」

「滾出去！」

門外的叫嚷聲更大，不知何人扔了一塊碎石進來，攜著巨大的力道直直向二人襲來，胡九簫擋在樂遙移步後退。

碎石子土疙瘩和爛菜葉子臭雞蛋如雨點般投來，胡九簫不願在人族地界顯露妖族身份，只能旋開袖子化解紛至沓來的攻擊，一邊護著樂遙往後退，臉色漸漸鐵青。

姓吳的老頭兒早在大漢的護衛下退了出去站在安全的地方，幸災樂禍地看著樂遙二人的狼狽，破鑼般的乾癟嗓音高聲叫喊：「姓胡的，你要不走，就等著天天被砸破腦袋吧！」

人群轟然大喊大笑起來，胡九簫護著樂遙將人一把塞進房裡，狠狠一甩袖子關上門掛上拴，把各種醜陋作嘔的姿態隔絕在外。

「阿遙？你在哪兒？」胡九簫到大步跨進房裡找樂遙，「沒事了，他們進不來的……」

樂遙被九簫護得嚴嚴實實，沒有傷到分毫，他往外走了兩步，默默看著緊閉的大門，不絕於耳的呼喝叫罵聲還是穿過門牆越進，神色慢慢寂涼。

「阿遙！」胡九簫一把抓住了樂遙的胳膊，神情變得緊張起來。

樂遙愣了一下，回頭看向胡九簫，記起什麼似的笑了一下：「沒事的，我沒事。」

「走吧，早飯吃什麼？吃完了，還要再清掃一遍……」樂遙看著鋪滿碎石爛葉的院子，聲音慢慢低了下來，強撐起的一點平靜無事也消散了。

胡九簫上前一步，扣住樂遙手指，一手摸著小狐妖的腦袋：「阿遙，有什麼不高興的，儘管可以跟我說，又何必藏著掖著，把我當外人？」

樂遙怔怔望著他，忽然又低下頭去，漸漸湧上些難堪的心思，可還是忍不住難過地小聲道：「九簫，我不喜歡這裡……」

可這裡是胡九簫出資租來的屋子，自然是由胡九簫全權做主，他不願走，樂遙也沒什麼立場提。

眼下只是說了這麼一句，樂遙已經難堪得滿面糾結，沒臉看胡九簫的神情了。

胡九簫微微愣了一下，樂遙偏過頭笑了一下：「我胡說的，吃飯吧，我們去吃飯。」

「阿遙，」胡九簫抱住了人，低低笑了一聲，「你不喜歡，咱們就走吧！」

「不用了，又能去哪兒？何況租金這麼貴……」樂遙搖著頭，卻被胡九簫按住後腦，抵在了額心上。

「咱們一起離開這裡，一起走！」胡九簫低聲笑了起來，「我原是意氣之爭才不想走，既然你不喜歡這兒，那些個是非對錯也就無所謂了。阿遙，我們一起走，找一處沒人認識，你又喜歡的地方。」

「我、可是……」樂遙喃喃著不知說什麼。

「沒什麼可是的！吃飯去！吃完咱們就走，不在這鬼地方多待一刻鐘！」胡九簫攔腰抱起來還在小聲糾結嘟囔的樂遙，在小狐妖大驚失色手忙腳亂的神情中，開懷大笑。

樂遙掙扎了一陣，出了一身薄汗還是沒能掙脫，水眸盈盈地斜飛了胡九簫一眼，便老實窩在胡九簫懷裡了。

胡九簫出門雇馬車去了，樂遙在家收拾行李，分門別類地歸置進乾坤袋。.

零零碎碎的雜物、胡九簫買的笛子樂譜、乃至於一雙襪子一件衣裳都疊得整整齊齊收起來。

衣櫃漸漸空了，胡九簫的衣服收得差不多了，樂遙拿起底下一套疊得四四方方的衣裳，打開一看，竟是那套沉香色的新衣裳，不覺有些恍惚。

這衣裳樂遙一直捨不得穿，壓在了柜子底下，沒想到竟和胡九簫的混在了一塊。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滲透進對方的生活了。

只是以後……樂遙猛地搖搖頭，沒有把這個問題繼續下去。

一輩子太長，未來的事，誰說的准？又何必抱著什麼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