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人的眼睛亮了
第二天早,柳依依被李月梅抱著,柳慶忠扶著裹得嚴實的蘭芸香,一家人慢慢往山下走。
柳依依被抱在懷裡還睡眼迷濛,什麼鳥語花香、空氣清晰、景色宜人都與她無關,畢竟在外人眼裡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
每天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才是她該有的生活。.
他們清河村生產大隊位置太偏,走路去公社得繞三四個個小時的山路,牛車也要差不多兩個小時,且山路顛簸,大家更喜歡坐船,只要一個多小時。
從他們家走到渡口需要半個小時,李月梅帶著一家人趕到時,只見水面上停著一艘木帆船,封閉式的船艙,只留了幾個小窗口裝著玻璃片採光。
大家都不願進入裡面,甲板上擠擠挨挨的站滿了人。
大家看到蘭芸香和襁褓中的嬰兒,都打著招呼自覺讓道好讓他們去下到船艙去。
「李嬸子,帶著你家媳婦孫女去醫院檢查是吧?快帶你孫女兒媳下到船艙去,裡面沒風。」
「李嬸子,你這媳婦可遭大罪了,你們可不能放過那個連木香。」
「就是,那女人就是一向是個沒臉沒皮的,沒想到還是個黑心爛肺的玩意」
「她昨天就沒回家,肯定是害怕你們找她算賬,跑回娘家了。」
昨天柳美容那麼大的陣仗找人,又叫了關大夫,大家都知道了柳家發生的事,個個都很同情。
柳家眾人看著鄉親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大聲討伐連木香,心裡也氣憤,但是他們得忍著,這股氣得到正主面前發作才好。
船快開時,有船員到甲板上讓大家都坐船艙去,勸了幾回,大家嫌棄裡面悶熱,都不動,最後還是船員氣的大吼:「你們這些人再待甲板上,以後就別坐我們的船」
除了一兩個刺頭,其餘人都乖乖的進入了船艙。
一個多小時轉眼就過了。
約好回去的時間后,鄉親們就分開忙各自的事去了。
「哎呦,那船上真是又壓抑又吵魚腥味又臭,芸兒跟依依沒事吧?」
柳慶忠一上岸就問蘭芸香和李月梅,他真擔心那些人的聲音把孩子的耳朵震出問題來。
李月梅看了看還在熟睡的柳依依,搖了搖頭:「沒事,一路人我都捂著她耳朵」
說著瞪了眼柳慶忠:「什麼話都往外說,要是讓別人聽到沒得惹了麻煩」
這年頭少說話多做事才是平安。
這些話要是讓有心人聽去了,可能就是個資本家做派被扣下來。
特別是他們在清河村生產大隊,生活條件比一般村裡要好的多,更容易招人眼紅。
這還要多虧了清河村幾十年前的,不知第幾任村長,他根據地理優勢,向當時的上級申請了建造鹽田審批通過了。
又經幾代人的改進,現在他們村的鹽田產量可不低,平均每畝至少能出一多斤。
身在清河村生產大隊,他們老驕傲了。
可惜他們不是本地人,哪怕搬來清河村十幾年了,偶爾還是被排外。
要不是他家慶忠能耐,朋友多路子野,給鹽田帶來不少收益,估計他們孤兒寡母的能讓人欺負死。
誒,也不知道老頭子還在不在,那個沒良心的說走就走,那麼多年毫無音訊。
還有老大,小小年紀就去打仗,也不知是死是活。
要是他們都在多好,她也不必每天活得心驚膽顫,還得故作堅強。
柳依依終於睡飽醒來,就看到到阿婆在發獃,她感覺阿婆很不開心,還很難過。
她不喜歡阿婆這樣。
於是她「啊啊」幾聲,引起李月梅的注意,等她低頭看她時,伸手摸摸阿婆的臉,嘴巴微張,那口型分明就是
「阿婆,不,難過。」
頓時什麼傷感情緒都沒了,內心無比滿足。
男人和兒子是什麼?
不能吃,不能喝的。
還不如孫女貼心。
祖孫兩在這邊親親熱熱,那邊的夫妻兩也在小聲說著話。
走著走著,柳慶忠反應過來這路不對,忙問李月梅:「阿娘,我們不是不用去醫院了?怎麼還走這邊?」
李月梅對這個時而聰明,時而糊塗的兒子真沒辦法,只能沒好氣的道:「今天這麼多人知道我們是去醫院檢查的,我們不去說的過去嗎?」
「去,不但醫院要去,還要去派出所一趟,不能抓那個女人,也得讓她知道害怕。」
柳慶忠聞言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
於是一家人不但去醫院了,還全家都檢查了下身體,惹的醫生護士頻頻側目。
估計他們心裡還在想,這家人是不是錢多燒的慌,不然怎麼一家子來醫院亂花錢。
李月梅的原話是現在有了寶貝孫女,日子更有奔頭了,一定要把身體養好。
還別說,常年勞作的人,這樣那樣的問題真不少。
一家人拿了點調理身體的葯后,出了醫院。
回去的船要到下午三點才開,柳慶忠就拿著介紹信,帶著大家找了個招待所先歇著。
在安頓好家人後,柳慶忠則去派出所找他相熟的人報案。
派出所的人聽說差點出了命案,還是一屍兩命,情節相當惡劣,當下就決定讓小曾,也就是跟柳慶忠相熟那人,下午跟著去村裡轉轉。
柳慶忠跟小曾約好時間后,轉身又回了招待所,拿了飯盒搪瓷缸去國營飯店買飯。
米飯買了三份,每錢,炒了兩盤素菜,每;
付完錢和票,柳慶忠望了眼其他人桌上的炒肉,想了想還是沒捨得點。
炒肉太貴了,肉攤上的豬肉一斤是三毛八,一盤炒肉加了菜還要兩毛錢,肉票更是難得,每人一個月才肉票。
他們村因為有鹽田,分得肉票還多些,有些地方才三兩,還不夠塞牙縫的。
這年頭真是活不起了,啥啥都缺。
一年到頭還攢不下十塊錢。
想到這裡,柳慶忠嘆了口氣,再難也得活著。
他的親人還下落不明,他的孩子才出生,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大不了他多次幾次山裡,給家人加加菜。
打定主意的柳慶忠腳步匆匆端著飯盒回招待所。
他們開的房在二樓的轉角那,在他轉彎時,一個沒防備,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撞上了。
他手上一個不穩,搪瓷缸里的菜湯灑了男人一身,只見男人灰藍色「幹部裝」的胸前濕漉漉一片。
柳慶忠尷尬的都想用腳趾頭摳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男人面色清冷,身上的氣質一看就不凡,雙眼望人時,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柳慶忠自小從屍山血海過來的,各個層面的人也見了不少,都沒有此人給他的壓力大。
他對著男人扯出一抹尷尬的笑:「那個,先生,對不住啊,是我太著急了,沒看好路」
說著又看了看男人胸前的菜湯,小好意思道:「你這衣服被子弄髒了,我給洗乾淨了再還給你。
你別怕我跑了,這招待所的服務員都認識我,我是清河村生產隊第一大隊的,跟村裡辦事時經常來這。」
男人低頭看了看胸前,又看了看面前的柳慶忠,正要開口說話。
這時身後的房門打開了,李月梅的聲音隨之傳來:「慶忠,回來了還站門口做什麼?」
男人循聲望去,李月梅那張雖滄桑,卻仍舊不失美麗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男人的雙眼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