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魚
腳步碾碎枯葉的聲響在山洞口一響即逝。
鄧栗和周蠶紛紛回頭時,卻沒看見任何身影,洞口的藤蔓微晃幾次后靜下來,收走漏進來的月光。
沉沉的黑暗又壓入整個山洞,唯有手電筒撐開一小片區域的光。
「二姐,我剛才聽到洞口有聲音……聽錯了嗎?」周蠶改口倒是快,之前還道爺道爺地叫,認完親立馬成二姐了。
「沒有,而且……」鄧栗環顧山洞,黑暗從四處沉沉壓過來,「應該有東西溜進來了。」
「不怕,二姐身上的毒不是已經消了嗎?任憑什麼東西闖進來,二姐一巴掌就給解決了。」
「想得倒是挺好。」鄧栗懶散坐下,拍拍周蠶肩膀「酒里的毒是沖著弄死我投的,哪那麼容易全排出去。我現在說話走路不成問題,想完全恢復,出手亮活,還需要費點時候。現在就靠你了。」
周蠶立馬慌了。
黑暗裡藏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可能隨時能要了他的命,這種情況下獨當一面,對他而言還是太早了。
不過他還是咽了口水,擋在鄧栗身前,磕磕絆絆地說:「正……正合我意……」
頭頂響起重物碾過的聲音,周蠶急忙將手電筒上揚,一束散光撒了上去。撐開的光束中只能看到黝黑的石壁。
「二姐,殭屍還會爬牆嗎?」
「殭屍彈跳力驚人,但爬牆飛天什麼的還是省省吧,除非讓他們挖出了旱魃、將臣這些傳說里的老祖宗。」鄧栗靠著牆根,「不過剛才的聲音……確實有什麼東西從上面碾了過去,聽著還很大。」
「二姐,你不是能開天眼嗎?能找到那東西嗎?」
「這可說不準。天眼能見著因果,但對於修鍊的來說,把因果藏起來不是難事。」鄧栗嘴上這麼說,但還是開了天眼,「不過還是試試看吧,但開眼耗心神,我現在的狀態比較適合被伺候。」
鄧栗眼底捲起白霧,周圍草木泥石的因果翻湧入眼,她環顧一圈,果然什麼也沒看到,準備合上天眼,但也在這時,石洞穹頂上,一縷不和諧的因果像深海的魚般迅速游過。
緊接著絲絲縷縷的因果線翻了上來,越匯越多,彷彿平靜海上一個巨大的浪頭卷過,升起一頭抹香鯨。
鄧栗看到黑暗中翻起了龐大的因果輪廓,一圈一圈盤踞在穹頂山壁上,彷彿一條從《山海經》里游出來的蛇。
對於玄門中人而言,藏起自身因果的法門並不難學。然而這東西卻在此時於黑暗中暴露自身的龐大存在,這要麼是智竅未開,要麼就是在示威。
「二姐,你看到什麼了?」
「沒事,一條小蟲子。」鄧栗說。
「真的?」周蠶眼睛一亮,「那就好。」
「把鈴鐺給我吧。」鄧栗說,「時間過太久了,鈴鐺里的蟲子應該已經死了。」
「這個鈴鐺竟然是一次性的嘛!」
「消耗品,理解一下。」鄧栗接過周蠶遞來的鈴鐺,「別怕,你不是會佛門的千葉手嗎?你剛才的起手式我看到了,是正經貨色。如果還是扛不住的話……你帶招魂幡了嗎?」
「招魂幡……」周蠶身體不由顫了顫。
「怎麼了?」
「沒事沒事。」周蠶用力搖搖頭,「二姐,蟲子現在在哪兒?」
「現在啊……」鄧栗微微眯起了眼,看到龐大的蛇形輪廓從穹頂游下來,沿著石壁根出緩慢地圍了一圈。但它的體長似乎沒有盡頭一樣,還在繼續往裡繞圈。
它以鄧栗和周蠶為中心,一圈接著一圈緩緩圍起來。
包圍圈越鋪越小,沒多久,周蠶和鄧栗周圍就只剩下5平米左右的空餘。也在這時,「蛇形因果」高揚起頭,沖向穹頂,到最頂點后,又緩緩探下來。
「二姐,在哪兒呢……」周蠶警戒四周,「我突然感覺有點冷?」
周蠶話到一半,左臉忽然被淋上水滴,他抬起手輕輕抹了一下,手指被凍得顫了一下。
「二姐,這石洞里的水好冰啊。」周蠶一邊說,一邊輕輕掃動手電筒。
這枚手電筒很便宜,穿透力非常差,只能撐開眼前為數不多的視野。周蠶握著手電筒將光一次一次地掃過,忽然他手停下來,懸在半空,然後將手電筒一寸一寸地往回掃。片刻后,手電筒凝滯下來,周蠶的手不住顫動,光像揚在風中的裙擺般撒出去。
在裙擺的最尾處,他看到濕滑的魚鱗填滿了整個光域。
「魚……」
他咽了一口口水,手電筒的光只能擦亮這東西的冰山一角,那它真正的體型該有多大?想到這裡,不由全身一顫,同時也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剛才滴在臉上的水珠未免也太冰了,幾乎要把臉頰撕開一樣。
這……是水嗎?
周蠶想到這兒,緩緩抬起頭,手電筒也跟著揚起來。
他記得周長樹曾今跟他說,哭喪雖然聽著不體面,卻是最古老的手藝之一。幾千年過去,姜子牙沒了,始皇帝沒了,歷朝歷代的將相王侯換了一茬又一茬,最後換得一個不剩了,但這門手藝還在。
因為人,需要它。
周長樹還說,哭喪的會遇到很多詭異的事,畢竟身死命消因果散,這個過程會出現什麼意外都不意外。特別是那些影響力大的人物,他們的葬禮大多奇譎詭異。曾有一個大家族,當家人得肺癌死了,本是尋常死法,但頭七那天,這個權勢脈絡粗壯的大家族宅子忽然起火,將一家子燒得乾淨,只有在同學家過夜的小女兒活了下來。
不久后這個同學家一家包圓死全乎了。
所有人都說這小女兒命硬。
所以別害怕,不論遇到什麼都別害怕,哭喪的都這樣。
但此時,周蠶還是害怕了。
他仰著頭,看到距離他不到半米的上方的黑暗裡,亮起一對巨大的眼睛。
那是魚的眼睛。
手電筒的光顫動著撐開,擦亮了上方一小片區域。
周蠶看到了一個鯽魚頭,但比尋常鯽魚不知大了多少倍,兩腮輕輕煽動,股出冰涼的風。
魚頭兩側的眼睛忽然轉了一下,最後,直勾勾盯著周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