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七章 尋找
二十天前,也就是七月的三號早晨,馬春榮聽見前面大街上賣菜的吆喝聲就連忙跑出,她要買點油桃和小辣椒。
買了油桃小辣椒又買了幾斤柿子后,他到馬三倔子那,分出一半油桃給父親,又幫著洗了了幾件衣服才猛然想起大門沒上鎖,此時距她出來已經過去了四十幾分鐘。她急忙回家,從東屋到西屋看了幾遍后,問正在看電視的李晨陽:
「兒子,看著你奶沒有?」
李晨陽回答道:「剛才還在下屋那呢。」
馬春榮少許放下心來,不過她還是非常嚴肅地說:「去看看,別眼睛長在電視上,這一天多咱也沒說好好看看書。等你爸回來的,看怎麼收拾你!」
李晨陽很不情願地離開座位,來到外面四下尋找著,又跑到大街上東張西望。過了一會,他回來,對正在向簡易太陽能熱水袋裡填水的馬春榮說:
「我沒看著我奶,沒影了。」
馬春榮從牆上拙笨地爬下來,對李晨陽說:「把這桶拎屋去,我找你奶。」
馬春榮到大街上,一路找著,不斷地詢問,最後到趙守業了家裡。趙守業正坐在後門那,搖著扇子忽打忽打地扇風,見馬春榮神色慌張地進來,就問:
「幹啥呢,『毛啦三光』的?」
「二叔,你看著我們家老太太沒?」馬春榮問。
因為馬春榮不似平常一樣心閑氣定,趙守業便嚴肅地答道:「沒有啊,咋的,又走了?」
馬春榮心急火燎地說:「可不又走了,一眼照顧不到就蹽沒影了。」
趙守業安慰說:「別急,走不哪去,你慢慢找,我再給你問問旁人。」
馬春榮沒有在趙守業這多停留一分鐘,急急忙忙地到家裡騎上電動三輪車沿街找尋著,不斷地問過往的行人。她這樣來來回回地找了有半個多小時后,確信宋麗萍已不在村裡,就騎車向北五屯而去。
馬春榮盡量將車的速度放慢,仔細地觀察著道路的兩邊,期望發現婆婆的身影。但直到北五屯的大姑姐家,也未見宋麗萍。
李春艷聽完馬春榮的敘述一聲不吭,這讓馬春榮產生錯覺,以為她在暗暗責怪自己,就為自己辯護道:「我也沒尋思那麼一工夫她就走了,早知道這樣,我就拿繩栓住她了。」
李春艷想了一會,說道:「也不怨你,長腿的人,哪看的住?」
雖是這樣說,但馬春榮能感覺出她心裡的不悅。她沒再分辨什麼,現在不是區分責任大小的時候,就轉身向外走去。李春艷叫住她道:「你回家呀?」
馬春榮回過頭來警覺地說:「我得回去找老太太呀,不抓緊找以後就不好找了。」
李春艷發現了馬春榮情緒里的變化,連忙安撫道:「春榮,你先回家就近找找,我和你姐夫上涵洞那看看,是不是又跑那去了。」
馬春榮答應了一聲,出來,上車,啟動,電動三輪就向前開去。
馬春榮一路騎行著,經過北四屯和政平時,特意從背街穿過,並不時下車詢問。沒有她想得到結果,馬春榮預感到這次找到婆婆的希望很微渺,不禁悲戚起來。
在離村子還有一里多地時,三輪車慢慢地停了下來,沒電了。馬春榮就怕中途電量歸零,她的三輪車已經破舊不堪大用,電瓶早就應該更換。沒有辦法,她只好下來,費力地推著車向前走,只一會,她便汗流浹背。
馬春榮還沒進屋,就急切地喊到:「晨陽,你奶回來沒有?」
李晨陽亦是大聲地答道:「沒有——」
馬春榮還心存希望,繞著院子察看著,甚至連下屋也翻找了一遍,就好像宋麗萍會躲到哪個角落裡一樣。終歸還是失望,她便進了屋裡了涼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夠,然後找出充電器給電動車充電。
坐了一會後,她打開手機,挨個打電話,讓所有的那家與李家的親戚朋友都出動幫她尋找婆婆。
這麼一陣折騰后,時間已是正午。雖然早飯只是隨便地對付了幾口,但現在心急如焚,便不覺得餓。總這樣愁也愁不回婆婆,還是要找的,於是他到冰箱拿出一個早晨買的柿子用手胡亂地擦擦后吃了起來。柿子是用藥抹過的,外表看起來紅潤,內里卻是生熟兼半,淺綠的瓤線像被紅墨水染過一樣。
馬春榮將吃剩的柿子根蒂扔進髒水桶后,出來到院子里,正看見李得才風風火火地奔進來。
李得才一進來便急三火四地嚷道:「春榮,這事伱也不用急,急也沒用。咱們盡量找,找著更好,找不著就是她的命了。」
「四叔,得把老太太找著,要找不著曉輝回來我咋交待呀?」馬春榮拖著哭腔說。
李得才一揮手,像要打人一樣,說:「他還有啥說的?一翅子三四年,連個信兒都沒有,他還想說點嘎雜話,我把他嘴豁開!反了他媽的叉的。」
陸陸續續地來了十幾個人後,李得才大聲地分派著:「老五,你和二順往南面找,兆海和二哥往東去……大夥注意瞅犄角旮旯,別光看大面。我和二掌包的奔東北地那,老馬三叔你就在家,後來的你就給分派一下。」
領得任務后,各自都出發了。李得才和趙守業出大門向東走時附耳對趙守業說:「這回我大嫂是凶多吉少,莊稼都起身了,啥也看不著。再說,這老太太怕人,見人都躲著走。」
趙守業連連點頭道:「是是是,要是抱著道走,咋的都能碰上,咱們就在後面追,早晚都能逮住。」
到下午五點多時,各路人都相繼回來,無一例外地都說沒有得到宋麗萍的信息。
他們各自回家后,馬春榮心有不甘,簡單吃了點東西后,又出去,到西村口,然後沿著北向的田間道尋找過去。她仔細地查找,不放過一個茅草窠不放過一條土溝,甚至連底壟溝也要掃一眼。從北三節地那邊繞過去,再從東面的大路上繞回,耗費了馬春榮兩個小時的時間,到家時天已黑下來。
這一天,她身心俱疲!
第二天早晨,李得才早早地到了。等人來得差不多時,他做如下安排:所有人都兩兩一組分散開向北五屯的方向尋找,特別注意樹帶柴禾垛大溝。另外,讓李春艷找人沿著鐵路線向南搜尋。
李得才布置完后,忽然想起趙守業不在眼前,就罵道:「二掌包這個犢子玩意,關鍵時刻掉鏈子,都啥時候了還不來?」
他拿出手機剛要撥打,見趙守業扭扭搭搭地由大街上走進院里,就放下手機,轉而說道:「分頭找吧,犄角旮旯別放過。」
一路找尋到火車道下的涵洞那裡匯合后,馬春榮告訴李得才說,那個放羊的曾看見有一個老太太昨天在這裡坐過,可是他描述的穿著相貌與宋麗萍不相符。雖然如此,李得才還是抱著希望又一次向那個放羊人詢問,得到的答覆是:昨天在涵洞里坐過的老太太滿頭白髮,穿著黑色的褲子,米黃襯衫。
馬春榮很疑惑,她肯定地說宋麗萍穿的是藍底小白圓點鬆緊帶褲子,灰白色的短袖背心。雖是如此說,多多少少還是帶給人以希望,於是眾人在這一地又搜尋起來。
在大地的荒道上,在附近的村屯中找了到第二天中午時,仍然是毫無線索。尋人啟事雖已貼出,卻沒有得到反饋信息。正當大家一籌莫展時,趙庭祿打電話給趙守業說,東頭張大三子割草時看見宋麗萍從那邊頭節地的道上向東走過。
這個確定無誤的消息馬上又讓人燃起了希望,於是眾人齊轉身,向回走。
儘管有了明確的方向,但宋麗萍的蹤影卻始終沒有納入人們的視線之內,附近村屯裡沒有人見過她。於是,這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又斷了。
當宋麗萍走失后的第四天下午,一場大雨從三點多開始下起,一直下到五點多才見天空中的雲拉開了空隙。很明顯地,宋麗萍即便是活著,也是奄奄待斃。馬春榮在暴雨傾瀉下來的那一刻,嗚嗚啕啕地捶胸痛哭,喊著婆婆的名字,說著含混不清的話。
其後的兩天里,他們又繼續尋找著,雖然不抱希望,但這是給馬春榮一個很好的安慰。也算過掛,跳過神,所得不過是「一半圈裡一半圈外」這類不著邊際的鬼話,於事無補。
終於在宋麗萍走失后的第七天,馬春榮說:「別找了,心思盡到了,我也不抱啥希望了。」
雖然是這樣說,馬春榮還是每日里拄著一根棍子搜尋在田間的荒道上,任憑烈日曝晒野草劃破手臂腳脖。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徒勞的,但她依然如上工一樣早早地出去晚晚地回來。直到有一天她在一條樹帶前忽然間感到頭暈目眩才意識到自己的景況實在差到了極點,若再繼續下去,恐怕要倒下了。於是,馬春榮斷絕了希望,將自己重又拉回到正常的居家生活中來。
生活還得繼續,不管婆婆在不在,不管李曉輝回不回來。
李曉輝打車回來在大門口略作停留時,她習慣地看了一眼。像以往那樣,每次看到有車經過,她都希望李曉輝能從車子里下來,與她團聚,但每次都是失望。失望的無數次累積,她也就不再有所希望。
李曉輝回到他寄居了三年多的那三間房的大門前,沒有開鎖,而是跳牆過去,在屋裡躲了三天,餓了弄點吃的,之後便挺屍般躺在炕上,傻子似的看棚頂。三天以後的傍晚,他起來,跳到牆外,開大門。那天的前半夜,他就一直吹嗩吶。
第二天上午的八點多時,李曉輝分幾次把米面糧油等物品搬到高麗英家裡后,說:「嫂子,我要回老家了,這些東西我也不能帶著,就給你留下,還有鑰匙也放你這,等他們家回來人時,你替我轉交。」
高麗英有滿臉的疑惑:你老家在哪?你為什麼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