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阻攔
書房外。
細微的風輕輕溜著地面,輕輕送過來一陣涼爽香氣。書房階下滿種著紫陽花,花期剛過,那清甜的味道卻依舊濃郁,沾在衣服上久久不散。
左衡站在樹下,把籤押過的輪防單子交給副將,轉頭卻聽見書房一陣嘈雜,外殿的大掌事和幾位文書都進去了,沒過一會兒又簇擁著一位武者出來,急匆匆往外頭走。他心中疑惑,攔了位侍衛問:「裡面幹什麼呢?」
侍衛答:「殿下選中了影衛,要往詹事府送呢。」
左衡不可置信:「什麼?我才出來不到半個時辰!」
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繼續追問:「不會是臨淵吧?剛拿了特赦要出府的那個武者?」
侍衛點頭。
左衡臉色大變,拔腳就衝進了書房,一進屋就沉聲道:「殿下!」
容鈺正收拾著桌上籍本,聞聲掃了他一眼。
左衡大步上前,按著書桌厲聲道:「殿下,臨淵不能留!他已經拿了特赦,擺明了不想留府效忠,殿下出爾反爾,會招人怨恨的!」
容鈺很不高興,冷冷道:「他已經答應了。」
左衡無比頭疼:「殿下都開了口,哪有他不答應的份?殿下要覺得不錯,正應該放開胸襟,送人一程才對,他將來才能記得殿下的好。」
容鈺手上一頓,轉頭正視了左衡,緩緩道:「侍衛官大人,臨淵怎麼拿到的特赦,你大概比我清楚。」
他這樣說,便是猜到了背後的小動作。翎皇子雖然心大不管事,卻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左衡聞言心中一凜,當即遣退左右,將臨淵的特赦單子往容鈺面前一推,沉聲道::「殿下,這是個死士。這種人不辨善惡,更沒有忠誠,殿下千金之體,天底下有的是披肝瀝血效忠的武者,何必非留他玷污殿下聖名?臣隱瞞殿下,也是因著他身份低賤,不敢節外生枝。」
容鈺微微一怔,連忙把單子拿來翻了翻,見那上面果然在講死士之道,說臨淵擅殺。訓育一個死士的過程非常殘酷,他會被反覆鞭打訓誡,抹去一切軟弱和情感,變成一把開刃見血的刀,忠實徹底地聽從執鞭人的命令。容鈺從沒接觸過這樣的人,可是他小時候曾在舅舅那裡見過死士,知道他們都住在黑屋子裡,什麼都不懂,只會殺人。
容鈺嘆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一陣痛心。他點起火往臨淵的單子上一燎,扔到了茶杯里,對左衡說:「到文書那裡去,給他重新做一套新籍本,就按效忠武者來做。」
左衡見容鈺鐵了心要留臨淵,頓時急了,厲聲道:「不行,太危險了!殿下,這是個死士,和外頭那些陪你玩的侍衛是不一樣的!殿下忘了嗎?當年壑州劉氏可是被自己豢養的死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寶刀鋒利,殿下羽翼未豐,只會傷到自己!舒殿下若知道了,也不會同意的!」
他一提起舒皇子,容鈺心中就起了反感,冷冷反問:「孤的侍衛官,什麼時候還要向舒殿下報備了?臨淵不是死士。他將成為我的御影衛,是帝國的護火人。去照我說的做。」
他很少用尊位自稱,偶爾為之,定是心中怒極。左衡立時閉上嘴巴,轉身就走。他雖然在翎皇子府里供職,實際上卻是舒殿下的人,當年翎殿下出宮建府,從侍衛官到眾位掌事都是從舒皇子手裡抽調的。以前殿下小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年紀漸長懂得抓權了,就總在這上頭鬧彆扭。他不想夾在兩位皇子中間裡外受氣,勸誡一直是點到為止,翎殿下若堅持,他也絕不阻攔。
他出得書房,先直奔武殿找掌殿武者,當頭就問:「府里怎麼有死士?我怎麼一直不知道?」
掌殿答:「好幾個月了,拿的是殿下口令,叫好好安置。武殿里也沒什麼差事,就一直讓他養鳥來著。」
能繞過侍衛官直接接收,事後又一點不記得,那必是別人送的禮物了。左衡愁眉緊鎖,又問:「鍛刀人是哪家?」
掌殿答:「壑州劉氏。」
左衡心頭一寒,壓低了聲音問:「劉氏還在出刀?」
掌殿交遊眾多,知道不少內情,便也一樣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最後一批。當年那事出了后,只封殺了熟刀,還有些半成品,聽說為保萬無一失,下狠手又重鍛了一遍,最後士成的只有五六把,價格翻了幾番。」
他知道左衡正頭疼這事,就低聲寬慰,勸道:「死士若是管教得好,比武者可靠得多,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也不用顧忌人言。翎殿下快行冠禮了,玩一兩把刀也不算什麼。」
左衡頓時抓狂,怒吼:「他還玩刀,他懂個屁,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不管他想幹什麼,我得保住他的小命!——那個死士叫什麼名字來著,臨淵?他的刀鞘呢?」
掌殿嘆了口氣,指了指案几上的紫金藤長盒,低聲道:「早就拿出來了。本想著送佛送到西,他既然出府,刀鞘就給他自己帶走。」
左衡見了長盒便是一怔。盒子是條尺長的老藤,頭尾包銀,色澤黯紫,叩擊聲清越如金石。他把盒子拿手裡掂了掂,冷笑道:「一寸金一寸藤,光這個盒子就價值千金,真是把寶刀。」
他不再多說,拿了長盒就走,掌殿忙在身後問:「你幹什麼去?」
左衡頭也不回,冷冷道:「拿錢賣命,替人幹活!」
掌殿武者莫名其妙,目送著他摔門而去,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