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星際爭霸（三十一）

安息星，一顆小型恆星，質量大小約為青海星的十分之一，礦產資源匱乏，生物資源匱乏，一顆當之無愧的荒蕪星球。

這顆星球處於帝國星圖的最邊緣地帶，一百年前，一個因為政治錯誤而被驅逐出帝星的皇子來到了安息星，從此之後，這顆星球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子用他手中的資源和人脈，將星球徹底改造，變化為一個帝國難以觸及的黑暗角落。

無論是法律明文禁止的人口販賣、珍惜生物倒賣；還是兜售只需一克就能坐牢一輩子、致癮性極強的新式藥丸；又或者是從軍隊中被貪婪的蛀蟲所牽線、不允許流出民間的軍用武器購買……

任何陽光之下不能存在的東西，這裡都存在；任何正常公民不允許觸碰的罪惡，這裡在上演。

安息星，一顆當之無愧的「罪惡之星」。

哪怕帝國有心想治理與制裁，在星球上牽扯的巨大到可怕的利益網路也會用軟硬兼施的方式阻撓。昂貴的軍需和遙遠的距離加劇了參與的難度，種種複雜的政治、地理、經濟、人倫因素，讓安息星變得像一個脫離了帝星的黑色王國。

這裡沒有法律，皇子自稱「總督」，他的後代也同樣鬆弛的把控著星球，對臭名昭著的星盜、逃犯、畸形兒、瘋子、精神病患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裡只渴求兩樣東西——「力量」與「金錢」。

準備時間悄然消逝，前往安息星負責潛入工作的人中，除了張濛之外，還有之前曾被她救過一次性命的教官克里斯，一個四年級的女性阿爾法教官愛倫娜。

他們偽裝成通緝犯，在臉上貼上了納米偽裝，模擬成另一張臉。

納米偽裝不是萬能的，它會被發現和察覺，但裝著面具只是為了讓別人猜測「他們不能露出真實面孔」的誤導，以此契合見不得光的身份。

克里斯和薩麗安娜帶有簡單利落的軍人特質，舉手投足間的特點無法在爭分奪秒的臨時任務準備時間內祛除，因此，通緝犯就按了個曾經叛逃的軍人。

兩年前，有一對被軍方捉住並秘密處死的叛逃軍人情侶，當時他們已叛逃十年，兩人有了一個女孩兒，目前已被送入軍方孤兒院中。

算算時間，現在恰好十五歲。

張濛是標準沒有信息素氣味的阿爾法，身材又不如其他阿爾法高大，戴上一張細嫩年輕的假臉，剛好能夠冒充尚未分化的青少年。

做好準備工作，三人乘坐一艘陳舊的小型飛船，晃晃悠悠的抵達了安息星。

……

從外太空看去，安息星是一顆深綠色夾雜紅褐色的星球，周圍繚繞著淺淡的煙氣，令人著迷。

星球周圍環繞著密密麻麻的、總督布下的巡邏艦隊，它們會掃描每一艘即將降落的飛船，是否有任何大型殺傷性武器。

倘若有就必須將飛船停在星球之外數萬米處，沒有的才能降落下去。

比起其他正規星球的安檢，簡陋兒戲得令人瞠目結舌。

「記住，我們是「自駕游」，來這裡淘點兒違禁的小玩意兒，但並不著急，要貨比三家。」愛倫娜道。

她邊說邊看向身邊正在搗鼓智能顯示屏的張濛：「快要降落了，寶貝，把蟲族的資料收回去，它不值得你浪費寶貴的時間。」

她虛假但美麗的面部輪廓映襯著湖波一般清澈的藍眼睛，長而卷的金髮束成一隻利落的高馬尾，全身穿著貼身式防護服，偽裝過的聲音優美低啞。

張濛敷衍般的「嗯」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又戳了兩下，將《蟲族紀實資料片-27集》從內存中徹底粉碎——通緝犯可看不了軍方的資料。而後抬頭望向愛倫娜，用好奇的口吻道：「我在了解我們的敵人。」

「你總有時間，但不是現在。」愛倫娜道，「我們還有更重要的活兒要干呢。」

克里斯在飛船徹底停靠在降落區之後打開了門，氣壓的不同讓門扉在開啟說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他現在是個國字臉的冷漠中年人模樣，用咕噥的口吻道：

「走吧，我們該下去了。」

張濛跟著兩人躍下飛船，望見一片浩如煙海的船隻。

它們有的古老而陳舊，布滿剝落的花紋和模糊的字元；有的嶄新而時髦，尾部的漆光閃爍著霓彩的絢爛光芒；有的簡單厚重，布滿了槍彈和拼接的戰鬥痕迹……

它們每一個都像藏著故事的旅人，充滿了機械的魅力，而張濛的腦海中卻依然回想著剛才自己閱讀的、關於「蟲族」的內容一部分。

蟲族的攻擊方式有三種。

第一種是噴吐劇毒的粘液遠程攻擊，第二種是用前方的鉤爪近身戰鬥，第三種是以強悍的身軀自殺式襲擊一般撞向敵人。

這三種方式都簡單粗暴但有效，而習慣了戰鬥的張濛則在以一個戰士的角度，認真地模擬出視頻內各種戰鬥情況，並嘗試讓自己一一解決它們。

這讓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好在有兩個經驗豐富的前輩領路，三人很快順著稠密如織的人流進入了目前最盛大的拍賣晚會。

他們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在各色美貌的侍從歡迎聲中步入巨大的會場，繳納了相當數額的「特殊服務費」之後，一位衣著暴.露、身材火辣的女歐米伽引領著三人拐入了拍賣會場高層的「貴賓區」，為他們挑選了號碼304的包間。

「請盡情享受此次拍賣，祝各位貴客收穫自己心儀的物品。」

女侍者笑吟吟道，深深鞠了一躬，隨即無聲退下。

包廂內有視頻調取，克里斯拍了一下手掌，右側的牆壁轉化為一面大小適宜的屏幕，最中心拍賣的場景頓時清晰無比地出現在眼前。

他轉頭對張濛道：「今天就是「交貨」的時候。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在第三到第七個拍賣品之間，三次拍出【750】這個數目，就能證明自己是賣方。到時候蟲族的人會主動來找我們，而我們只需要瓮中捉鱉。」

「蟲族非常謹慎，只會隱藏在暗處主動出擊。而我們並不知道除了我們之外，那群「真正的賣家」在什麼地方……」

「現在，我們得和他們比誰按下【750】的次數多！」

「按鍵非常敏感，只要我們的速度比真正的賣家，那群星盜更快，蟲族就會先來尋找我們。而在這段蒙蔽了對方的時間內，我們同樣得把星盜幹掉。」

愛倫娜點點頭，已經明白了克里斯的意思。

她低聲道：「反映不是我的特長，我一個人對付星盜，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那麼就由我來負責與他們競賽速度！」克里斯點點頭，同意了愛倫娜的計劃，他對張濛道，「你負責警惕周圍，以及查漏補缺。」

當然了，這麼說只是在顧忌張濛的自尊心。

事實上克里斯和愛倫娜都是抱著帶孩子的想法做這次任務的，他們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保護尚且處於溫室的學生是導師的職責。

能讓張濛增長經驗已經很不錯了，其他的，目前並不作要求。

張濛認真點點頭：「我明白了。」

……

十分鐘后，拍賣會正式開始。

主持人廢話不多說，激情洋溢的介紹產品。張濛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個十二歲的幼年女性、一個板塊震動儀被賣出，到第三件產品出現時，克里斯的手無聲無息地放在了「競拍鍵」上。

「接下來是我們的第三件拍賣品！一個被改裝過的「半機械奴隸」！」

主持人聲音清晰昂揚。

產品自檯面的地下緩緩上升，直到顯露真容。那是個強壯的男性，肌肉虯結，他有一顆機械眼球、一根機械手臂，面容英俊。

「男性貝塔，第二套器官被切除了，甚至連胸腔之內都是機械的心臟！它是最好的保鏢，任何強壯的阿爾法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

「我們切除了它的一部分小腦，讓他無法感知任何信息素，並且不具備痛覺。想想吧，一個優秀的、忠誠、完美的戰鬥機器！多麼讓人有安全感！」

「起價【600】信息點，現在——開拍！」

在主持人說完話的一瞬間，克里斯便按下了按鈕。

嘟——！！

屬於拍賣鍵的刺耳聲音響徹大廳，【750】數字出現在大屏幕上。

主持人裝模作樣地查看手中信息。

「哦！讓我們看看第一次買下的人是誰……是【402】號房的貴客！恭喜！第一次！還有其他客人要拍的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好的，第二位客人的競價是800信息點，第一次！還有更高的嗎？！」

……

張濛皺起眉，克里斯的表情已經變了。

——他們是【304】號房，不是【402】號房，別人搶先按下了拍賣鍵！

「402號房，他們很可能就是真正的賣家，那伙星盜！」

克里斯腮邊肌肉收緊，咬牙道。

兩個拍賣鍵幾乎同時拍下，因為那聲劇烈的聲音幾乎分不出先後，但也只是「幾乎」而已……對方比張濛他們更快，哪怕幾毫秒。

下一次！

下一次他一定會比他們更快！

克里斯眉頭緊鎖，手背上突出一條青筋。此時此刻，他已經將感官放到最大，只等待著第四件收藏品的介紹。

這次，他要在主持人說話尾音未落的那一瞬間，按下按鈕！

「……起價【700】信息點，現在——開拍！」

嘟——！！

「用【750】信息點拍下的是……【402】號房！恭喜！」

克里斯的額頭滲出了一絲冷汗。

怎麼可能？他明明更快……

不，不對！

因為他太快了！他在對方沒說完前按下，所以不算數！

【402】號房已經是第二次拍下【750】數字了，只要再來一次，蟲族便會直接和他們匯合，軍方所做的一切布置都會化為泡影，任務徹底失敗。

呼……克里斯深深的呼吸，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的肩膀被輕輕碰了一下。

「導師，」張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他身邊，「這次讓我來吧。」

克里斯愣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可不是某些火藥爆破的玩笑，你沒有容錯的機會了……再次輸了的話，任務失敗的罪責就會落在你頭上，你的未來即使不會完蛋，也恐怕不會太好了！」

「星盜里有個反應速度極快的傢伙，和那種天賦異稟的人比，運氣幾乎沒有任何可能讓你獲勝！好了，坐回去，這是我的錯謬，用不著一個孩子來幫我彌補。」

他的聲音更重了一點：「聽從命令，士兵！」

張濛搖搖頭：「導師，我製造了很多次「不可能」，為什麼不讓我這次也試試呢？更何況，我不在乎什麼未來，我只在乎能否擊潰蟲族的陰謀。」

「我是不一樣的，導師。我會再次創造「奇迹」！這不是什麼逞強，而是我在剛才的觀察中，已經有了確鑿的、能夠成功的把握。」

「請您相信我，克里斯導師！」

張濛心想，如果克里斯不肯信她，她就只好用暴力的手段先搶奪過來了。

她從來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如果克里斯再次堅持，她會動手。

但張濛並不希望這樣做，暴力會破壞她刻意在學校內營造的「言簡意賅但未來可期」的形象，一個不服從命令，會打暈長官的軍人，並不是個好軍人，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被給予更多、更隱秘的知識和力量？

她誠懇地、真誠地望著克里斯。

克里斯陷入了掙扎。

他盯著自己學生的臉，這個打破了兩次記錄，孤身一人幹掉了一群星盜，精神力進展飛快，擁有特殊信息素的學生，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但這一次和其他時候不一樣……

不是考試，也不是戰鬥，而是考驗「反映速度」。

他承認張濛的確是個天才！但天才也需要時間的磨礪，現在的張濛仍在進步，她沒有到達自己的極限，還有繼續前進的空間，現在的她的反映速度，當然不會是她最好時候的反應速度。

克里斯是個千錘百鍊的軍人，在最好的年紀，擁有最頂峰的身體素質和精神力量，張濛的成績雖然好，卻沒有能超過他的程度。

她真的能行嗎？讓張濛冒險真的是正確的嗎？

如果要因此毀了一個未來的明星，克里斯捫心自問，他捨得嗎？

他捨不得！

克里斯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開口拒絕張濛。

但他的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然閃過了一個場景，那是火焰之中，張濛率先發覺不對勁，拯救了他的景色。

他被張濛不顧危險的救了一命……

克里斯嘆了口氣。

「好吧，下一次就由你來按這個按鈕。」

——就當是還她救命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