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石三鳥,方城把真相給童白松說了一半,留了一半
方城從警察局回家已經很晚了,他感覺有些疲憊,秋月楓已經睡了,自從方城受傷幾個月以來,昨晚是他們最親密的一夜,秋月楓睡得很滿足。
方城並沒有急著上床,而是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個龐大的計劃,計劃里涉及到了很多人,各股勢力,關乎到很多人的生死,甚至毫不誇張地說,它關乎到中國命運的走向。
軍統的戴老闆與日本關東軍有著密切的聯繫,而且這種聯繫帶著明顯的政治趨向,委員長根本不清楚自己手下的頭號特務頭子有另起爐灶的打算,他手下最大的特務機關背著他搞陰謀,老頭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現在的局勢很微妙,老頭子不斷地在逼迫延安前往重慶進行和談,這種所謂的和談在方城看來毫無意義,任何形式的和平永遠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
老頭子從來都認為論實力,遠比延安強大得多;延安又從不認為軍火、武器就是代表著實力,真正的實力在於人心。
日本帝國主義投降了,關東軍被蘇聯紅軍橫掃落葉,日本人從不承認自己失敗,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蟄伏」。幾千年以來,華夏大地永遠是日本人想一口鯨吞的蛋糕。
日本高層認為即使關東軍撤離了滿洲,也要給現在的,或者未來的中國政府留下一個爛攤子,最好是一個分裂的局面,只有這樣,中國才不會迅速崛起,讓中國人陷入無休止的內戰和統一戰爭中去。
把龐大的軍火、武器留在中國大陸,無論是哪方勢力拿到它們,都是對中國崛起有著阻礙的作用。甚至是山中的土匪都行。
日本人的算盤打得很精。
可是,要充分地發揮那批龐大軍事物資的能量,只有武器彈藥是不行的,還得有錢,打仗就是打錢,這個道理誰都懂。
日本在南亞地區搜颳了多年,與其把那些錢送回日本本土讓美國人獨吞,還不如留在中國大地上,讓它發揮更大的作用。
自從延安總部得到這個情報,就制定了一個計劃,既要讓日本人放心地把軍火留在東北,又要認為軍統的戴老闆有足夠大的野心可以另立山頭,還要把那筆錢留下用於新政府的重建,最後還要讓委員長徹底相信他最信任的人要分裂國家,另組政權。
這是個一石三鳥的計劃,總體說來就是,留下軍火和黃金,借老頭子的手幹掉戴老闆。
這幾乎是一件無法完成的任務,方城卻要獨自扛下所有。
對方城來說,問題的核心是如何破局,他周圍所有人的身份都無法確定,甚至連睡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方城都無法確保他和自己是一條心的。
方城下意識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秋月楓,她裸露的背光滑而白皙。
第二天一早,方城上班去了,他決定告訴童白松,當年他沒有叛變,靜安小組在那一夜之前,誰也沒有叛變,如何一定要追究責任,好像是他自己。
方雜陳,那些犧牲的同志其實是讓自己間接害死的,他甚至覺得自己無法面對童白松,他雖然沒有犧牲,卻也因為自己被組織誤會,導致自己脫離了黨組織,從裘邦國變成了現在的童白松。
原來,別人的人生也被自己無意中改變,命運真是無常。
方城心事重重地進了傑弗洋行的大門,王美蘭剛剛從樓上下來,她看到方城,立即揮手對他說:「方經理,童老闆正在等你,你趕緊上去吧。」
方城微笑著點點頭,理了理西服,慢慢地上了樓。
童白松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神情很嚴肅,茶几上的咖啡已經涼,他來得很早,坐在這裡很久了。
方城敲了敲門,童白松轉頭看到了,示意他過來坐下。
方城看著童白松的臉色不怎麼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如何說起。
童白鬆開口了:「方城,我記得我們曾經有過一次合作,你還記得嗎?」
方城沉默了一會,說道:「當然記得,十多年前了,我剛剛加入共產黨,我們都在靜安小組,我記得有一次田文水給我們倆派遣了一個任務,前往法租界女子高中取一份情報。我們倆到了約定地點,在誰接頭,誰警戒的問題上爭持不下,最後拋硬幣決定,我取的情報,你負責警戒。」
「是啊,誰都清楚接頭很危險,警戒有退路,這一次我們倆又要做一次選擇了。」童白松嘆了口氣說道。
方城沒有說話,他在等童白鬆開口,方城心裡很清楚,十多年前他拋的那枚硬幣是沒有反面的。
「田文水到了上海,我們倆現在誰去面對,誰又警戒呢?與其等著他來找咱們,還不如我們主動面對,現在我們都不是共產黨,對田文水來說威脅並不大,可我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那種人做事一向都很絕情的。」童白松說得很沉重。
方城清楚,現在的童白松和過去的裘邦國已經是兩個人了,他現在只想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他現在的事業和財富足夠他安穩的過下半輩子。
童白松根本不想直接去面對田文水,他已經失去了那種鬥爭的激情,他在等待方城開口。
方城終於說話了:「老裘,你安心地做你傑弗洋行的老闆,安心地做你的童白松,我去找田文水,我去把事情說清楚,你放心吧。」
童白松抬起頭看了看方城,眼神流露出了一份感激。
「方老弟,你也放心,我只需做完這筆買賣,我就離開上海,再也不回中國了,這筆買賣賺的錢夠我用一輩子了。我走之前,會給你留一份的,確保你下半輩子不會受窮。」童白松有些激動。
「謝謝老裘的好意,不過現在這個世道,沒有什麼買賣可以一夜暴富,時局不穩,經濟蕭條啊。」方城在試探,他很想知道童白松的傑弗洋行到底和日本人的那批黃金有沒有關係。
「這傑弗洋行不是我童白松的,它是美國人的,我給美國人扛了十年的活兒,賺了不少錢,很少有落到我自己口袋裡的。方老弟,你是不知道,國民黨落下風的時候,美國人讓我走私軍火物資給重慶;汪偽政權實力不夠,美國人讓我走私軍火物資給汪精衛;連遠在陝西的共產黨,我都秘密地運送過物資、藥品給他們,同樣是美國人授意的。」
童白松把涼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口,顯得有些激動,方城很理解他,童白松明面上是商人,可是暗地裡卻被人叫成漢奸,他和各個政權都打交道,卻都無法得到他們的公開承認,賺了錢大部分都落在美國人的口袋裡。
「這一次,美國佬正在全世界接收法西斯的資產,顧不上傑弗洋行這家小檔口,我也只好趁這個機會,干一票私活兒了。」童白松把剩下的涼咖啡一飲而盡,咖啡的殘汁順著他的粗壯的脖子流了下來。
「童老闆是打算幫日本人運送那批黃金吧?」方城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掏出香煙,點上一支。
童白松張大了嘴巴,眼睛更是睜得大大地看著方城,他怎麼也想不通方城是怎麼知道的,這筆買賣只有他和日本代表厲先生知情。
「和你接頭的人是關東軍參謀長利源幸雄的人吧,他們打算把東南亞那一批黃金秘密地運送到上海,現在唯一安全的渠道就是美國人的商船,在上海,能夠接這筆生意的美國公司除了傑弗洋行,不會有第二家。」方城抽了一口煙,淡淡地說道。
童白松驚訝的大嘴沒有閉上,突然,他站起身來,右手從腰間掏出一把勃朗寧手槍,對著方城大說說道:「你到底是誰?你說!」
童白松舉槍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變調,對童白松來說,恐懼充滿了他的全身。
方城依然坐著,伸出捏著煙的手,輕輕地抖掉煙灰,抬起頭來看著曾經的老同事,這一刻,他再也不是裘邦國了。
也在這一刻,方城突然明白了為何組織上要把他安排進傑弗洋行,組織上早已做過調查,只有傑弗洋行能夠完成日本人的這批黃金運送。
「童老闆,你先坐下吧,把那玩意兒先收起來。」方城很鎮定,對於操控局面,他一直都得心應手。
童白松一屁股坐了下來,槍口依然對著方城,手抖得更厲害了。
「裘老哥,實話實說,我沒有想象的那麼複雜,我現在既不是共產黨,也不是軍統,更不是滿洲警察廳的副廳長。利源幸雄在做關東軍參謀長的時候,我與他有過數面之緣,他家族的族香我很熟悉,一種特製的香料,上次來見你的那個日本人身上也有這種香味,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利源幸雄的人。」
方城看到童白松舉著手槍的手耷拉了下來,接著說道:「老裘,你認為日本人要運送黃金是件絕密的事情,其實不然,早在滿洲,我就清楚了。日本人有一批從東南亞搜刮來的黃金,本來是關東軍打算運送至滿洲,用這批黃金的大部分去賄賂蘇聯政府和美國政府,讓關東軍完全脫離日本在滿洲獨立建國。」
「沒有想到的是日本敗得太快,甚至幾十萬的關東軍在蘇聯紅軍的打擊下敗得摧枯拉朽,他們還沒有完成這個計劃,日本就亡了。我說的這些絕對都是真實的,我在敵人內部潛伏了那麼久,我們都是干情報工作的,離核心越近,知道的事情就會越多。」方城淡淡地抽了一口香煙。
「既然日本人都敗了,為何還要我把這批黃金運到上海,照你的說法,關東軍已經無法實現他們的陰謀,為何還要冒著巨大的風險把黃金運送到中國?」童白松鎮定下來,反問了一句方城。
「日本人在滿洲失敗了,但是他們的野心並沒有消失,日本人並不想看到一個完整的,統一的中國。老裘,我們都是中國人,你應該懂的。這批黃金既然日本人用不了,他肯定是不會給美國人用的,美國人太有錢,如果加上這批黃金,這個世界將會是美國的。」方城看著童白松的眼睛,說得很嚴肅。
童白松不是傻子,雖然他不是政治家,這點道理他是懂的,日本人就算是把這批黃金沉入太平洋,也不可能給美國佬。
日本的軍國主義分子也不全是瘋子和傻瓜,他們也在考慮戰後世界的平衡問題,美國一旦獨大,日本將永世無法翻身。
只是童白松永遠也想不明白日本人為何單單要運往中國,方城也不會告訴他。方城清楚,現在的童白松是商人的童白松,誰知道他背後會不會有那股勢力在影響和左右他呢?
方城只說真相的一部分,卻要把真相的另外一部分隱藏起來。
牌,不能全打完。
童白松癱倒在沙發上,手裡的槍也握不住了,他無話可說。一直以來,童白松認為自己雖然遊走在懸崖邊上,卻總能涉險過關,這一次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無助。..
一個到上海沒幾天的人知道事情甚至比自己還多,童白松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提線的木偶,自己又如何在這場角逐中全身而退呢,童白松沒有底氣。
方城看穿了童白松的心思,他的目的達到了,把部分事實告訴童白松,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又要把童白松穩住,那筆黃金只能靠他運送到上海。
方城摁滅了煙頭,說道:「老裘,你其實不用擔心什麼,你是生意人,是求財的,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好地干好這一票私活兒,幹完了,你去海外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人會去找你,他們都盯著那批黃金呢。」
「我要是現在就回絕利源,不再做這筆買賣呢?」童白松彷彿被打了一針雞血,昂起頭來狠狠地說道。
方城站起身來,微微地笑了一下,說道:「童老闆,你認為你可以回絕嗎?日本人會放過你?你既然知道了他們關於黃金的秘密,哪種人才能保密?再者說了,你以為田文水到上海來是幹什麼的?」
童白松頓時如同泄氣的皮球,再次癱倒在沙發上,嘴裡喃喃地說道:「田文水,來者不善啊。」
方城剛要轉身離開,響起了敲門聲,門外的王美蘭說道:「童老闆,您約的歷先生等你多時了。」
方城停住了腳步,回到會客廳,坐了下來,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門開了,走進來一個清瘦的年輕人,眼光敏銳、堅定。他,就是歷文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