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三章 秋水
此人，正是千萬年前驚鴻一現的無韻大帝，東方復青。
他的命魂雖已破碎，意識也已然消泯，但那僅存的一絲命魂碎片，依然能自成天地並且自我思考。
寧秋水轉頭看向姜止戈，姜止戈則是點點頭，示意她此地沒有危險。
兩人並肩走向東方復青，走到面前卻發現，茶案小的可憐，只能讓一人坐在對面。
東方復青閉目笑而不語，輕晃著杯中熱茶。
姜止戈也沒多問，退至一旁讓寧秋水入座。
寧秋水款款坐在茶案對面，向東方復青拱手一禮，恭聲道：「晚輩寧秋水，見過無韻帝主。」
東方復青輕抿一口茶水，輕聲感慨道：「白駒過隙，滄海桑田，我只覺大夢一場，茶案前便已坐著千萬年後的人物。」
寧秋水沒有好的回應，索性也附和著面露感慨。
東方復青搖頭一笑，忽的嘆道：「可惜，千萬年後的琴仙之首，僅僅只有問玄境修為，若無機緣，至死也不過問玄境巔峰。」
姜止戈聞言眉頭微皺，寧秋水又不是東方復青的弟子，有何資格當面說寧秋水的不是？
寧秋水雖是晚輩，但她的男人可是姜止戈這尊魔帝。
東方復青區區琴帝，別說只是一縷殘靈，縱使本人在此，也不是姜止戈的對手。
寧秋水並沒有半分不悅，而只是面露慚愧，嘆道：「琴非兵器，素不爭鋒，再過一千萬年，恐怕世人便會遺忘琴律。」
東方復青沒有答話，細細品著杯中茶水。
直到喝完整杯茶，他伸手又給自己續杯，出聲道：「所以，你我相見是緣，或許你能讓此世的琴道有所不同。」
姜止戈在旁邊看的直皺眉，他算是比較沉穩的人，但還是有些受不了這種拖拉的交流方式。
喝完整杯茶才肯說完，等東方復青把話說完天都黑了。
寧秋水點了點頭，她很清楚，自己能來到此地有多大的緣分。
她只有問玄境修為，若是一個人前來沒有姜止戈幫助，縱使機緣巧合遇見百萬年難得一見的琴帝命魂碎片，也沒辦法涉足其中。
「秋水姑娘，在此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琴道難修，也無多少戰力，你何故堅持到今天？」
音律不善戰鬥，若是專修音律功法，遠比刀槍劍戟難得多，真的很少會有修士專修音律走到問玄境。
寧秋水低頭沉吟，一時找不到答案。
修到問玄境後期，要說為何彈琴，其實她能說出很多理由。
然而，此刻面對的是古今往來唯一一位琴帝，寧秋水的回答至關重要，不可隨意作答。
為個人喜好？為知己者？還是早年便已學琴，不肯中途放棄？
寧秋水冥思苦想半晌，遲遲沒能想到最為準確的答案。
東方復青絲毫不著急，為寧秋水倒好一杯茶水，擺手做請道：「秋水姑娘，不必過於執著。」
寧秋水目露無奈，只能點頭謝過，舉杯輕抿一口茶水。
熱茶過喉，待到睜開眼睛，她發現眼前一切都變了。
如帝冢一般，只剩白茫茫，並且連命魂碎片這些點綴之物都看不到，只有純粹的虛無。
寧秋水很快反應過來，閉目開始冥想。
她明白，此刻的感悟，決定了她以後的路。
若有好的感悟，說不定能直接得到東方復青的傳承，有望問鼎古今往來第二尊琴帝。
姜止戈目光微閃，能讓寧秋水立地悟道，東方復青那壺茶水絕非俗物。
他轉頭看去，東方復青沒有再說一句話，單手支頤靠在樹旁陷入了沉睡。
姜止戈欲要出口詢問，話到嘴邊還是搖了搖頭，盤坐在地默默等待。
寧秋水悟道不知多久，帝冢開啟時間只剩三年，若她悟道超過三年，兩人將會被困在帝冢至少五百年。
至於東方復青，肯定不會有閑心跟姜止戈解釋悟道的時間。
他只是一縷殘存的碎片，沒有生前複雜的思想，既不會關心姜止戈是魔帝還是妖帝，也不會關心姜止戈會被困在帝冢多少年。
無韻空間內，時間悄然流逝。
一載過去，四周景象逐漸發生變化。
艷陽高照，深山拔地而起，植被翠綠盈然。
蟬鳴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如萬般琴音饒耳，姜止戈只覺得心曠神怡，倒也不是很無聊。
光影荏苒，又是一載過去。
杏黃鋪地，疊翠流金。
涼風拂面，層林盡染。
腳底化作一汪池水，片片落葉漂浮其中。
姜止戈抬眼看去，喃喃道：「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
此時最應景的，恰恰是寧秋水的名字。
姜止戈閉目枯等，恍惚間，又是一載過去。
山寒水冷，林寒澗肅。
寒蟬凄切，呼氣成霜。
待到積雪蓋過腳踝，姜止戈再度抬眼看去，無奈一嘆。
明明是霜寒之天，寧秋水卻皺眉滿臉凝重，額頭泌出一層汗珠。
很顯然，她的悟道並不順利。
如今已是第三年，再有幾個月帝冢便要關閉，下一次開啟會在五百年後。
此時此刻，寧秋水的悟道世界內。
萬般景象來回更迭，始終不能停在恰當的地方。
有翠柳扶風，有高山流水，也有玉宇瓊樓。
破碎，不停的破碎，象徵著她的心境被自己一次次擊毀。
「罷了，三載已過。」
「秋水姑娘，你的道，不在此處。」
此言一出，寧秋水猛地睜開眼睛，背後已被冷汗浸濕。
她轉頭看去，東方復青一臉無奈，姜止戈也是面露苦笑。
「我、我......」
寧秋水向來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如今卻是低頭紅了眼眶，有點不敢去看姜止戈。
悟道三年，一無所獲，實在愧對姜止戈枯等三年。
百萬年難得一遇的機緣，她卻自己沒能抓住，或許根本就沒資格陪在姜止戈身邊。
姜止戈目露憐意，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以寧秋水的性格，此刻過去安慰，只會更讓她難受。
東方復青收起無奈，轉頭看向姜止戈，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存在。
「秋水姑娘，也不必過於神傷。」
「世間萬般道，亦有萬般路，走不了我走過的路，你還能自己走出一條新的路。」
東方復青沒有把話說清楚，而是憑空取出一塊木頭，以及六根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