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願意去
晚上。
樊亭煮好了晚飯,晚飯很簡單,兩個小菜,配著一碟子饅頭。
兩人在燈下默默地吃著,不管葉廷深還是樊亭都沒有太大的胃口,眼下的局勢已是越發緊張,日軍步步緊逼,極短的時間內便侵佔了半個東北,誰也不曉得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原先對戰局持著樂觀態度的人也是按捺不住了,到了如今,符遠城中已是有不少富戶舉家南遷,以避戰禍。
葉廷深放下了手中的碗,向著樊亭看去,樊亭迎上他的目光,輕聲問,「怎麼了?」
「亭亭,我買了明天的火車票,我送你回蘇州去。」葉廷深的聲音十分平靜,取出了兩張火車票放在了樊亭面前。
樊亭也是放下了碗筷,她看了那車票一眼,說,「你送我回蘇州后,你還會回來嗎?」
葉廷深不願瞞著她,他避開了她的眼睛,無聲地點了點頭。
「廷深……」樊亭握住了他的手,她知道他曾是軍人,她也知道他有滿腔熱血想要報國,可她還是想勸他,他有病在身,醫生曾千方百計地叮囑過,一定要好好休養,他如何能上戰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葉廷深反握住了樊亭的手,「亭亭,老天既然讓我離開了病房,我只希望能夠學以致用,為國家做點事。」
樊亭看著他的眼睛,她已是很久都不曾在葉廷深的眼睛中看見過這樣的光彩,幾乎在瞬間便清楚了他的心意,既是清楚了,又怎麼能忍心阻止?
「那我也不走,我跟著你,雖然我的力量可能有限,但我也想出一份力。」樊亭聲音柔和,蘊著堅定,「既然總要有人留下來,那我陪你留下。」
「亭亭?」葉廷深眸心劇震,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我們是夫妻,夫妻本來就是要同甘苦,共患難的。」樊亭的唇角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她仍是握著葉廷深的手,笑意溫和地看著他。
葉廷深攬她入懷,感嘆道,「我是何德何能,娶得了你。」
「那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樊亭抬起眼睛看著他。
葉廷深不曾再隱瞞,如實道,「我和以前遼源軍校時的同事取得了聯繫,他們邀我一塊參加抗聯。」
「抗聯?」樊亭自葉廷深懷中抽出身子,有些不解地念著這兩個字。
「是,」葉廷深點了點頭,解釋道,「是東北抗日聯軍,簡稱抗聯。」
「是要去和日本人打仗嗎?」樊亭的心懸了起來。
葉廷深的聲音溫和,「你別太擔心,抗聯部隊並不要正面迎敵,主要是分散潛伏,進行收集情報、建立武裝,宣傳抗日的工作。如今南方政府不作為,馮大彪消極抗日,裴湛山雖然出兵襄助,但不知能撐到何時,於是他們自發組建了這支隊伍。」
「那,能打得過日本人嗎?」樊亭仍是憂慮地開口。
葉廷深心知此舉是以卵擊石,但也必須去做。
「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打贏這場仗。」葉廷深的聲音清晰有力,清俊的眉宇間是十分堅毅的神色。
樊亭放下心來,她想了想,又是問了句,「那我可以做些什麼?你不要再把我當做嬌氣的大小姐,我可以做很多的事,讓我也出一份力。」
葉廷深微微笑了,撫上了她的面頰,低沉而溫柔地開口,「你照顧好自己,就是為我出的最大的力了。」
北欒,大帥府。
念念睡了一覺醒來,身邊卻是空空蕩蕩的,並沒有樊玲的身影。
孩子下了床,赤著一雙腳喊著「媽媽」,在屋子裡找著樊玲的蹤影。
終於,念念在露台上瞧見了她,樊玲也是聽見了孩子的呼喚,回眸向著念念招了招手。
念念撲進了她懷裡,糯糯地問,「媽媽,你怎麼還不睡覺?」
「媽媽睡不著。」樊玲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孩子的小臉。
「你在想爸爸,對不對?」念念昂著頭看著她,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像極了母親,她的親生母親。
樊玲沒有說話,等於承認了。
「這好辦呀,媽媽,我們去看爸爸啊,我也想他了。」念念攥著樊玲的睡裙央求道。
「你爸爸在東北打仗,我們哪裡能去?他要發脾氣的。」樊玲在孩子面前蹲下來,將念念環到了懷裡。
「媽媽,你是不是很怕爸爸?」念念有些不明白。
「是啊,」樊玲苦笑,「我是怕他。」
也許兩人之間就是這樣,誰愛得深,誰就會怕,怕惹得他生氣,也怕惹得他厭惡。
對方樊玲想,裴湛山應當也是有怕的時候的,只不過他的怕,全都是在姐姐面前。
日子很快進入了十月,早晚間已是寒冷了起來。
「眼下的時局大家也都是清楚的,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我會多發一個月的工資給大家,還望大家保重,等戰爭結束,若大家還願意來工作,公司的大門一定向大家敞開!」公司經理站在眾人面前,道出一記無奈的嘆息,與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伙兒的臉色都是惶然與蕭瑟的,樊亭心裡也十分不是滋味,眼下的時局越來越緊張,南方政府遲遲不曾派兵增援,甚至默許了馮大彪消極抵抗,除了江南的齊督軍派出了部隊前來支援,其餘各地的軍閥多是觀望為主,照這樣下去,只怕符遠城要不了多久也會落在日本人的手裡,近日來城裡關閉了許多公司與店鋪,街上的行人也是愈來愈少。
樊亭從財務部支取了工資,沉默著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本就不多,平日里的一些本子也都不必再帶走,索性留在了公司,她拿起了挎包剛要離開,就見同事吳燕燕走了過來,與自己說道,「樊亭姐,現在公司歇業了,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樊亭搖搖頭,實話實說,「先看看局勢吧,只怕現在也不好找工作。」
「那,你願不願意去醫院幫忙?」吳燕燕眼睛一亮,與樊亭開口。
「去醫院幫忙?」樊亭有些不解。
「嗯,」吳燕燕點了點頭,「我哥哥就在濟慈醫院,前陣子他們醫院剛抽調了一大批醫護人員去了前線,現在人手奇缺,我打算過去,你要去嗎?」
吳燕燕說完又是加了一句,「不難的,聽我哥哥他們說,培訓一個月就可以上崗了,護士的工作簡單,就是給病人量量血壓,打打針發發葯就行了,每個月還有三塊大洋的薪水。」
「吳燕燕,你可別攛掇樊亭了,現在隨時要打仗,醫院可千萬去不得,這要真打起來,把你們也抽到前線去,那可怎麼辦?」另一位年紀稍長些的同事聽見了吳燕燕的話,本都是從兩人身邊走了過去,又是折了回來。
「劉大姐,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咱們要都只顧著自己,咱們這個國家就完了!」吳燕燕年紀小,還不到二十歲,眼睛里還充斥著一股熱血與無畏。
「你這孩子怎麼聽不出好壞話……」姓劉的婦人皺起了眉,索性也不再理會,挎著包匆匆離開了公司。
「樊亭姐,」吳燕燕復又向著樊亭看去,「你要和我一起去幫忙嗎?你不想去也沒關係的……」
「我願意去。」樊亭望著她的眼睛,吐出了四個字來。
「太好了,」吳燕燕大喜,「那我們一起,明天就去報道好不好?」
「嗯。」樊亭點了點頭,與吳燕燕一道離開了公司,吳燕燕一路上仍是嘰嘰喳喳的,與樊亭說著濟慈醫院的一些事務,樊亭十分用心的聽著,她答應去醫院幫忙,一來自是想找份工作,二來也是想著若真有一天在醫護人員不夠的情況下,自己也可以幫忙,可以頂上去。
兩人路過前面的路口,就見道路兩旁圍滿了人,大街上卻是空空蕩蕩的,沒有一輛汽車,甚至連軍警都出動了,在那裡維持著秩序。
「這又是出什麼事了?」吳燕燕有些好奇地開口,與一旁的大爺問道,「大爺,這是怎麼了?這條街怎麼都戒嚴了呀?」
「是裴督軍來了,來咱們符遠和日本人打仗了。」那大爺神情似乎十分激動,不住的念叨著,「裴督軍來了就好,咱們再也不用怕日本人,咱符遠就有救了。」
聽著那大爺的話,吳燕燕只有些驚訝,一旁的樊亭卻是變了臉色,她怔怔地站在那,就聽遠處傳來車隊疾馳而來的呼嘯聲,道路兩旁的百姓聽著這動靜都是夾道歡呼起來,鼓掌聲,吶喊聲,絡繹不絕。
樊亭夾在人群中,也是回眸望去,她看見了一支車隊從遠處疾馳而來,許是看見了道路旁的人,車隊在靠近時減緩了速度,百姓們都是引頸張望著,他們並不知道裴湛山坐在哪輛車裡,但都想一睹七省督軍的風采。
「大帥,您瞧瞧這陣仗,看看這些老百姓,都是來歡迎您的。」林副官坐在副駕,瞧著道路旁黑壓壓的人群,轉身與裴湛山開口。
「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還是頭一回有這個待遇。」裴湛山聲音淡淡,眸光也是向著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