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虎門關外長風起
望著端坐台上的那個男人,蕭逐鳳的心緒也是微微激蕩。
隨著記憶的全面復甦,蕭逐鳳的腦海中湧現出關於武棣的種種傳說。
有人說他曾是天下最強的武者,對於這個評價,即便是多年來與武棣糾纏不休的死對頭也無法反駁,最多在最強的後面,勉為其難地加上一個「之一」的後綴。
他是數千年來第一個真真切切地觸摸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天人境界:武道一品武神境的天才。
人言一品武神不死不滅,可碎山川,可斷江河,可攬明月,可摘星辰。
數千年來,道宗、佛家、巫師、術士……除了武道和剛剛誕生不久的儒道之外,其他體系全部誕生過修為絕頂傲絕天下的一品大能,唯有武道一途,卻從未有過一品武神的誕生。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說是一品武神太過雄霸而有違天道,這才斷絕了蹤跡。
也有人說武道絕頂便止步於二品通天境,至於一品武神,不過是武道中人為了哄騙修者入武道修行所杜撰出來的空中樓閣。
武道雖然霸道,但拿二品通天境修為與其他體系的一品相比,終究是差了些意思。
這些說法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以訛傳訛,那便不得而知了。
當年全天下都在盯著這個不世出的天才,等待著他為這個數千年爭論不休的問題劃上一個休止符。
一品武神的誕生,足以讓世間太多顫顫巍巍保持著的平衡發生不可逆轉的傾斜。
若武棣只是一介武夫也還罷了,可他偏偏是手握重兵,鎮守北境的大將軍。
有人忌憚,有人艷羨,有人敬仰,有人害怕到夜不能寐。
直到十六年前大夏與北莽的那場北境大戰。
大夏失去了北境的幽雲七州,而鎮守北境的武棣則壞了他那顆纖塵不染的武道之心,從武道二品通天境大圓滿境界跌落,堪堪守住了二品境界,從此再也沒能摸到那道傳說中的門檻。
那年之後,那些被武棣死死踩在腳下的武者才有膽子跳出來,去爭那個天下第一武者的名號。
武棣望著周元風帶來的這個年輕人,對他有些印象,知道此人是周元風的遠親,一邊翻著從北莽軍中暗子傳來的密報,一邊淡淡道:「說。」
面對這種人雄,若是畏畏縮縮,便落了對方眼中最的最下乘的姿態,說出口的話,效果也將打個折扣。
蕭逐鳳沉澱心神,將心中的敬畏壓在心底,先是作了一揖,隨後朗聲開口,開門見山:「虎門關守將杜乘流通敵賣國,與北莽密謀將北莽***放入虎門關,請將軍明鑒!」
武棣手中的動作一滯,眼中精光一盛,目光銳利如電,掃過蕭逐鳳:「你說什麼?」
杜乘流是武棣座下二弟子,跟隨武棣十年,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深受武棣信任,否則虎門關如此重要的關隘,怎能放心交給杜乘流把守?
周元風之前見蕭逐鳳態度堅決,口口聲聲稱有軍機要事,便帶了蕭逐鳳來見武棣,怎料蕭逐鳳開口便是石破天驚,矛頭竟然直指二師兄杜乘流,連忙喝止道:「蕭逐鳳,休得胡言!」
迎著武棣的目光,蕭逐鳳昂首挺胸,不卑不亢:「事態緊急,北莽***此時可能已經抵達虎門關外,請將軍速做決斷!」
武棣目光陰晴不定,語調低沉:「你可有證據?」
蕭逐鳳早就料到武棣會有此問:「兩天前杜乘流率兵前往虎門關換防之前,我曾無意中撞見他與另一人密議將***放入關內進攻青州之事。」
其實蕭逐鳳這番說辭漏洞頗多,那杜乘流是何等修為,他蕭逐鳳又是何等修為,蕭逐鳳哪有撞見杜乘流密議而不被發覺的本事?
可事態實在緊急,此時實在編不出一番完美的說辭,這套說辭,總比「我穿越了可以預知明天發生的事情」這種說法更加容易令人信服。
明日數十萬北莽大軍就將入關,此時虎門關不可能沒有異動,只要讓武棣發現真相,說辭中的漏洞,都可以忽略不計。
武棣當然聽出了其中的漏洞,身形一晃,欺到蕭逐鳳身前,低頭盯著蕭逐鳳,整個人的威壓節節攀升,語調愈發低沉:「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蕭逐鳳抬頭望向這位身長九尺的二品通天境武者,神色依舊鎮定:「當然知道。
武將軍,此事真假,不日便見分曉,我若是憑空捏造,造謠生事,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事態緊急,與其在此試探我,不如帶著我去虎門關驗證一番。
若真是我造謠中傷杜乘流,我願受軍法處置!」
行事果決,處事鎮定,武棣望著眼前的蕭逐鳳,心中竟升起一絲欣賞。
見武棣依舊沉吟不定,蕭逐鳳繼續道:「杜乘流言語間,彷彿提到了三個人的名字。
公孫磐。
胡瑤姬。
納蘭破山。」
聽到這三個名字,武棣心中一凜,眼前浮現出這幾日北莽軍中密報的內容。
鎮守北境多年,武棣在北莽軍中當然有暗子,根據暗子密報,最近這三人行蹤極為反常。
此言既出,蕭逐鳳知道,武棣一定會去虎門關。
明明心中相信周元風,就為了那萬一的可能,武棣也最終親手了結了周元風的性命,足可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在武棣心中的地位。如今事關青州百萬百姓,事關大夏王朝江山社稷,就算自己的說辭中有諸多漏洞,武棣也不可能不親自去虎門關驗證一番。
武棣伸手一招,九龍斷魂躍入手中,右腳在地上一踏,整個人如利箭一般奔襲而去,低沉的話語猶在屋內回蕩:「你們二人,隨我去虎門關!」
下一瞬,一股渾厚的真氣包裹住蕭逐鳳和周元風,卷著二人往天邊射去。
武棣的身形如流星趕月,風馳電掣,從青州城向虎門關射去。
在武棣身後,一團黑色真氣包裹著蕭逐鳳和周元風,跟隨著武棣的身影,速度也是極為迅捷。
蕭逐鳳和周元風在真氣的包裹中,憑虛御風,眨眼間便掠出數里,不到半炷香工夫,便抵達了虎門關地界。
虎門關處於崇山峻岭之中,兩側山峰層巒疊嶂,青石峭壁,高聳入雲,僅留中間一條孔道可穿過,真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虎門關面向北莽一側守備森嚴,神弓勁弩蓄勢待發,即使是一隻蒼蠅也休想悄無聲息地跨越天塹,要想入關,只能從正面衝擊,叩開關門。
而面向青州一側守備則相對鬆散,武棣一揮袖袍,帶著兩人再度向上躍出百丈,越過了虎門關守衛,又疾速下落,落到了距離虎門關指揮司僅有數十丈之遙的一處山巒之上。
二品武者,耳聰目明,百丈之內,任何細微的響動都逃不過武棣的耳朵。
武棣輕輕揮袖,一股真氣自體內蔓延出來,包裹住三人,將三人的氣息徹底掩藏起來,隨後望著指揮司的方向,開始側耳傾聽。
在蕭逐鳳的計算之中,北莽大軍入關前一天,虎門關一定會有異動,若是當真不湊巧,這異動沒被武棣發現,虎門關外,一定也已經集結了大批北莽軍隊。
否則那突然向青州城發起突襲的大批人馬,難道會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人數如此眾多的軍隊,不可能完全隱匿行蹤。
觀察著武棣的神色,蕭逐鳳意識到這次的運氣好像還不錯。
此時的武棣,雖依舊保持著側耳傾聽的姿態,臉色卻已然愈發地陰沉起來,周遭的空氣中,開始氤氳出一股濃重的殺機,武棣手中的九龍斷魂,隱隱有著漆黑的光澤流動。
蕭逐鳳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武棣已經聽到了什麼,杜乘流的密謀,恐怕已經暴露了。
呼,此時發現,還不算太晚,青州城的慘象,應該不會發生了。
想到這裡,蕭逐鳳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現出記憶里青州城中北莽***那些慘絕人寰、駭人聽聞的惡行。
這份記憶有些真實地可怕,真實到蕭逐鳳一時間有些恍惚,分不清這些惡行到底是否真的發生過。
彷彿是被那段血腥的記憶支配了情緒,蕭逐鳳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眼神中閃過一抹戾色。
北莽***,犯我家園,殺我同胞,惡行累累,慘絕人寰,當真該死啊。
就這麼放了這些***返回北莽,我意難平……
蕭逐鳳眼中狠戾之色愈重,一個念頭在心中滋生出來,瞳孔中閃爍著一絲瘋狂。
若是能叫他們有來無回,那該是種多麼美妙的滋味?
此時武棣手中的九龍斷魂已經開始劇烈顫抖起來,真氣運轉,武棣的雙眸變得漆黑。
在武棣躍出的前一刻,一隻纖瘦的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袍。
「武將軍,我還有個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