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楚祁安番外
一切都暗到極致,像是永不停歇地墜入深淵,呼吸都被剝奪,就連最後一絲念想也不復存在了。
父親是什麼?
母親是什麼?
我為什麼會死在這裡呢?為什麼最後失敗了?
這個世界,可曾有我楚祁安一點立足之地。
為什麼只有我從小到大被暗殺?
我的親生母親,為什麼會慘死,是誰導致了我的這一生不幸?
楚祁安落淚,眼神渙散地看著天空,他從出生到現在竟是失去了一切…
他這一生儘是個笑話,臨了之際卻還妄想做個坦蕩的好人。
能毫無顧忌跟自己所愛之人在一起,沒有那麼多的恩怨情仇,沒有那麼多的仇恨陰暗……
他想愛人,也想被人所愛。
他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不想成為一個失去心智的瘋子……
曾幾何時,他手上沾染的血跡,已經再也洗不清乾淨。
無數人想要殺了他,而他也殺了無數人。
不過二十餘載的歲月里。
他活得分外疲憊。
很少有睡過幾次安穩覺。
害怕在睡夢中被殺死的恐懼,讓他無法安心睡覺,變得強大再強大也只是讓自己多了一點點信心而已,但他依然在殺人。
耳邊傳來響聲。
楚祁安側目,看向一旁的老人:「你是何人。」
他想要坐起來卻無法動彈,四肢僵硬得不成樣子。
可他也不在意了,是誰都無所謂。
「你昏睡了很久,是我徒閨女救了你,你才大難不死保住了一條命。「聲音聽著像是個老人。
白髮老人摸了摸鬍鬚,眸色里劃過一抹悲色。
「徒閨女?她——為何救我?」楚祁安淡淡抬眼,眼中神色並不感到好奇,似乎還有種自嘲的失落感,像是遺憾自己還活著。
老人深嘆一口氣:「你應該認識她。」
腦海里浮現一張臉。
以及當時那杯茶...
楚祁安猛地問道:「是她嗎?」
老人不語,只是轉過身磨葯。
楚祁安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怎麼會呢?怎麼會是她救了自己呢?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快要久於人世了......
一長串的問題讓他根本安心不下來,他更好奇的是:「請問,她現在如何?」
眼前一片黑暗,他才發現一直都沒看清。
楚祁安愕然:「我眼睛看不到了,怎麼回事?」
老人連忙給他看看:「放心吧,只是你體內的毒藥太過兇猛還未清乾淨,偶爾會像這樣身體發麻,眼前發黑。」
楚祁安放下心來,欲要再問點什麼,老人已經走開了。
他躺在床上,靜靜回想著那一天聽到的曲子,指尖一輕一點地敲著,像是在彈奏。
直到彈到最後面。
手指一頓,他沒來得及聽完的那一小段,怎麼想也不知道後面是什麼旋律了。
楚祁安微愣,嘴角勾了起來。
既然他現在還活著,那是不是說——他還有機會可以見到她?
因著這緣由,楚祁安這幾日治療的時候格外聽話,哪怕逼出黑血痛到鑽心,但總是咬著牙忍耐。
一連治療了半個月,楚祁安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
他捧著手裡的茶,眼眸里儘是溫色:「老先生,我想請問,您這處是什麼地方。」
白髮老人正在抓藥。
頭也不回:「雪谷。」
楚祁安咽了一口茶水,溫熱的感覺從咽喉處直到胃都是暖暖的:「那——您的徒閨女現在何處?」
抓藥的手一頓,白髮老人兇巴巴地道:「小子!我這裡四面環山,一年四季都是冬天,我徒閨女把你這個半死不活的人扔給我,她現在做什麼誰知道呢?」
又突然道:「千萬別讓我抓著她!都是因為她我損失了多少珍貴東西?!到時候要是有了她的消息,我非把她抓住喂這些凶葯,報復回去不可。」
楚祁安聽得一愣一愣的,。
頓時不願再跟他多說了。
雖然,他很感激這老人救他。
但他對容曼曼有這麼大的惡意,那他以後得注意點了,得確保這老人家聽不到有關容曼曼的消息。
望著窗外,楚祁安思緒複雜。
皇宮如今怎麼樣了?大抵,楚淮琛已經是太子,父皇賜死他以後,宮裡應該沒有人會再想起他了吧。
他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卻連一個交心的人都沒有。
母親呢?這個對他來說只有血緣關係的女人,當時會救下她,也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敗了,黑衛不過是拖延的手段。
她活得太苦了,不該再次被牽扯進去。
如今,她應該也在某處好好活著。
想起她也沒有多大感覺了。
楚祁安垂眸,撫摸著茶杯。
現下,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若是見到了曼曼,他也無法出現在明面上。
太多人都知道他楚祁安長什麼樣子,甚至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可能會把容曼曼牽連進去。
那他——便不能這麼自私。
過了一月。
楚祁安和常人無異,自在地使用武功也沒有問題,這日子便是天天幫著白髮老人磨葯,找葯,治病。
這天,他在煮葯。
聽見外門回來的幾個弟子在說什麼:「......太可惜了,皇后居然就這麼死了,更沒想到陛下這麼痴情,解散了後宮.....」
楚祁安愣住。
皇后死了嗎?
父皇居然為了她解散後宮?
怎麼聽都覺得,不像是那個人能做得出來的事情,他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些什麼。
算了,楚祁安搖搖頭。
那些人都跟他沒有關係了。
楚祁安捧著葯碗端到老人身旁,老人一看,這小子聞著這黑乎乎的苦藥表情居然沒有變化。
「這葯可是聞著很刺鼻的,你居然能忍住?」老人不禁出聲發問。
在他看來,這楚祁安應當是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居然也能忍受得了這般嗆鼻味道。
楚祁安抬眼:「我仔細想了想,若是未來想繼續生活下去,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做名醫官,離開這裡,雲遊四方。」俊朗的神色泛著一抹輕微的靈動。
曾經死氣沉沉滿目殺氣的男人,如今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白髮老人嗤笑:「那你自個學去吧。」
他微笑,沒有說話。
傍晚的時候,看見回來的那些弟子出門,他隨口問:「你們,是剛剛從皇宮回來的嗎?」
對面的幾人感到莫名其妙:「是啊,一個月前,我們這些人都去了皇宮。」
說著,男子一頓,仔細看著他:「哎不過,你怎麼看起來長得有點像當今聖上。」
楚祁安自嘲地笑了笑,沒回答。
「說什麼呢?」青衣女子敲了下男子的腦袋:「這陛下兄弟已經去世了兩位,這個人怎麼可能跟陛下有關,快走。」
楚祁安皺著眉,她在說什麼?
父皇自登基便是獨生子。
又何來去世的兩個兄弟?
「當今聖上可是元豐帝?」楚祁安沒忍住,在他們離開之前問道。
女子搖了搖頭:「不,那位已經退位,現今陛下是聖隆帝。」
楚祁安手上的藥材掉了下去,渾身止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聽見自己一字一句在問:「已去的皇後娘娘,是誰?」
男子嘆了一口氣:「唉,就是容大將軍的嫡女,那麼漂亮的一個人,真是可惜了。」
楚祁安瞳孔微縮。
指尖忽地發起抖來。
他轉身,腳步不由自主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像個失去了呼吸的傀儡,一舉一動早就不再由他所控。
怎麼可能?
不可能!
咚——的一聲,楚祁安被人壓倒。
「你要幹什麼?」是大師叔死死按著他的身子。
「放開!」楚祁安怒吼出聲,渾身爆發出兇猛上位者的氣勢,瞬間逼得在場的人都噤了聲,竟無人再敢發出半點聲響。
「你不能出谷。」
楚祁安用力向後一踢,兇狠的樣子讓男人只能全力抗衡,楚祁安一招一式皆是下了死手,全然沒了剛剛的溫潤安靜。
「你出不去!四處的山被大雪所封。」大師叔說道。
楚祁安冷若冰霜,轉頭,看向剛剛搭話的幾個人:「你們,知道怎麼出去,對嗎?」
幾個人一窒,彷彿被冰冷的毒蛇盯上,眼前男人滿含殺意的眼神寒涼刺骨。
胸口猛地傳來痛楚。
楚祁安朝前噴出了一口黑血。
想要逃跑的幾人愣愣地看著他。
那人,捂著心臟,愣愣地。
不知是否是疼痛所致,他忽然緩緩跪了下去,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去,他好像很疼,眼淚一滴滴砸在地上。
他呆愣愣地跪著,滿眼都是絕望。
眼淚就那樣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為什麼.....」他側目,嘴角的血混合著臉上的淚,那模樣讓幾人看了都有點不忍心。
胸口的發作那麼疼嗎?
他們嘗試著走近一點,想聽清他在說什麼。
「她為什麼會死?」他喃喃道。
並不知緣由。
為了讓容曼曼不受任何人迫害,他將自己的黑衛符給了她,將所有能為她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上了。
可是為什麼呢?
青衣女子反應過來。
臉色有點沉重:「她,患有不治之症,我們無能為力。」
她說完,幾個人不約而同看向男人的反應。
他沒什麼變化,一動不動的。
就在他們想問點什麼的時候。
男人閉目昏了過去。
*
昏昏沉沉的,他在夢裡追逐著一個女人的背影,她總是站在不遠處的位置,笑容乾淨,落落大方。
他伸手,她便離得遠了點。
他不敢再往前追了:「別走,好不好,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女人輕笑,卻是消失了。
無影無蹤。
黑暗的空間里再無她明媚優雅的身姿,他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什麼地方都沒有她的身影。
楚祁安抱著自己的臉,「出來!我讓你回來!」
「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救活我卻又拋下我,為什麼!」
壓抑的聲響透著他的絕望。
一隻手,輕輕地落在他發間,他猛地抬起頭,用力地握住那隻柔軟的手。
「你不許消失,別走,你敢離開我就——」
女孩輕輕地將他擁入懷中,眸中儘是溫柔神色:「我抱抱你,楚祁安,你以後替我活下去,好嗎?」
楚祁安仰著頭,眼角落了一滴淚。
她還是這般不講道理。
徒留他一人,在這個世上。
他如何拒絕她呢?
楚祁安有很多很多話想說,想告訴她很多,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這一刻,抱著懷裡熟悉的感覺,他貪戀至極也只能允她一句。
「好。」
*
他醒來,還是在那張熟悉的床上,空氣里瀰漫著苦澀的草藥味,而旁邊赫然坐著一個白髮老人。
「醒了?」
「醒了。」
「你要出谷嗎?」
「不出了。」
「為什麼?」
「做一名醫官,想——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