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晚上收工,江白溪讓方麗雅坐車回去,自己一個人走回去。
二月份的西北還是冷凌凌的,風像刀子一樣割人。但是天上的星星倒是格外多,斑斕成片,像一條星河。
下午的拍攝,江白溪的狀態一直都不好,雖然後面調整工,但是還不如上午的拍攝表現。對此,趙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她下去多想想,跟謝章樺聊聊。
江白溪哈了口氣,插在兜里的手摸了摸手機,到底沒有拿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找謝章樺,心頭游移。找謝章樺?那該怎麼跟他交流?
不找謝章樺?那這樣匠氣過重的問題便一直不能夠解決。
雖然趙導沒有說什麼,但是江白溪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呈現出一個更好的華容出來。
路邊的雪還很厚,白楞楞的雪高高地堆在路邊,路燈橘光,將雪堆也映得發紅。江白溪站在路燈下,伸手摸了摸雪堆,冰冷的,又摸了摸臉,臉也是冷冷的。
江白溪拿出手機,笨拙地點開聯繫人,然後點了x,最後一個便是謝章樺。她的食指往下湊了湊,愣是不敢點到名字,她又往下點了下,準備往上划,想把謝章樺的名字放在屏幕中央。不知道是剛才摸雪了的,還是緊張的緣故,她的手指沒有對上正確的位置,一不小心就點到謝章樺的名字,電話撥出去了。
江白溪咽了咽口水,電話只是嘟了一聲,那邊便很快接起來了。
「溪溪嗎?」那邊迫不及待地問道。
「嗯。」
「《華容》拍攝還順利嗎?今天是不是進組了?」謝章樺顯然非常熟知江白溪的行程。
江白溪望著眼前橘紅的雪堆,帶著冬天的毛線帽,整個人穿得圓滾滾的,看著非常笨拙。原本非常緊張的心情,在聽到謝章樺的聲音后,卻意外地鬆懈下來。
她的聲音很輕:「不算順利。」
「趙導說我匠氣太重了。」
「鐺——」江白溪聽到對面有什麼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好像是椅子。
「他沒眼光!」謝章樺憤憤道:「你的表演怎麼可能匠氣重呢!那是他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了!」
他幫忙吐槽趙導幾句,江白溪心頭原本密密麻麻的疙瘩逐漸平順:「嗯。」
「那——你打算怎麼辦?」謝章樺小心翼翼。
江白溪眯著眼看著路燈,語氣輕鬆:「所以我來問你了啊!」
「趙導說你的表演非常自然靈動,讓我向你取取經。現在圈子裡的人,可能沒有人的演技比你更自然了。說你的投入度非常好,才能夠成就角色。」
那邊的謝章樺半晌沒有說話。
「溪溪——」
「嗯。」
「我,我的表演,其實沒有那麼好。」謝章樺卻不願意說明自己為什麼表演自然的原因。
「還有人表演自然嗎?」
「有啊!已經去世的白溪。」
「準確來說,是她前期的時候,她後期的表演也是匠氣十足。」
謝章樺又沒有說話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江白溪解釋自己表演的訣竅,那並不是值得讚揚的事情,那只是懦夫的手段。可是這樣低落的溪溪——
謝章樺看著自己手頭的劇本,原本還算小的生字越來越大,直到眼睛都要花了,滿眼都是密密麻麻的生。
「我—我的表演,我當初的表演」謝章樺深吸一口氣:「我當初表演是為了逃避現實。」
開個頭之後,後面的就好說了。
「我以前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一直在看心理醫生,但是用處不大。那個時候又恰好有拍攝機會,我就進了圈子,拍攝了《街角碼頭》,那個時候我就想象自己就是阿盛,一個年輕遊盪街頭的孤兒,在那個時代掙扎生存,不管是被路邊的乞丐追著打還是搶小孩子掉在地上的吃的。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就是阿盛。」
「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心高氣傲偷渡港市,艱難求生,沒有任何特長和本領,只有一條命。為了生存不擇手段,都是為了活下來。而且他還很瘦,晚上經常會因為飢餓,胃酸燒心,沒有一點點力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那茫茫黑夜。」
「我就是阿盛。」謝章樺慢慢地敘說著當年自己的想法。
「那個時候我是阿盛,阿盛也是我。我不再是謝章樺。」
「那個時候,我反而狀態很好,因為阿盛想要活下去,我也想要活下去。不過我也過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從那以後,我的心理問題改善不少,我的醫生都覺得很奇怪,怎麼突然就好轉了。」
「溪溪,這樣的感覺不好受。」
「後面,我也沒有再這樣地瘋魔,倒是能夠分清角色和人,但是每次拍攝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象,如果我是這個人,應該是怎樣的,應該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這個時候我覺得表演很快樂。其實這些,溪溪你記不記得——」
江白溪沒有說話,一直傾聽著,直到謝章樺說到最後。她想起了一些,當初她表演的時候也是想象自己是這個人,她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面對分別她會怎麼樣……
「以前的我忘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後來江白溪在演藝這條路上越走越順,越來越熟練,對於很多角色,一拿到手她就知道應該是什麼樣的反應,然後應該表演出什麼樣的狀態來。生活中的各種困擾也讓江白溪沒有那麼多心思花在角色上面,慢慢地她也忘記自己最開始的表演方式。
「現在我想起來了。」趙導沒有說錯,她的表演確實是匠氣十足,最開始的初心早就被她遺忘了。現在的她反而慢慢拾起最初的初心。
「謝章樺——」
「你能來探班嗎?」
*
第二天劇組一大早就開工了,江白溪早天不亮就起來了,昨天帶入角色休息得也比較遲,眼底下都是青影。
今天是非常忙碌的一天,角色的頭飾非常繁瑣,而且中途還要再換造型,所以需要早點起來,化妝師遮了遮黑眼圈,但是隱隱約約還是看得見。
等江白溪盤完髮飾,急匆匆趕到片場時,就看到趙導身邊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年輕人,非常帥氣,微卷的黑棕色頭髮深邃迷人,是謝章樺。
江白溪在看到謝章樺的那一刻,眼淚一下子就湧上來了,眼眶發紅,怎麼都逼不下去。
在謝章樺看過來時,她卻扭頭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江白溪上片場,獨自拍戲,帶著助理拍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又狼狽。明明經歷過大風大浪了,還是因為自己希望中的那個人來探班,瞬間丟盔卸甲。
「小江過來!」趙導早就看到江白溪,連忙招手。
江白溪偷偷擦了擦眼角,小跑到導演那邊。
「角色消化得怎麼樣了?」趙導雖然覺得江白溪馬上改變表演方式不大可能,但是還是懷抱著一絲絲幻想。
沒看到謝章樺都來了?而且還是連夜坐航班,早上劇組才開工就趕過來了。
謝章樺這樣給力,趙導相信江白溪的表演肯定也會不錯!
不過,趙導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心裡也清楚,這實在是可能性太小了。
「還行。」江白溪氣息有些不穩,她回答的時候,卻忍不住看向趙導身邊的謝章樺。
謝章樺卻知道當江白溪說還行的時候,一般就是沒問題。
謝章樺沖著江白溪笑了笑,雖然應為熬夜眼裡有些紅血絲,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含著篤定,像一汪清泉。一下子讓江白溪非常安心。..
「問題應該不大了。」
「喔——這麼自信?」趙導挑了挑眉,又看向自己身邊的謝章樺:「嘖——這真是有用啊!早知道,章樺就應該早點過來,昨天我們就不用拍那麼多遍了。」
江白溪臉皮厚得很,以前也不是沒有媒體打趣過她,這些都只是小場面。
拍攝很快就開始了,這一次在景點內拍攝,所有的場景布置基本上都是還原了古代的陳設與厚重。
第一幕拍攝的便是齊正卿和華容相遇。
胡琴柔美,婉婉低訴,婉轉抒情,此時大廳內迎來一群身著白紗衣的舞女,身姿妙曼,隨著琵琶的加入,樂曲變得逐漸激烈,突然在一群白紗衣的舞女中,出現一抹豆綠,身姿輕盈。那豆綠色衣衫舞女發間的釵子掛飾上的珍珠也像會舞蹈一樣,隨著舞女的動作輕盈搖動,偏偏只能夠看到那美人的眉眼,叫人越發想要一窺那美人樣貌。
身肢柔軟,熱烈奔放,引人探尋。這只是眉目便如此動人,若能夠看到整張臉,該是何等的漂亮動人?
突然,琵琶一道長拉,彷彿弦斷之時,那豆綠色衣衫舞女的水袖終於摔下來,露出美人真面容,她好奇又大膽地打量著上方端坐之人,像新生的雛鳥,絲毫不畏懼威嚴,打量地探尋著上方端坐的皇子,劍眉星目,衣冠楚楚,這就是叔父說的皇子?
皇子正盯著她看,那舞女突然勾唇一笑,明媚動人又不失甜美,足以驚艷眾人。
那高坐上座的皇子猛的提杯,喝下杯中酒,眼神銳利而又清亮,一直緊緊地盯著中央豆綠衣衫的舞女。那舞女大膽又羞澀,非常青澀漂亮,偏偏動作又極盡賣弄,有種說不出來的風情。
欺霜賽雪,美目盼兮。
這樣的美人足夠動人。
美人的舞蹈動作越發舒展愜意,更加賞心悅目,上方端坐之人追隨的目光,便是最好的獎賞。
也是在這一刻,這個美人達成了叔父的念想,也為走上千古妖妃的路做下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