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授課先生
接下來幾天,花顏跟著玉澤上課,不禁有一種懷疑,眼前這人當真是傳聞里名滿大景的熙王世子?哥哥把自己交給他當真能進明雍?
「小學子在想什麼?莫不是在心裡偷偷編排我?」玉澤坐在不遠處的茶案邊烹茶,茶葉的清香和著牛乳的醇香飄過來,花顏隔著蒙蒙的霧氣看過去,玉澤含著些笑卻看不太真切。
「不敢。」花顏埋頭進史冊里,默默啃著一本《世宗本紀》,突然感覺頭頂有一片陰影覆下來,還有一股香甜的奶茶味,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拿過她手下的書冊放在一旁,把一杯調製好的奶茶放在她面前。
「嘗嘗看,我的手藝可有退步?」玉澤笑盈盈看著她,花顏雖不知何時喝過他的奶茶,卻也乖乖捧起杯子,入口回香,果真上佳。
「好喝!」花顏情真意切的誇讚。
「是嗎?」玉澤把手裡做好的珍珠放進杯子里,神色一時有些恍惚,「記得……幼時,你愛這些極甜的東西。如今也還是,你果真,從未變過……」
「這些是什麼?」花顏傾身過去,看見玉澤身前的杯子里放著一顆顆珠圓玉潤的珠子。
「這些是珍珠。」玉澤拿起一顆抵在花顏唇邊,「你方才吃過的。這就不記得了?」
花顏猝不及防被他封了唇,抬眼看玉澤,卻見他絲毫不覺有什麼問題,只得張口把唇邊的珍珠吞進去,張口時不可避免的擦過玉澤的指尖,不知是不是錯覺,玉澤的指尖似乎是輕顫了一下,還接著一聲輕輕地喟嘆。
「此物是用木薯粉揉搓的珍珠,來做奶茶的佐料,先前在別處見過一回,便試著自己做,可還美味?」
「嗯。」花顏心下有些羞,卻又覺得沒什麼逾越的地方。
喝了牛乳茶,花顏本以為接下來他會認真教她,卻不想這位熙王世子當真是毫無半點為人師的自覺,丟給她半包木薯粉讓她學著搓珍珠?
「世子哥哥這是何意?」花顏看著放在身前的木薯粉有些氣惱。
玉澤那邊書寫的動作卻停了下來,「覺得我在戲耍你么?」
「……」花顏不語,但那抗拒的樣子卻明顯的寫著不願意。
「讀書要靜心,我看你方才讀史冊時心不在焉才讓你做些別的事,怎得不能體諒為師的一番苦心呢?」玉澤微微搖了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花顏一時失語,她方才的確有些走神,但他不是一直在烹茶嗎?怎麼注意到這樣的細節的?
「好了,」玉澤用白玉筆桿在桌子上敲了敲,「待你搓完珍珠,這本習題簿也就編好了,既然喜愛學習,便多些課業如何?」
花顏不知自己是如何搓完那些木薯粉的,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抱著一堆玉澤剛剛編好的史學習題冊回了寢居。
「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花顏懊惱的撓了撓頭,翻看玉澤給的冊子,才發覺玉澤真的很認真的在給她編冊子,其上字跡工整好認,可她記得先前看過他做過標記的一本遊記,他的字跡分明金鉤銀划極有風骨,是她錯怪了他。花顏這麼想著就坐在靠窗的桌案邊開始翻看,油燈撲閃,月色照在窗邊很是溫柔。
一陣微涼的風裹挾著輕靈的樂聲傳進來,花顏仔細聽了聽,《鳳求凰》,是很簡單的曲子,卻彈得斷斷續續,琴是好琴,卻被糟蹋了。
先前雲心先生教她,縱使琴技不好,也要做個愛琴之人,不可輕賤好琴。
聽了這曲子,花顏不由得好奇的跟著樂音走到了寢居外,順著琴音找過去,花顏站在邀月居前滿臉的自我懷疑。
那斷斷續續不成調的琴音當真是玉澤彈出來的?正在她快要說服自己的時候,玉澤有些驚訝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怎的在此處?」
花顏聞聲抬頭,玉澤抱著一把琴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聽到琴聲,心下好奇,沒想到真的是世子哥哥。」
「沒想到我竟然彈得如此糟糕?」玉澤絲毫不見外的自嘲。
花顏默了默著實不能違心說好聽。玉澤卻繼續起手彈了幾個音,花顏著實有些忍不了,走到他身旁抬手握上他的指尖,「此處應該這麼彈……」
少女的氣息闖進懷裡,玉澤偏過眼看著她認真的側顏和微微蹙起的眉毛,輕笑了一下,果真是被他的琴技氣到了嗎?
花顏握著玉澤的指尖彈了幾個音才發覺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妥,就聽見玉澤懇切的感謝。
她有些尷尬不知該不該點頭,卻見玉澤指尖撫了撫琴弦,偏頭一笑,「聽說雲中郡主曾經師從名家學琴,不知今日我可否有幸能聽一曲?」
花顏幼時的確跟著雲心先生學過兩年的琴和棋,但也算不得絕佳,不過,比玉澤好的太多。
「彈什麼?」
「就……《鳳求凰》如何?」玉澤看著她笑意漸深。
花顏卻沒覺得什麼不對,《鳳求凰》是一首挺簡單的練習曲,她常彈。
看著身前的名琴,花顏微微吸了一口氣,指尖撫上琴弦,極悅耳的聲音就飄蕩在熙王府上空。
花顏微微閉著眼睛,體會著名琴的音色,沒看見玉澤撐著一隻手深深的看著她,唇邊默念的是,「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待她彈完一曲,卻見玉澤撐著頭閉著眼睛,眼眶微微泛紅,呼吸平穩似乎是睡著了。
花顏細細看了看,覺得他大概是今日用眼過度了,連眼角都有淡淡的紅色,悄悄放了琴,花顏喚過小廝,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叮囑了僕人若是半個時辰還未醒就叫醒他,才回了自己的寢居。
而那陷入睡眠的人,在她踏出院子的那一刻,微微睜開眼,看了看身上披著的衣服,笑了笑。修長的指尖劃過琴弦,幾聲微不可聽的流暢琴音響起,哪裡是不會彈琴的樣子。
「還是如此好騙,」玉澤呢喃了一句,輕笑,「還是讓我騙吧,換了其他人不知要如何……」
自那日彈完琴之後,花顏明顯覺得玉澤似乎是認真起來了,做什麼都是親力親為地教。
學史冊,他拿著書一句句念,還不時講些野史,花顏聽的興趣盎然的時候他卻突然提問,看著她糾結的樣子,常常笑著在她的作業簿上加一筆「懲罰」,花顏看著他那雙眼睛,卻有些擔心他用眼過度傷了眼睛。
學騎射,玉澤站在她身側握上她的手掌,幾乎把她整個人都環在身下,他身上青蓮的氣味傳過來,倒比她更像是一個南塘人。他清淺的呼吸撲在耳側,花顏常常一節課上完耳廓都是紅彤彤的。
學習武,玉澤笑盈盈站在對面拿著一枝綻著桃花的桃枝對她的長劍,還總是幾招之內就把桃樹枝抵在她脖頸邊,那嫩嫩的桃花瓣常常飄落在她發間,玉澤就一邊說著她的破綻和問題一邊走到她身前捻起她發間的桃花。
……
總之,半月過去,她越來越習慣這些課程,也越來越習慣玉澤時不時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不會再因為一點點歧義就面紅耳赤。
哥哥這一段時間總是和玉澤隔開眾人談些什麼事,花顏不好參與,卻也不免聽到幾句,總是關於什麼「新法」「政令」之類。
來到寒江府這麼些天,花顏很少見到哥哥,問起時,總說是在忙些正事。
花顏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卻不好直接逼問哥哥。總之她相信,哥哥定然不會做什麼有害於花家和她的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倏然,便到了雨水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