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燈如晝

花燈十里，夜色如期而至，魚龍燈舞，燦若星河。

十里長街上，一眼望過去都是明滅的燈火。主街的店鋪早早地掛了燈籠，寒江城裡的富戶大族也都在街上設了燈棚，裡面掛著花燈，寫著謎題，誰要是猜中了就直接可以拿走，或是一旁的小物件隨意挑一件帶走。

自除夕之後，寒江城久違的熱鬧。

花顏早早被玉澤雕的那一盞花燈養刁了眼睛，此時再看其他的花燈總是缺乏幾分趣味。她的目光全都被街旁的小吃吸引了，來寒江府這麼久她還從未好好出來逛過。此時在街上看什麼都新奇。

「這個魚丸子好嫩……唔……這個米酥也好糯！」花忱看過去，花顏手裡拿著一個荷葉包，用竹籤小心翼翼的挑起一塊羊肉放進嘴裡，一旁的玉澤手上卻是拿著好幾樣小吃儼然就是剛剛花顏說的那些。

花忱不由得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不符合玉澤的名頭，矜貴出塵的熙王世子什麼時候這般接地氣了？拿吃拿喝，倒比他更像是一個哥哥，他不由得道：「玉澤，你別太慣著她！」

「才不要！」花顏狠狠咬了一口羊肉，感受著滑嫩的口感和醬汁的香濃轉身去看其他的小玩意。玉澤看著跑遠的人，無奈的看了一眼花忱表示沒辦法就追著人往前走了。

另一邊的燈鋪主人看著在他面前站了很久的人，不耐煩道：「公子這燈還要不要了？」

花忱連忙回神遞了錢，才追著剛剛的兩人上去。

「說好的一同出來游花燈節怎得我竟然成了被拋下的？」花忱笑著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花燈，還以為妹妹今日會難過，果然一切總會過去的。

而另一邊，花顏跑到河岸邊才停了腳步，蹲在一旁的大石塊上看著河裡飄蕩的花燈出神。

「怎麼了？」玉澤站在她身後問。

花顏手裡的羊肉也放在一旁了，她捧著那一盞從出門就攥在手裡的花燈有些出神，「其實，我今日原本不是很開心……」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來寒江府之前，也有過一個先生，我幼時讀過的第一本書是他教我念的。我第一次猜燈謎也是他教我的。」

玉澤默不作聲站在身後，風吹過來，有些冷，把他的廣袖青衫吹得蕭瑟。

「可是他後來就走了，說是有很重要的事，那一天，也是這樣的花燈良辰……」

花顏回想起那一日，雲心先生面色無虞，甚至看不出與往日有什麼不同。只在花燈會之後與她道別，第二日就離開了南國公府。

柳枝依依，也挽不住註定要走的人。

一隻手拿走了她的花燈，花顏抬頭撞進玉澤眼裡，那雙眼看著她卻又好像沒有看她，「原來是睹物思人？」他玩味的語氣讓花顏莫名有些害怕，玉澤卻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彎下身子半蹲著靠近她，「怕我？」

花顏看著他，卻彷彿不認識他，就在她幾乎要忍不住拉開距離的時候，玉澤卻主動起身，含笑把花燈遞給她，「怎麼還真的被嚇傻了？開個玩笑罷了，原來你如此不經嚇。」

那笑容如青蓮映水般溫和，花顏也覺得自己是魔怔了才會覺得玉澤可怕，明明……是個乾淨溫柔的人呢。

她發獃的時候，玉澤已經不知從哪裡找來了筆墨，「寒江府的風俗，花燈上可以寫自己的願望，放到河裡，若是能一直飄到外城，那願望就會被實現。要試試嗎？」

花顏回神，看著持筆半低著頭的人實在看不出什麼危險的感覺，剛剛那般一嚇，她的傷感之意也消散了不少，便走過去拿起筆對著紙條思考起來。

「雖然我不信這些，但到底是個美好的期盼……」花顏道，又把那一盞玉澤雕的燈拿過來放在一旁，「不過這個就算了，雕的這麼好看，還是好好掛著觀賞為好。」

「一盞花燈而已，你若是喜歡……」

「我們去猜燈謎吧！」玉澤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女拽了拽衣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不摻雜任何的失望和痛意，竟然讓他一瞬間失神。

花燈當然好看，可是那些細碎的光影照在她臉上，卻覺得人要勝過這燦爛辰光。

花顏知道玉澤學識好，都是撿著那些最好看的謎題最難的讓他猜，玉澤這個時候才無愧他那聞名大景的才名，都一一答了出來。

「這下有花燈了，你要寫什麼願望啊？」

他們一路猜一路送最後留在手裡的只剩兩盞，一個玉兔抱月，一個蓮花燈。花顏把手裡那一盞玉兔抱月的遞給玉澤，「吶，這個給你。」

玉澤接過來看了看，笑問：「為何給我的是這個？分明你手裡那一盞蓮花燈更貴重些。」

「因為……」花顏低頭一邊寫著字條一邊道，「你是月亮啊。」

你是月亮啊。

這句話落在玉澤耳邊，仿若一聲煙花炸開，他垂下頭默默笑了笑，再抬頭的時候眼睛亮亮的，花顏看他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想了想自己剛剛也沒說什麼就自顧自放燈去了。望舒嘛，可不就是月亮。

「那……誰是兔子呢？」玉澤笑問。

花顏卻好像沒聽到，把那一盞蓮花燈推進水裡就合上掌心閉上眼睛默念著什麼。

玉澤無意窺探她的願望，便彈了一道指風，把她那一盞花燈推到了河道中央花燈稀少的地方。然後把手裡未寫一字的燈也放進水裡。看著漸漸飄遠的花燈，玉澤想著，若是上天當真有靈，那便把他的願望賠給她，讓她的願望都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