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柳醫生
次日,虞紅豆根據名片背面的地址,一路走一路問,終於在一處老小區里找到了這個二層獨棟小樓。
小樓向陽的一面長滿了爬山虎,最頂端部分的葉蔓由於長時間被陽光照射已經泛紅,給這棟建築平添了一份不一樣的色彩。
「這可不像是有錢人會來的地方。」虞紅豆自言自語著,走上前按響門鈴。
門鈴響了三聲,屋裡傳來了腳步聲,沒一會兒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名中年婦女正站在門口,她笑著打量了一下虞紅豆,問道:「是虞小姐嗎?」
虞紅豆點了點頭:「是我,之前有預約過。」
「快請進。」中年婦女讓開身位,客氣地說道,「不用換鞋,柳醫生已經在二樓等你了。」
進門后穿過走廊,從走廊盡頭的樓梯上到二樓,首先進入虞紅豆視野的是簡約乾淨的會客廳,以及那布滿一整面牆的落地窗。
陽光斜著灑進來,灑在窗邊的茶几上,以及那個坐在椅子上看書的男人身上,他面前靜置著一杯紅茶,升騰的熱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愜意。
也許是聽到了腳步聲,男人抬起頭看過來,目光最終停留在了虞紅豆的臉上。
虞紅豆從小就知道自己容貌的出眾,所以並沒有介意,不過由於職業的緣故,她很少化妝,今天也不例外。
「請坐,虞小姐。」男人抬手示意茶几對面的另一張椅子。
等虞紅豆坐下,男人放下手中的書,取下鼻樑上的金絲圓框眼鏡,然後輕輕揉捏著眼角:「幸會,虞小姐。你應該已經認識我了,我叫柳學冬。」嘴裡雖然說著幸會,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並沒有握手的打算。
這時之前那名中年婦女也走了上來,彎下腰輕聲問道:「虞小姐,喝點什麼?」
虞紅豆正想開口,對面的柳學冬卻先一步說道:「呂姐,給她一杯蓮子茶。」
說完,不給虞紅豆反問的機會,繼續說道:「蓮子茶可以輔助睡眠,同時具有安神的功效——你的睡眠狀況似乎不太好。」
直到說完這句話,柳學冬才把手放下來,目光投向虞紅豆。
虞紅豆沉默了片刻:「我的睡眠狀況挺好的。」
柳學冬愣了一下:「你的眼裡有血絲,額心泛紅,你最近是不是常做噩夢,然後從夢中驚醒。」
虞紅豆不禁皺起了眉頭,她反過來審視著柳學冬:「……你不會是騙子吧?」
柳學冬眨了眨眼,起身邀請:「走,我們去房間里詳細聊聊。」
「姓名?」
虞紅豆:「……」
「嗯,虞紅豆。是虞美人的虞,紅豆生南國的紅豆嗎?」
「……沒錯。」
「性別?」
虞紅豆:「……」
「開個玩笑,別生氣。」柳學冬笑著抬起頭,「電影里警察審犯人時總會出現這樣的情節,只是覺得很有趣。職業呢?」
「警察。」
柳學冬:「……」
「咳,」柳學冬默默地把目光收回,「年齡?」
「23歲。」
「唔,比我小三歲。」
「婚姻狀況?」
「未婚。」
「家庭關係?」
虞紅豆這次沉默了一陣:「……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抱歉。」柳學冬抬了抬眉毛,「不過現在我們至少有一個共同話題了,我也是孤兒。」
虞紅豆下意識看向柳學冬,卻發現他根本沒看自己。
「目前來看你的行為情況和認知情況都很正常。」柳學冬放下筆,兩手交叉放在鼻子下面,「那麼就來聊聊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躺在治療椅上,虞紅豆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天花板緩緩開口:「我最近……」
一番交談下來,太陽逐漸西斜。
「也就是說,」柳學冬低頭看著病歷檔案,「那種所謂的窺視感,已經強烈到足以引起你生理上的不適的程度了?」
虞紅豆想了想,隨後篤定地點頭:「沒錯。」
得到虞紅豆的答覆后,柳學冬在病歷檔案上沙沙落筆。
虞紅豆追問:「柳醫生,你心裡有答案了?」
柳學冬先是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初步推斷是輕度受迫害妄想症,不過這個結果還暫且存疑,出於負責任的角度考慮,我暫時不建議你進行藥物治療。等會兒我給你做心理疏導和頭部按摩,應該能暫時緩解你的精神壓力,其次鑒於那種『窺視感"出現地比較頻繁,我建議你每三來我這裡複查一次。」
幾分鐘后,柳學冬將病歷歸檔,去衛生間洗了手回來。他用毛巾將手上的水擦乾,來到治療椅旁,將治療椅緩緩放平,然後走到虞紅豆後面。
虞紅豆聽到腦後傳來柳學冬平靜舒緩的聲音:「放鬆,不要緊張。」隨後,兩邊太陽穴傳來絲絲涼意,是柳學冬的手指貼了上來。
指腹按在穴位上,輕柔地揉動,柳學冬的聲音繼續說道:「你可以試著閉眼,如果感受到了窺視感,不要害怕它,它無法對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試著去無視它。」
虞紅豆緩緩閉眼,眉頭頓時微微一皺,那熟悉的窺視感再次襲來。
也許是看見虞紅豆皺眉,指腹傳來的力道也緩慢加重了一些。
虞紅豆的眉毛稍微舒展,她自嘲似的一笑:「也許再這樣持續一段時間,我都快習慣它了。」
按摩持續了二十多分鐘,在快要結束時,虞紅豆突然開口:「它消失了。」
「嗯,很好。」腦後傳來柳學冬的聲音。
指腹傳來的力道漸漸變輕,直至手指與皮膚分開。身後的腳步聲遠離,虞紅豆睜開眼,看向正朝辦公桌走去的柳學冬:「結束了?」
「嗯。」柳學冬重新翻開了病歷檔案,用筆做起記錄,他一邊寫著一邊開口,「虞小姐,你是否清楚,只有當有人看著你的時候,你才會感受到窺視感?或者說準確一點,只有當有人以你為目標將視線聚焦時,你才會感到被窺視——我是說,任何人的視線。」
「嗯?」虞紅豆有些疑惑,「這有什麼不對嗎,既然我感覺到了被窺視,不正代表著有人在看我嗎?」
柳學冬放下筆:「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是虞小姐……」
「……人,是感受不到目光的啊。」
虞紅豆瞳孔微縮:「……你說得對,人怎麼可能感受得到目光這種東西……所以說,我確實得病了?好像病得還不輕。」
柳學冬不置可否,繼續說道:「剛剛在給你做按摩時,從我把目光落到你身上開始,你就表示感覺到了窺視感,而在最後我試著把目光移開,望著牆壁,那時你則表示窺視感消失了。這樣的話就出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結果,如果不是巧合,你也沒有騙我,那麼你的感受就是真實的;而如果你的感受是真實的,那麼妄想症這個診斷結果也就不成立了。」
「當然,也不排除這是一種比較罕見的心理疾病。」柳學冬一副饒有興趣地模樣看著虞紅豆,「因此我不介意花費更多的精力在你身上,對此進行研究式治療。當然,前提是你也不介意。」
「下次再說吧。」柳學冬剛剛的結論讓虞紅豆感到有些心慌,她此時只想躲回家裡,至少在家裡她不會有任何不適感。
丟下這句話,虞紅豆匆匆離去。
等快走出小區時,虞紅豆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隱約望見柳學冬的身影正站在二樓窗邊,似乎也正望著這邊。
『什麼心理診療師,儘是騙人的,一天折騰下來反而心裡更慌了,下次再不來了。』
虞紅豆在心裡打定主意。
老一輩早就說過,飯別吃太飽,話別說太滿。
三天後,虞紅豆準時出現在診所門口。相較於三天前,她的神色顯得更加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