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

不久前，已長大成人的姑娘難得回到了老家，靠在已沾染薄薄一層浮灰的老舊書架上，充耳母親久違的絮絮叨念。

找到了一件許久未見的衣裳，是已經過時的款式，沒有被帶去到新的生活。媽媽探頭過來，說起「這是你高中時最喜歡的一件呢」。小m才收回了將要把其丟開的手。

帶著探尋久遠的自己青春時期偏愛的好奇，小m抖開了這件似乎帶著沉灰氣息的外套，在已經有些乾澀的外套口袋裡摸索出了什麼小東西。

是和一團已經乾枯到褶皺的紙巾糾纏在一起的淺藍色便利貼，疊成了小小的方塊模樣，好好的封存著已經不為人知的故事。

小m注視著，並輕輕握緊了。

「嘿！m！」背脊處被輕輕點觸著，是可擦筆尾的堅硬感覺。入耳一點點輕輕的氣聲，將小m的思緒牽引而來。

小m眼光流轉，左右望了望，安靜的自習時間，老師不在，教室里也沒有人抬頭，周身的同學們保持著始終不變的姿勢或疾寫或淺眠，一片平靜寧和。於是少女倏的轉身，將一團小小的疊成方塊的紙條快速攏在了手心裡。

將將轉過身，又一件硬物貼靠在了後背上。小m狠狠皺了下眉頭，背著身探出了手，胡亂摸索著，將一個冰冰涼的空空保溫杯掐到了身前。

將這個輕飄飄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小m團成了小小的一團，肥大沒什麼美感的學生校服外套裹著她，遮擋了正悉悉索索拆解紙條的手。

淡藍色的便利貼，方方正正的疊著，邊角整齊的貼合，稜角分明的樣子筆挺的躺著。小m一層層展開了紙條，拇指撮弄著，平整的攤開。

「幫忙接壺水吧，多謝。

——a」

原來是來自班級最後面的同學，是關於一杯水的請求。

小m默默，將保溫杯再次貼上了前一位同學的後背，將杯子穩妥的放在同學不耐煩的胡亂划弄的掌心中。然後探頭悄悄說「幫忙接杯水喲」。

那個淡藍色紙條，已經走到了終點。

小m恍如無事的收回手，握住手心紙條的手緊緊的攥著，悄無聲息的藏回了校服外套的口袋。直到裝滿水的杯子被再度送回，經過她最後回到了主人身邊后，都不曾再次拿出來。

回家已是很久以後了，走過無人的街道和路燈時明時滅的衚衕，小m沉默著，一路無話，最後安靜坐在了家中桌前。

父母已經睡了，家裡全都黑著，只剩下桌前一盞檯燈坦率的亮著，微黃的暖洋洋的，有一些妙不可言的溫和。小m拿出了一直緊握的手，那在掌心緊緊貼著的異樣的觸感，不再平整卻依舊還是有哪裡不同的小紙條，被小心翼翼的平展開。

「幫忙接壺水吧，多謝。

——a」

少女奇異的笑著，指間旋轉翻飛的筆笑吟吟的點在紙條上。沿著a平滑的筆觸描畫旋即彎折，細細的描著，撫摸著，溫暖著。最後一點橫用了些力，一觸即分，像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吻悄悄的落下。

午夜依然曖曖氤氳的燈光下，年輕女孩暫時不想睡著的夜裡，窗子隱約透出了她伏趴著的影子，有點凌亂的學生短髮和髮絲間隱秘的一點微笑。

最後，它被藏進了少女最喜歡的那件外套里，為了每次穿它出門時，都可以再次摸到這個可愛的小東西。它陪伴了她很久，久到某一日雖然依舊穿著卻忘記了重新撫摸，久到未來有了更喜歡的衣裳，外套被媽媽簡單擦拭收攏進櫃。這個小小的重新被疊成方塊的紙條，從此再也沒能見到過陽光。

忽的，小m晃過神，掌心的紙條不知何時再度被展開。上面的字跡如今看來青澀羞赧，不復記憶中的瀟洒，卻依然挺拔乾淨，就像那個已經很久未見的a同學，始終新鮮存活在腦海里的模樣。

這個不知緣何被偷偷留下的紙條，時過境遷后，似乎一樣的鮮亮，而相對的我們，早就不算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