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出獄的父親
十一月中旬,天氣越來越冷,在日照時間縮短后,白天的太陽更顯得彌足可貴。這時的陽光很暖,比以往任何時候照在人身上都要覺得溫暖。
這一天對於千島凜而言,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千島凜換好了衣服,是一身全黑的衣裳,然後和若山知佳出發到熊本。
「其實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千島凜不想在周四的時間勞煩若山知佳。
「那你當我不存在就行。」若山知佳道歉一聲,手已經拉住千島凜的手。
這樣子怎麼能讓她忽略身邊還有一個男生呢。
千島凜回應若山知佳的手,五根手指慢慢扣上他的手背。
「瀧奈同學知道嗎?」
「知道。」
「那好吧……」聽聞清水瀧奈也知道這件事情后,千島凜把內疚的表情收起來,低頭看手機,打開地圖導航。
雖然一年可能會去一到兩次,但她還是會遺忘這段路程。
「最後一次去那裡是多久前了?」
「就是和你去的那一次。」
「之後都沒有去過了嗎?」
千島凜搖搖頭:「沒有。每次想去,都有一股阻勁,把我產生的念頭壓下來。」
若山知佳望過去。
「感覺不知道能聊什麼……」
今天是千島凜的父親千島陀野出獄的日子。他們兩人在上午就出發,前往熊本縣去給千島陀野接風。
千島凜本來以為這個時間節點會來得很漫長,但轉眼間,就到了今天。
她原來想著自己一個人前來接千島陀野,但若山知佳早早就守在她的租房門口,她一出門,就見到他。
若山知佳拉緊千島凜的小手,盡量把自己穩定的情緒傳遞給她。
「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兩人乘坐電車到熊本縣,然後轉乘計程車前往監獄。
計程車裡面,千島凜又一次開始緊張起來,雙手抱著自己的胸脯兩側,雙腿併攏起來后,黑色皮鞋時不時不安地踩地。
若山知佳望過去。
「很緊張嗎?」
千島凜頷首。之前去探望她的父親都是隔著一堵透明玻璃,聊天最多不過十分鐘,話題多是毫無意義的寒暄。但這一次不是探監,而是把千島陀野接出監獄。
她對千島陀野的記憶還停留在五年前,他進監獄,她進少管所的時候。
若山知佳心痛地看千島凜一眼,慢慢把身體挪過去,一隻手繞過千島凜纖細的腰,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裡。
「別怕。他始終還是你的家人。」
千島凜依偎在若山知佳懷裡,腦袋蹭在若山知佳的胸膛上,聽到他平穩的心跳。
她身體裡面流著一半千島陀野的血液,他是她的父親,她是他的女兒。這就是現實。無論如何,他和她都還是一家人。
千島凜的心慢慢平復下來。一個人生活了五年,終於可以有一個父親來關心自己。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情嗎?
她企圖說服自己,稍稍抬頭看向若山知佳。
「你呢?如果我爸爸回來了,你還會每周都來看我嗎?」
「當然會。」若山知佳毫不猶豫地回答。
千島凜收回目光,靠在若山知佳胸膛上。
……
監獄的大門前,兩人來到的時候,通過打聽得知,還有一個小時千島陀野才到刑滿釋放的時間。
一個小時的時間不算長。兩人站在一棵樹下,很快便等到了監獄的門開。
一個帶著老舊包袱的男人走出來,走出來后,眼睛迷茫地看四周一圈,露出迷茫的表情。
若山知佳示意千島凜往前走。千島凜慢慢走向前面,隔著一條不寬的馬路。
「爸……這邊……」
她喊千島陀野爸爸的時候,聲音很小,幾乎只有若山知佳能夠聽到,後面的聲音才大起來。
千島陀野看到千島凜,形如枯藁的臉上露出點笑容,提著包袱小跑過來。
「凜,好久不見。」
千島凜嘴巴動了動,始終對眼前的男人叫不出爸爸兩個字,只能點點頭。
「嗯。好久不見……」
千島陀野看到若山知佳,「你是上次陪凜來的那個男生?」
若山知佳禮貌地向千島陀野打招呼:「叔叔好。」
「好呀好呀。」千島陀野眼睛在若山知佳和千島凜身上來回望一眼,「有一個伴也是好的。凜,爸爸虧欠你太多了。」
千島凜只是抿著嘴巴,沒有說什麼話。
千島陀野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似乎他和千島凜之間能夠說的話,在那一句打招呼之後,就已經所剩沒有。
若山知佳只好充當兩人溝通之間的橋樑。
「叔叔吃中午飯了嗎?」
「吃了吃了。這最後一餐還加了個雞腿,蠻豐盛的。」千島陀野露出笑容,但在他削瘦且皺紋集中的臉上,並沒有給人覺得舒服。
可能是在牢裡面呆了五年的時間,如今四十歲出頭的千島陀野看起來就像五十多歲的人,面容憔悴,眼神迷離,四周散發著不安的氣息。
「那我們先回家吧。」
因為不打算帶著千島陀野坐電車,剛出獄的千島陀野未必能一下子適應外面的世界,所以若山知佳叫了一輛跨城快車,直接坐回岐阜。
回去的路上,千島陀野坐在副駕駛位上,眼睛一直在看四周的光景,中間並沒有和兩人有過多的交流。
千島凜一直靠在若山知佳身邊。
這是她總要面對的事情。他只能站在她身邊,默默陪著她。
跨城快車離開,三人回到租房。
跟在若山知佳和千島凜的身後,千島陀野提著包袱,張望打量這個一點兒也不大的房間。狗籠子裡面,一月四警惕地看著千島陀野。
若山知佳還想著幫忙安頓一下千島陀野,但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他眉頭微皺。
「這裡交給我就行了。」千島凜走向前,一眼看到若山知佳似乎陷入窘境之中。
「沒問題嗎?」
「放心吧。」千島凜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
若山知佳猶豫了一會兒,選擇離開。
「那我晚點再找你。有事情手機聯繫。」
「嗯。」
若山知佳離開后,整個狹小的小屋陷入安靜之中。
千島陀野提著他唯一的家當——那個老舊的包袱,在小客廳邊的椅子住下。
「凜,你現在就住在這裡嗎?」
「嗯。我明天找房東換一個有雙卧室的租間,今天委屈你睡一下地板了。」千島凜說著,剛想說壁櫥裡面還有多一套被褥,但一想到這套被褥是若山知佳和清水瀧奈用過的,她改了改口:「我待會出去給你買一套新的被褥。」
千島陀野的背已經駝了不少,抬起頭,目光再度四周轉圈,打量這間房間,眼皮垂下。
「那我們在熊本的房子呢。你怎麼來到這邊讀書了?」
千島凜心揪了一下。在千島陀野進監獄后,她數次的探監,在他問到她過得好不好的時候,她都回答好。完全沒有把自己的真實情況說出去。
「賣了。然後我進了少管所,在裡面呆了一段時間,在他們的幫忙下,來到這邊念書。」
「賣了?」千島陀野睜大眼睛,稍後,震驚的表情才慢慢澹化,「少管所…為什麼?」
「打架。」
「……」千島陀野沉默了一會兒,「原來如此…這些事情你都沒有和我提起…」
「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情。」千島凜面無表情地說。
千島陀野表情凝重,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
「也好。不,不是。也罷…不賣了,哪有錢來這裡念書…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
千島陀野叨叨絮絮的,最後,有無力的坐了下來,雙手頹靡的搭在椅子背部。
「這才五年時間,這個世界變化真大……」
他看向千島凜。
「五年前你還是個小屁孩,現在都長大了。找到工作了嗎?」
「我還在念高二……」千島凜明明在上次告訴過千島陀野這件事情。
千島陀野緩緩點頭。
「高二也好,也快畢業可以找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