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38 死亡之吻(1)
新斟的奧國茶還冒著熱氣,床幔外的燭光卻逐漸步向昏沉。
「大人,要換茶嗎?」
「……不,不了!」即使是金絲珍猴,也都該看夠了吧?迪墨提奧在床上艱難醒轉,胸口隱隱作痛,睡意全消。
「夫人吩咐不能讓您喝涼水。」數不清第幾個的陌生侍女在門那邊可憐巴巴地說:「開開門好嗎?」她不太有禮貌,門敲個沒停。
青年心腸軟地嘆了口氣,喃喃爬落床沿走向門邊,慢吞吞卸下特意掛上以防有人不請自入的門栓,略帶強硬道:「請保證這是最後一杯……」
喀啦,彭----
兩名紅女子明目張胆地踹開門板,晃著雪花白刃跳入屋內,像兩頭狼闖入一頭金色綿羊的窩。
突然,門邊橫逸斜出一拳,擊中後進女子的側臉。她卒不及防痛苦摔倒,下巴幾乎給揍落,長刀脫手在地面清脆地彈了一下。她顧不上撿回武器,捂著火辣辣的齶骨,棕色大眼驚愕失措不受控制地冒出淚花。
那張圓朴朴頗為耐看的臉蛋,平時笑起來也蠻清秀可愛,多虧房間主人心存善念,才沒有因打碎牙床變成身邊那張狐臉般尖尖長長。
狐臉女子還擊及時,但青年鳥般輕巧地翻過刀刃,抓向自己的寶劍。「別動!」女子迅速制止他道:「否則,她就死。」細狹眼梢狡然輕笑,尖下巴略抬,示意他往外看。
門打開后,庭院滿滿當當的藤蔓也擋不住遠遠傳來的隱約騷動。腳步人聲與器物互擊的聲音相互混雜,空氣充滿不詳波動。
夜幕依舊風清雲淡。庭心緊挨而立兩名女子。
「夫人?!」迪墨提奧大皺其眉。失聲叫道。
唔唔唔……蝴蝶夫人利匕加身。手足嘴巴被五花大綁。往屋內張望地眼神怨憤交集。迪墨提奧愣了愣。地上少女已拾回短刀。自下而上一路指著他要害緩緩爬起。手中兵器和紊亂呼吸一同微微顫抖。半邊充血小臉懼意猶存。腳步隱隱退縮。
是新人吧?
「放輕鬆。」迪墨提奧半抬空手。安撫她。「刀劍無眼
「……該死。你是怎麼現地?」她吐下兩口血沫。含了顆棗似地問。
「呼吸數目不對。」他嘆氣,有些后怕地道:「之前,她們都故意單獨來。」
「笨蛋!」狐臉哀其不爭地責備沒有成功屏息的新人。后羞愧低頭,臉色緋紅。
屋裡屋外明光交躍,迪墨提奧灼眸如淵,眉影陰沉,看上去仍然對現場充滿控制力。他不是綿羊。更像一頭堅護地盤的雄獅。他單刀直入。「泥巴巫?」
「叫我雲加。塔主請你到哭塔一游。」
「所為何事?」
「去就知道。吃下它,跟我們走。」
雲加掏出一粒成分不明但能猜到用途的藥丸,警惕地遞過來。
雲加音古怪。跟二十念都像個代號。這些人行事乖張,卻又害怕暴露真名,迪墨提奧暗暗思忖,派兩個稚嫩孩子來絕對不是要殺人。蝴蝶夫人被挾持是暗示城主府或哭塔正生著什麼事嗎?大神在上,還好依迪也去了娜娜身邊……但願尤里斯那個銀毛能拚命護她周全,那麼以後再摸公主小手,他都可以考慮睜隻眼閉隻眼。
深邃眼神宛若深思,騎士走神地望了望無奈緘默的蝴蝶夫人,靈光一閃。想到什麼似地綻放出識時務獨有地甜美笑意。
新兵少女刀都歪了,忘記痛苦地望著他呆若木雞。雲加握刀手僵在半空,清吸一口氣,提高嗓音警告道:「喂,別耍花招。」
迪墨提奧淡然輕笑:「走就是,不必吃藥。」
「不、不許微笑!不許回頭看院子!」雲加猛地提手,刀尖戳著他鼻尖。「少廢話,吃藥。」
這邊大喊大叫,夫人被什麼戳痛似地挺了挺腰。嘴裡低噎高嗚。迪墨提奧聳聳肩表示妥協,鎮定地服下藥丸。「唔!」他小腹中了一腳,俯身之際嘴巴給粗暴地前後夾攻一捂,藥丸應聲落肚。
「別想裝模作樣!娜娜,蒙他眼睛。」雲加滿意地拍拍雙手,再次揮刀保持威脅姿勢。青年雙眼蒙布,不太習慣地抬起帥氣鼻子,尋向那位笨手笨腳的少女。
「你也叫娜娜?」他和顏悅色、帶點小喘地問。
「斯、斯綾娜。」少女心肝亂跳、恍恍忽忽地更正道。
「斯綾娜,」英挺鼻樑下吐著誘人忘我的氣息的嘴唇。令人想入非非地說。「你把我頭壓在布里了……」
「我扶他。你拿東西。」雲加忍無可忍,推開意志不堅的妹妹。攙起脫力的青年就往門外帶。她比尋常女子高,卻仍然矮他一頭。「走吧,美男子,痛暈之前快到哭塔吃解藥。」
「雲加……」他痛苦地舉言欲說。
「別耍花招!」她厲聲抵禦他地精神攻擊。
「你頭壓我鼻子上了---哈啾!」像鬼火一樣燃燒著,輻射出冥冥陰森的氣氛。事情還沒完,飽澆雨水的白銀城兵民撤回家去喝暖身胡椒湯,一小撮換崗圍著篝火不滿地嘀嘀咕咕,期盼儘快結束這種徒具聲勢的行動。
迪墨提奧並不畏懼疼痛,活受罪助他保持清醒,證明他能多活些時日。光影憧憧,他感覺自己正往下走,靴跟敲擊石板,徹徹響遍空曠隧道。密道解釋了蒙眼原因,這是好事,畢竟死人不必保守秘密。泥巴巫在岔口分作兩股,蝴蝶夫人被押往另一方向,迪墨提奧想,白銀城要翻天了。
一把蒼老聲音在等候他們。
開門咒?
「請進,迪墨提奧大人。」
猶如死神般的邀請沒嚇住青年,反倒讓兩個小姑娘腳步畏縮了一下。雲加過早鬆手,門檻把迪墨提奧絆了一趔趄,沉重摔倒。他放大虛弱的呻吟,故意示弱。
「雲加、娜娜,你們也追隨二十念了嗎?」屋中有人乾巴巴地說,有股不容迴避的壓力。
「泥巴巫」?迪墨提奧一愕。耳畔傳來熟悉的女子聲音,還有被地面擴大地細碎的金屬摩擦聲,令人聯想到牢房。
沒人理會他,巫女們的談話在繼續。
「塔主,我們……」斯綾娜怯生生地如梗在喉,雲加倔強地一言不。她們知道這位泥巴巫從不對自己人冷嘲熱諷,只有語氣越平淡就可能越憤怒。此刻,她便用那種瞧穿五臟六腑、瞧得人六神無主地眼神,好整以暇地盯著她們,一副盯到她們做噩夢為止的模樣。
「這是第一次,哭塔歷史的第一次!」
「請原諒我們!我們的真名和母親都捏在她手裡!」斯綾娜掩面痛哭。
「我原諒你們,」前塔主破開荒在小姑娘面前流露諷刺,比挖苦溫柔不了多少地說,「也原諒你母親身為長老的曾經的背叛。」
「沒什麼好怕的,她就要死了。」雲加毫無感情地實話實說。
「快點,」老女人橫插一杠提醒道,「我們還有活干。」她杵門而立,側身讓開通道,示意女孩們趕緊離開。斯綾娜逃也似地跑了出去,雲加踏過門檻又折回,彎腰俯身,攏住了迪墨提奧眼前的光。
不好!金青年沒來由打了個冷嗦。五根纖指貼服地抬起整個金色腦袋,另一隻手則托住它下面的胸膛。
處子芳香清晰可聞,兩片覆唇用聽之不爽地戲謔語氣命令道:「吃解藥。」青年被迫打開唇關,啟動齒關,無可選擇地接受了這份濕漉漉的禮物。滑膩下巴與他受傷以來疏於打理的粗糙生輕輕碰擦,攀住他的手從內而外地著抖,有種凄愴的錯覺。
「唔!」
「替妹妹懲罰你。」她模仿酒吧女郎,橫蠻無禮地在他下唇啃了一口。「感覺怎麼樣?」
「你嘴巴有毒。」
「謝謝。你的寶劍,拿好。」
少女替他割開綁繩,出人意料地又丟下神語寶劍,匆匆走出房間。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遠處,恍如一句嘀嘀噠噠意味深長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