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40 死亡之吻(3)第一更
金屬門絕望地扎扎作響,刻滿咒語的機關光聽就能感受它無可比擬的結實。迪墨提奧視力才剛恢復,又被一股神秘清輝晃得眼花。
他掛劍回腰,下意識翻手往額前擋了擋,低頭時瞥見烏漆如鏡的腳下有個模糊倒影,周圍氤氳著不明光暈,像彩虹被巧手熨平了鋪在透明黑箋上,掠過他英俊的臉。
他躡手輕腳,彷彿稍一不慎就踏破了這片七色脆璃。
這是個明亮的八角密室,八面九宮格,精巧繽紛的女性戰甲像虔誠處子,寧靜祥和地在格子里狀若祈禱。他抬頭,仰望巧奪天工的彩璃穹頂----是它在地面製造了氣象萬千的虹霓。他倍感親切,因為每座皇家神殿也窮奢極侈地運用這種花窗藝術,如果沒有它,神靈在人間的處所會如同失去眼睛的瞎子,連靈魂都感覺黯然失色。
突然,平地飈起厲風,把他整個人往上拔,金野馬似地衝天亂舞,寶劍不安地摩擦著,他眯緊眼,眼前虛影重重,一切都像陽光下飽含活物的海水般動蕩了起來。
「站過來、往前走。在十方室內,人應該站在他應有的位置上。」
十方室?
迪墨提奧躬身凝步,如邁雲端走到密室中心,也是彩光消失之處。甫一站定,頭和光影果然溫馴了下來。哲賢說,人類總是最早認知四面八方和上下天地,最後才是自我覺醒。假若有個空虛的方室,人自然就該站在它的中心。
他鬆口氣,停在一張碩大黑石寶座跟前,十指把頭一攏,慢慢挪正了視線。
黑座與地板渾然一體,座跟往上是一襲覆腿雪裙,沒等視覺跟上反應,長裙又往上冉冉打開一副青金色羽鱗戰甲。經常閱兵的騎兵隊長也不禁由衷驚嘆。那些羽片逼真得不像煅打,倒像活生生剪下金龜子的翅膀,再遂一裁成細條粘滿整片鳥羽。
不,說不定這才是巫女戰甲的真實做法呢。青年不無揣測地想著,嘴角勾揚,長身一鞠。優雅地行了個宮廷禮。
「塔主閣下。您比我上回所見更美艷動人了呢!」
「可不是嗎。迪墨提奧大人。您也比我上回所見時更英俊了。簡直英偉非凡!」
「您應該提前通知我穿什麼衣服才能與您搭配。」
「哦呵呵。難道您不喜歡約會裡摻點驚喜嗎……」喀嚓。泥巴巫地動作被鎖鏈清脆打斷。「……可惡。就不能把鏈子加加長。好讓人屁股坐痛了還能躺一躺?」
迪墨提奧感到些許微妙地尷尬與難受。
「塔主。您。何以至此?」
戰甲像身上天然長出的華裝,把棕美人包裹成一位豐健嬈美的女武神,四面八方折射著浮光躍影。護甲之間地雪膚猶如火候恰當的骨瓷。清冽脫俗;漸豐的小腹就這麼裸露著,分離式裙甲在肚臍眼處點綴了一顆鮮艷得吸過血似的紅寶石。
她的確更美了,卻更落魄了。
昔日呼風喚雨,如今孤獨地囚禁於此,拘手黑鏈泛著長蛇光澤¬,是連神語寶劍也砍不斷的異寶&nt;。
「如你所見。」泥巴巫含頜顧盼,眼神牽他溜室一圈,最後毫不體己地自嘲一笑。「這是歷代塔主地墓室和喪服,這裡即將舉行我的葬禮。」
「葬禮?」迪墨提奧困惑相望。「您在打比喻?」
「哭塔是我們力量來源。每位生而紅眼的巫女都分享了一份能量。因此。這個密室與黑座就是我們的最後床塌。巫女們在這裡回奉一生修為,作為哭塔繼續運轉的動力。」
她峨然端坐,胄光豐靨璀璨雍容,即使談及駭人消息,神態依舊落落大方。這就是神聖與美麗事物的威力,教人沉醉在飄渺錯覺里,甚至願為詩意而亡。
「二十念背叛了我。」
「看得出來。您被鎖著呢。」
「不……這裡是風之封印,為了保證巫女能活著被緩慢地萬風蝕骨,必須用鎖鏈固定。否則。血肉骨屑會像支離破碎的雪花飄滿空間,像懶驢打滾濺起來的泥水那般狼狽不堪。」
「那我可沒鎖鏈呢。」迪墨提奧頭腦清醒地嘟噥了一句,苦笑道:「莫非你是自願上這裡來,條件是我和族傳信物作為陪葬品?」他證實重大猜想般嘆了口氣。「你果然是我表兄的妻子……我早該猜到,你們特徵如此明顯。」
「暗夜魔狼之母乃遠赴他鄉地巫女後代。他想要一雙神奇紅眼,我需要一個孩子,我們做了交易。」泥巴巫不慌不忙說:「如何,給他的遺孀和遺腹子陪葬,並不那麼心有不甘吧?」
「從某天起。」迪墨提奧臉開始繃緊。卻從容作答,「我的生死榮辱就獻給另一個人。緊張害怕擔心也只會因此而。」
泥巴巫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是絲羅娜公主吧?你也是為了她才捨不得那些生死榮辱,即使滿腔內疚卻還是毫不猶豫選擇殺死他們。」
迪墨提奧沉默不語。
事已至此,即使他分辨說黯狼父子與他不過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地無奈,泥巴巫也會認為他是在求饒狡辯,解釋又有什麼用呢?
他橫劍在胸,誠懇地望著她。「每代族長去逝,繼任會在遺屬觀禮下舞劍祭祀,既然你要我陪葬,那在我死之前,你需要我舞一次劍嗎?」
他極其認真地說著這句話,渾身充滿比劍還正直的氣勢。
泥巴巫靜靜端詳和揣摩著眼前這個男子,暗嘆世事不公。
超越言語極限的翠麗眼眸,鬼斧神工才能雕琢的容貌,造就了他無法被徹底痛恨的特質。那樣沉著堅定又好聽的語氣,甚至使人明知惱恨仍不由被感染黯狼父子被撤換也許更獲世人欣贊。她想,他是真的相信如此一來,也就顧全了那對父子未竟的夙願嗎----然而,生人對死人執念地尊重,對死人又有何益呢?
「這種虛偽作派就免了吧。」泥巴巫生硬地扭開臉,悶聲道:「幫將死之人緬懷已故,沒有比這更無聊的了。」
「對不起……但是,您不考慮逃嗎?我再為你舞劍就不會毫無意義。」
「哭塔存在一天,這副鐐銬沒有鑰匙配合咒語,就永遠打不開。」
「是這根鑰匙?」迪墨提奧突然吐出一根迷你蹁躚的鑰匙,臉緋聲支地道:「剛才喂我解藥的小巫女……」
「我以為你早吞下去了!」大巫女咯咯失笑。「雲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傻孩子。她母親就是掌鑰長老。」她隨後眼裡又升起了憂色。
迪墨提奧越想越不對勁:「告訴我,這不是你事先排好的計劃。」
泥巴巫表情高深,眼神催促他別浪費時間。迪墨提奧快手快腿解開了右鏈,卻現左鏈沒有鑰匙孔。她示意換上寶劍,他將信將疑揮劍一砍,鐐銬應聲而斷,如切布丁。
「別驚訝,解鎖咒語就是被受她青睞的美男子砍開。」
「……她是誰?」
「斯諾維娜。」
「我真不該問。」
「給冒生命危險來解救情人的美男子一些優待,姑且當作是神的風趣吧……」
泥巴巫華盔綺胄、明艷威武地走到密室門前,臉上洋溢成竹在胸的得色。她試著念完幾段咒語,門卻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她臉色微鐵,如法炮製幾回后失去耐性,不顧儀態開始動手動腳。配合那套戰甲,女子兇狠起來拳腳也虎虎生風,包含了讓人膽戰心驚地威力,金屬厚板鼓一般暴噪怒吼著,飛羽護額在頭上不堪搖晃,框榔墜落。
「它能踹開?」迪墨提奧試著踹了一腳,如泥牛入海。
「不,去她娘的,她把真名印記改了!她拿走了巫女印章……她怎麼得到我的真名的?!她怎麼能知道?!」
像為子報仇沖向豹子的母狒狒,泥巴巫兩眼充血,雙靨通紅,隨時能犧牲手腳般不要命地敲著那扇不敗的門板。她拳頭震裂,戰甲自動吸收鮮血,通體流閃起活絡的光芒,把她包裝成一個電人。毫無疑問,如果她手頭有一根攻城槌,這門就真的能打開了。
她奪劍猛砍,大門巍然不動,只多了些無關痛癢的刮痕。不得不認清事實,她沮喪扔劍,絕望羞愧地席地而坐。
盔甲與地面清脆摩擦著,流瑩悄悄溜來,在她身上製造了一個光怪陸離地殼。
「渾蛋!混帳!狗娘養地吐真葯!」她掩著臉,卻並非在哭。
柔軟如面的女音,剛剛才像歇斯底里地公鵝般大嚷大叫,此刻又像悉悉索索的小貓般無助,迪墨提奧沉默了一會兒,像不忍心敲碎那個殼,又放心不下,最終還是伸手拍拍她。
「別急……」他拔光了聲音里的刺,柔和地說:「你需要冷靜。現在換我想想辦法。」
泥巴巫肩膊停止了微微抽動,藏著臉道:「你想找些事做就做吧。」
「等死不是我風格。」迪墨提奧點點頭,提劍試圖橇起了門縫。,請登陸com,章節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