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欲成其事,必舍一二
蕭璟未曾理會卓世權,甚至連視線在沈明淵身上未有一刻偏移,而卓世權一直是彎腰施禮的姿勢,蕭璟不理,他便只保持著這個姿勢,不說累,這心裡也怒,自然受不住。
卓世權皺起眉頭,抬眼瞧向二人,不被察覺的暗下冷哼了聲,又不急不慢的說道:「王爺,小兒怎就被強硬押走了?又是要帶到了何處?王爺總要給為人父者一個說法。」
蕭璟知道沈明淵叫侍衛帶卓鈺司去地牢,卻確實是不知原因的,不過既然沈明淵要關,不論什麼原因即使是沈明淵看卓鈺司不順眼,蕭璟也由著他向著他。
只是,卓世權討要「交代」,也得總要敷衍敷衍,蕭璟便問沈明淵道:「卓鈺司惹到你了?」
沈明淵瞧了眼卓世權,又萬分委屈的瞧向蕭璟說道:「他對王爺不敬,不當關么?」
沈明淵這模樣,蕭璟看著,心中喜悅又心疼,說道:「那當是要關要罰。」
「真是一派胡言。」卓世權放下拱著的手,直起腰來說道:「小兒第一次來這帝都,與王爺都未曾有過一面之緣,如何去犯這大不敬的罪!」
沈明淵聽此,確定了卓鈺司是真的沒騙他,卓世權實是不知昨日之事。
這卓鈺司是真的只要雲笙不要爹了。
沈明淵一時覺得卓世權可憐,又有些幸災樂禍的覺得卓世權活該,他不由笑了笑,直視著卓世權的眼睛坦然說道:「卓公子是沒什麼大不敬的舉止,但卻是有大不敬的言行的,他剛才,可說王爺不是人。」
「一面之詞,王爺明察,應與鈺司當面對質。」卓世權認為不管卓鈺司說沒說過這話,只要一口咬死不曾,單憑沈明淵一面之詞,是無從取證的。
沈明淵早就猜到了他要這麼說,笑道:「用不著勞煩王爺,卓鈺司那辱罵的聲音可不小,怕是外頭的人都聽到了,要不,隨便叫幾個人來問問?」
卓世權吃了這話,頓時心裡發虛,黑著一張臉撩衣下跪:「…是小兒性子叛逆,應是無心之言,還請王爺恕罪。」
「恕罪?辱罵皇室是何等罪名?卓老爺卻只認為那不過是什麼叛逆?」沈明淵言語柔和地又逼了一句:「這般縱容下去,莫非是教他日後叛國逆君?」
沈明淵說至此處,卓世權突然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他這才察覺自己竟是被沈明淵引入一個「陷阱」,他若繼續纏著讓蕭璟放人,那便是縱容卓鈺司不敬,縱容他不敬,便是養他叛國逆君。
卓世權縱然囂張了些,但他也知叛國逆君其罪當誅,一旦被按上這等罪名即使有太后撐腰卓鈺司也必然是死路一條,自己身為人父也難辭其咎,只教子無方一條也得讓自己承一番嚴懲。
卓鈺司臉色烏黑,一時不語,蕭璟目光敬佩的看著沈明淵,平日里他不少被卓世權拿太后打壓,被他逼的緊,而現在有沈明淵,剛才幾句便將他引入套中,實在精彩。
連卓世權這樣富於心計的人,都能被他輕而易舉的玩弄於股掌之上,不愧是他心中的沈月。
卓世權瞥了眼蕭璟,他確實再不敢多言下去,又施禮道:「鈺司是平日里得草民的寵愛,許就讓他無法無天了些,待小人將他帶回去,必當懲責,嚴加管教。」
蕭璟回過神來,這才將眼神轉到卓世權身上,隨意說道:「是該好好管管。」他的眼神,在卓世權身上並未多做停留,話音未落便撫著沈明淵坐下身來。
卓世權看向沈明淵,他胸中還是憋悶著的,瞳孔一轉,又冷硬說道:「王爺,小兒是當罰,只是即使他性燥過急,也總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草民以為,許是沈公子做了什麼才讓小兒出言不遜,況乎沈公子所說叛國逆君四字,實在言語有過,具誣陷之意,應當…懲治管教。」
蕭璟才不管沈明淵做了什麼呢,只冷笑一聲道:「好一個應當懲治管教,那本王覺得他說的不錯,是否也該一同懲治管教?」
「草民不敢,只是,人人皆知叛國逆君之言不可輕易言說,此等言語若說出口來絕對是有心污衊。」
蕭璟聽此,裝模作樣的正色問道沈明淵道:「是有心而言之?」jj.br>
沈明淵瞧著蕭璟這假正經的模樣,忍著笑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低聲說道:「我…確實是是有心的…」
蕭璟瞥了眼卓世權,只間卓世權眉眼有邪笑之態,他內心呵笑一聲,繼續裝著樣子對沈明淵道:「事實如此,那本王當要罰你一罰。」
沈明淵自是知道他不是真要罰,繼續低聲說道:「王爺,小人是有意提個醒來,好讓卓老嚴加看管教導,莫真犯了死罪教人心痛。」
「僅是如此?」
「僅是如此,不過..「沈明淵面露愧疚之意:「小人也確實言語過當,王爺若要承責,小人自會受著。」
「卓老可聽到了?這是好意為你提醒的,卓老卻誤會其別有用心,是否是以升量石了?卓老如今還覺得應知罪與他么?」
蕭璟與沈明淵這一搭一唱的配合,卓世權聽得臉色越來越差,這到最後卻也只能認栽了,俯身施禮道:「多謝沈公子提醒,剛才是草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公子見諒…」
沈明淵盈盈一笑,斂衽回禮道:「卓老多禮,卓老愛子心切,我也明白。」
蕭璟忍不住也笑,他是知道沈明淵不會隨意就關了卓鈺司的,其中必有緣由,便也順著他想做的對卓世權道:「卓老是慈父,怕捨不得責罰卓公子,不過不敬之言是重罪,受些委屈也是應該,卓老放心,本王也就關他兩日,不會動他一根頭髮。」
蕭璟言語決斷,話至此處也算給了卓世權一個台階下,卓世權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他知如今情況若自己就算再說下去也要吃虧,只能應承了事,也剛忙轉了話鋒:「老夫今日前來,是別有要事,小兒之事,還請王爺之後幫忙管教。」
「卓老說吧。」蕭璟一邊說著,一邊同沈明淵坐回書台上,沈明淵察覺蕭璟要自己坐上位,暗下推了他一下拒絕了,但蕭璟還是讓他先坐,自己才坐。
「昨日草民去到帝都府司得知小女已經遇害,想必王爺…也知道了…」
「昨日帝都府司尋得了屍首,已經告訴本王了,追查兇手之事本王已經安排下去。」
其實,在剛發現卓雨姝的屍體的那日,便命秦長安派人將其送去了帝都府司,一直都在帝都府司的冰窖中未曾公布,只是昨日蕭璟才吩咐了若卓世權去尋,再將屍首之事告訴卓世權,只說是剛尋見的。
「小女死於刀傷,恐是含冤殞命,世道不安,草民本以為小女在王爺的庇護下能教她好好過完一生,卻沒曾想卻招來殺身之禍,竟落得如此地步…」
沈明淵都聽得出來卓世權語中深意,他的意思,是說卓雨姝的死是為蕭璟所牽連。
蕭璟眸色也變得深沉了幾分,默然良久,問道:「你知道與卓雨姝一同殞命的還有誰么?」
「聽說是王府的幾個侍衛…」
「死於何處?」
「鏡山湖邊…」
「那你可知…她為何在鏡山湖邊?」
「老夫…不知…」
「卓老不知,本王也疑惑,她犯了錯,本王明明將她禁足該好好待在府中,怎就去了鏡山湖邊?」
蕭璟說這句話時聲音並不大,但整個語調卻透著一股子鋒利之氣。
「本王還好奇,那跟去的人既然是本王府中的侍衛,怎麼…就聽她的了?」
話落於此,蕭璟雖沒有直接點破,但已經說的明白,卓世權聽到此處時便知道蕭璟是懷疑了府中有自己的人。
卓世權不知道卓雨姝禁足之事,這可謂是一處漏洞,他雖是商人心機頗深,但卻不是遇到了事便能隨機應變之人,一時竟啞口無言,冒了不少冷汗。
「知女莫若父,卓老不妨幫著本王想想卓小姐是用了什麼法子就能讓府中侍衛膽敢違抗本王之令隨她出去?」
卓世權其實已經猜到蕭璟之意,只是還狡辯說道:「王爺的侍衛若非是王爺親衛,便多有太后親自派遣,太后一直對小女關愛有加,若是太后之意,這…實在讓草民無從度測。」
卓世權說到太后時蕭璟已然皺起了眉頭,話音未落蕭璟便攥緊了拳,沈明淵見蕭璟燃怒,便趕忙握了一下蕭璟的手忙道:「其中緣由總歸難以度測,王爺好好整頓府中,將那些不忠的不乾不淨的人早些除去,比什麼都好。」
險些鎮不住怒的蕭璟看向沈明淵,咬緊了牙根重新坐好。
可蕭璟仍舊火氣不消,話裡有話:「是該好好整頓!不然王府的主子是誰他們都不知道了!」他說著這話時怒不可揭的左手用力一揮竟是直接將茶杯打翻出去,嘭的一聲全碎在地上,那瓷片渣子,都蹦到了卓世權腳邊。
卓世權頓時腿上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不敢抬頭。
因為太后的關係,他與蕭璟多年都算和睦,甚至蕭璟總給自己讓步,他也知道蕭璟是裝的,可無論自己如何得寸進尺,只是太后一句話蕭璟便一句也不會多說自己。
可這兩次,不知為何,蕭璟是句句鋒利,這種冷硬不給臉面的態度,著實壓迫,讓他萬不能適。
沈明淵也被嚇了一跳,不過他第一時間便握住了蕭璟的手指,輕柔磨蹭以示安慰,蕭璟看向沈明淵,沈明淵朝他搖了搖頭。
一個小動作,蕭璟也知沈明淵是為何意,他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莫要在此時讓卓世權對自己警惕。
「卓老跪什麼?」
「…請王爺息怒…」
蕭璟呼了口氣,緩和下來,說道:「府上那群不爭氣的東西,要跪也是他們,本王氣昏頭了都忘了還有客在,快平身吧。」
蕭璟不帶慍怒,反而聲音平和的令人膽,卓世權恍恍惚的不知道蕭璟所說真假,也不知道他是否是明了自己在王府安插了眼線了,只起身微行一禮:「多謝王爺。」
「卓老前來除了要本王追查殺人者,可還有其他什麼事?」
「回王爺,僅…僅為此事。」卓世權回道,其實,他還有一事要說,只是他靈敏的感覺告訴他,那件事如今是不能直接向蕭璟提的。
「那卓老先回去吧,有了消息,便派人通知與你。」
「是…那…草民告退了…」
待卓世權離開,蕭璟整個人便蔫了,腰都挺不直,就連沈明淵的手都不握了,抽回手來趴在了桌上。
「與將死之人,何必動怒,傷了自己的身子。」沈明淵起身,坐到蕭璟身旁,伸手撫著他的發道:「這般,我可心疼…」
蕭璟聽沈明淵說心疼,連忙直起腰來,可憐蟲似的:「每次都要拿太后壓本王一頭,本王實在…」
「委屈?」
蕭璟頓了片刻,其實,他想說「實在生氣」的,只是這深究下去,確實是委屈。
他從不去承認,當然,是因為他無處可說這委屈,沈明淵這一問,他才極其可憐的嗯了一聲。
這些年來,卓世權給他取要東西不止一次,那嘴裡幾乎每次都要談到太后太后…
如今又是一口一個太后!卓雨姝因害沈明淵而死本就應當,這若非卓世權在他府中安排了人,又怎會有那日沈明淵受著委屈的事,卓世權竟還敢說太后!
「欲成其事,必舍一二。王爺要拿他,便要耐住性子,這委屈受不多久了…」沈明淵又笑道:「就是要受,日後有天大的委屈,也有我陪王爺一同受著。」
蕭璟看向沈明淵,他不是耐不住性子,不然也不能忍了卓世權那麼多年,他動怒只是因想起沈明淵所受的委屈…
蕭璟沉吟片刻,一句話未說,便直接卧在沈明淵雙膝之上,又側身抱過他的腰肢,一個勁兒的在他懷中亂蹭,這才緩緩說道:「你不得受委屈…」
沈明淵淡笑,輕輕撫著他的發,並不多言。
只是再要叫蕭璟時,沈明淵卻發現他竟睡過去了。
也是,昨日一番鬧,自己折騰他折騰的不輕,一早便去刑審,這又糟了卓世權的氣來,是累,是累。
此刻的卓世權剛剛冷著臉出了王府大門,在外等候的僕從連忙上前接迎:「老爺。」
「太后可回話了?」
「宣老爺進宮呢…」
卓世權向後看了眼朱紅大門上的靖霄王府四個字來,又對僕人道:「那個女子,抓到了?」
「回老爺,剛抓到了…」
「很是,老夫這進宮去,你派人好好審那個女子,萬要問清楚賬冊之事,明白么?」
「…老爺放心,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