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又看見鬼了
當再一次看到那「幽靈狀生物」,也就是俗稱的「鬼」時,顧緲兮知道事情不好了。
她今年二十三歲,畢業於一所不好不壞的二流大學,從事於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領的薪水不高不低,人長得不醜不美。
可以說是千千萬萬中國青年中最普通的一員,沒有好得讓人矚目,也沒有差到令人側目,總之就是平凡。
可是她在小時候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這些「不同」曾經讓她大為困擾,幸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學會了去接受,並且掩飾。天長日久的,她都快以為自己和別人一樣了。
直到上周末一個人在住的地方看美劇到大半夜,一抬頭看見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物站在床頭,半透明的身軀,隱約看出穿的是老舊的運動服,兩手下垂腳不沾地飄飄欲飛,長發飄散在腦後,蒼白的臉,兩隻無神的眼珠直向上翻,舌頭伸出老長......
不需要再多的證明,這是鬼!
這不但是鬼,還是傳說中很兇殘的女弔死鬼。
這是她第一次見鬼。
但讓顧緲兮覺得不妙的並不是看到了鬼。
而是看到鬼之後內心平靜,沒有半點恐懼感。
和看到花草樹木沒有什麼兩樣,好像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她到底為什麼不害怕?!
這樣的認知驚嚇到了她,和那女鬼互瞪了大鐘,女鬼作勢來抓,她一巴掌甩過去,女鬼消失不見,不知是死了還是跑了。
話說鬼還能再死一次嗎?
過了一個星期,顧念之拖她出來逛街,也就是現在。
顧念之興緻勃勃的說著話:「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來逛街買東西,愉悅了自己也造福廣大男同胞!緲緲,今天哥請客,想要什麼儘管說!」
如果他知道自己腳上趴著一個大厘米高的光頭小鬼,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興緻?
這是顧緲兮第二次見鬼,依然視如平常。
仔細觀察了一下,和上次見到的女鬼比起來,這小鬼解析度高了不少,可以清晰看到頭皮下的血管,難道是「法力」比較高深的緣故?
不動聲色的踹了一腳,小鬼張大嘴巴好似驚叫了一聲,同樣消失了,空氣中泛起淡淡的漣漪,但這漣漪別人好像也看不到?
倒是顧念之單腳起跳,捂著被踢的那隻腳叫道:「顧緲兮,別太過分!我好心帶你買衣服,你還踢我!」
顧緲兮神色不變:「你哪天發的薪水?用完了別來跟我借!」
顧念之一滯,訕然道:「不就借過一兩次嗎?至於記那麼久!」
見顧緲兮目光平平的看著自己,舉手投降:「好好,不是一兩次,是七八次!你這樣一點也不可愛!」.
又長吁短嘆:「別人家的妹妹多好,又會撒嬌又會賣萌,我家的妹妹只會記著哥哥的短,拆哥哥的台!」
顧緲兮淡淡道:「想要可愛的妹妹?你少.女漫畫看多了吧?」
顧念之,二十六歲,她的堂哥,據他自己說iq和eq都超過200,名牌大學高材生,畢業后在國內某知名企業某重要部門工作。
賺得不少,但花出去的更多,以至經常要跟她借錢。從小一起長大,最喜歡充當她的保護者,可惜常不能如願。
時父母雙雙病故,是在顧念之家長大的,顧念之的爸爸是她的大伯。一年前她有了工作能自己掙錢了,就執意搬出來租房子住。
對此大伯一家都不贊成。
顧念之一邊伸手在洶湧人群中護住她,一邊碎碎念:「......要不是想讓你和同齡人相處時有話題,我一個大老爺們又怎麼會去看少女漫畫!你還不領情......來看看這家的裙子,你穿應該會好看。」
顧緲兮無可無不可的跟著他進了一家品牌女裝店,聽他的建議選了四套,每套都價格不菲。
知道他大約要節衣縮食大半個月了,取出自己的錢包,遞過去一張卡,說道:「這是我信用卡,你拿去用吧,省著點兒。」
顧念之毫不客氣的接過來,壓根沒注意到店員的目光從看高富帥變成了看吃軟飯的,拉著她走出大門,笑嘻嘻地道:「知道你對哥好!哪天哥發財了一定不會忘記你!」
顧緲兮瞪他一眼,道:「等你發財?我自己買彩票還快一點兒!」
顧念之依然笑著,語氣中有了自己沒發現的小心翼翼:「你還是搬回來吧,爸媽天天念你!」
顧緲兮低頭看著路面,道:「我住那裡離公司近,上班方便,再說我一有空就會回家的!」
顧念之也沒指望說服她,去年她要搬出去時,全家人軟硬兼施,連苦肉計都用上了,還是沒能讓她打消念頭,現在只靠他一個人就更不行了,不過是有棗沒棗打兩桿的意思。
笑道:「女大不由娘,隨便你吧!不過母上有令,今天一定要帶你回家吃飯,她燉著烏骨雞呢!」
顧緲兮低聲道:「謝謝!」
大伯、大伯母、堂哥,他們對自己很好,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家裡的一份子,她搬出去不是因為他們,是她自己的問題。
她很小就有了記憶。
這個「小」並不是三、四歲,而是還在母體中,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那種溫暖安全的感覺,甚至能知道長出手腳時的新奇和歡喜。
長大后看了很多正流行的穿越小說,這種情況應該叫「胎穿」,但又不是,因為她沒有所謂的前世記憶,活到二十三歲也沒有半點成為書中女主角的跡象。
系統什麼的更沒有,哦不,現在有了一個「殺鬼」或者「趕鬼」技能。
何況造成她困擾的並不是記憶,而是感情。她不能理解人世間種種感情,一直心靜如幽泉,波瀾不興。
後來父母去世,她沒覺得有多難過。
別人都說是因為太小了。其實她知道死亡是怎麼回事,但有生就有死,每個人大約能活100年左右,他們不過是早走了幾十年,而這幾十年相對於天地來說又算得了什麼?每個人最終不都是要被埋到土裡的嗎?
然後被接到了大伯家,全家把她當成家裡的小公主,有什麼好的都先揀著她,她理當感激,卻還是困惑。
如果說父母愛她是出於本能,他們為什麼又要對她好呢?血緣雖近,卻已不是一家人了。
六年小學,她轉了四個學校,不是因為成績差,而是因為不合群,所有同學,甚至老師和家長都不喜歡她。
她不怎麼愛說話,但偶爾說幾句令人覺得怪異,要麼把小孩嚇哭要麼把大人逼瘋。
有哪個三年級的小學生會問老師:「我們為什麼要去捉蜻蜓......為什麼要把它做成標本......我們為了研究它可以把它做成標本,那如果你想要研究我,是不是也會把我做成標本?如果有人想要研究你,是不是也可以把你做成標本?」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到了初中,在大伯母的耳提面命之下,她不說那些讓人覺得不正常的話了,卻又沉默得像不存在。
那時她看了些心理方面的書,懷疑自己患有自閉症,缺乏共情的能力,但又不全是自閉。
上高中之後吸取之前的教訓,她開始模仿別人。
害怕時驚叫,喜歡時大笑,對於別人的善意表達感謝,裝了三年覺得很累,於是考取北京的大學,過了四年平淡無波的生活。
本準備在北京找工作,顧念之請了一個月的假專門等她畢業,一出校門就將她接回揚州。
然後大伯顧含青通過老朋友給她在一個小公司找了個質檢員的工作,朝九末雙休,薪水不高勝在安穩,順順噹噹的到了如今。
顧家住在金城小區三棟四單元三樓,他們剛上二樓就聽見樓上門開了,再上一層,大伯母謝韻穿著淡藍色改良式旗袍,端莊秀麗的站在門口,微微一笑道:「回來了?」
分明是早在窗口看了半天,卻又裝作偶然打開門看見他們的樣子。
這就是謝韻,退休古箏老師,顧念之形容她「就算末日來臨逃跑時也能保持優雅儀態」,表達關心也是含蓄的,這讓顧緲兮更為自在,也許這是她答應回揚州的最主要原因。
大伯轉業前是炊事班班長,平生最得意的是娶到了謝韻,發誓讓她一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但她還是沾了。
為了哄顧緲兮多吃飯專門研究了幾大菜系,只是她在音樂上極有天份,做菜卻不怎麼行,唯有一道烏骨雞做得好。
於是家裡主要掌廚的還是顧含青,提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來叫道:「緲緲來了嗎?再鍾鍾就好!」
顧緲兮坐在客廳里應了一聲,認真地對謝韻道:「大伯母,我每天都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了,嗯,偶爾會晚睡幾個小時。」
謝韻微笑著摸摸她的頭,道:「乖!」
給他們送了盤水果就去廚房幫忙了。
她一走,顧緲兮想了想,拉著顧念之到他的房間,遲疑道:「你這段時間有沒有去過,不幹凈的地方?」她記得很清楚,今天剛看到他時小鬼就在了。
電影電視上都是這樣問的吧?
話說「鬼」這種生物到底是誰在管?地府就不用說了,她也去不了。只說地面上的,是和尚、道士還是龍組?除惡驅魔的高人們在哪裡?
顧念之吃著片雪梨,含糊不清地道:「哥做的是高端工作,去的地方沒有不幹凈的!」
顧緲兮皺眉:「不是那種不幹凈,是,那種不幹凈!」
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顧念之很容易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擺手大大咧咧地道:「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不搞封.建.迷.信那套!」
要不要跟他說呢?算了,不說了,否則要怎麼解釋?在他們眼裡自己本來就是個古里古怪的人了。
再說這樣空口無憑的,要怎麼證明真的見到了鬼?何況那小鬼趴在他腳上老半天了,對他一點兒損害也沒有,應該沒事吧?
反正他也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