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雨余時候夕陽紅 無端良匠畫形容
小屋，盞燈。
一個身影在少年面前來回搖晃。他閉著眼睛都知道那是柳姨，少年早已醒了，只是不願睜開眼睛。渾身疼痛，找不到傷口在哪裡。
記憶中的血腥已經被屋裡淡淡的幽香代替，只有心裡還時不時的掠過零碎的記憶，擾亂千瘡百孔的心，引起陣陣傷痛。
這已經是深夜天了，雨很大，幾乎遮住了所有的聲音。雨夜很靜，遠遠的梆聲傳來，天晴朗聽出了時辰。
兩個時辰后，就是引戒最後一戰的日子。昏昏迷迷了一天了，一半在夢裡，一半在朦朧的現實中。
柳姨沒日沒夜的照顧他，少年心裡確實有些過意不去，但至自己卻是又需要別人照顧，他不禁想，若是丑奴在此，便好了。
傷依然很重，但因為喝了狻猊的血，復原的速度變得很快，如今已經快痊癒了。
小漆還沒有回來，少年開始擔心，那雖然是仙后，但仍是一隻貓，萬一有個閃失，怎麼是好。
柳姨看了他一眼，笑道：「醒了？仙人指送來的轉神丹配合著狻猊血果然很有奇效。」
天晴朗一怔，喃喃道：「仙人指？」
柳姨笑了笑，道：「是啊，本來仙人指的小紫堇和你的師父關心並不好，但不知怎得，對你倒是很熱心，特派弟子給你送來靈藥。」
少年心中突地想起他和婉玲曾在南疆天壁的邊緣一起抗擊小紫堇，那個如夢的身影又一次的縈繞在他心頭。
「我看那個送葯的弟子有些異樣，看見你昏迷的樣子竟哭了。」柳姨又道。
「蕭兒？」天晴朗疑惑的問道。
「你認識她？」柳姨的笑聲中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天晴朗嗯了一聲，重新又躺下了。
一聲炸雷震撼夜空。
楽雲坡，靜海依然平靜之極。
此處是聚仙島靈穴所在之處，暴雨傾盆並沒能在水面上激起一絲漣漪，靜海靈氣浩瀚，水滴沒落到靜海上之前就被靈氣蒸幹了，所以看起來，即使暴雨天里，靜海也沒有一絲漣漪。
一道身影在月華宮閃過，在雨夜中，朝靜海邊疾馳。
每一下起落，他都在靜海面放一些詭異的東西，等他安放完之後，正好是，乾、坤、震、巽、坎、聞、艮、兌八個方位。
此時，正好有四名巡查弟子慢慢朝這邊走來，雨很大，他們的速度都是急匆匆的，看來是想快些巡查完，快點回到住處。這樣的雨夜沒有人願意出來。
來到靜海邊，其中一人突地停住了，他警惕的看著周圍，對其他三人說道：「不對，我怎麼感覺不到靈穴里不斷上涌的靈力呢。」
另一人也忙道：「對啊，以前每次巡查到這裡都有感覺到靈穴溢出的靈氣，但今天有些異樣。」
「會不會是下雨引起的？」有人說道。
「不對，你們看，這是什麼。」一人驚呼，卻是現了那安置在靜海邊的東西。
四人剛剛圍了上去，突地，在他們身後一個身影乍現，枯木般的劍鋒無聲斬下。
最後一個巡查弟子倒下時，他兩眼圓睜，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根本沒想到會兇手會是他。
一道閃電劃過蒼穹，映著枯木般的劍鋒，血跡斑斑。
天晴朗慢慢從床上下來，靈力動，久違的冰藍色再次閃爍。他手指朝無華劍招了招，劍鋒輕轉，慢慢飛到他手中。
少年心中大喜，明日一戰，終於不會再受金蘭紅線的影響了，而無華劍也可以使用了，這無疑增加了贏的砝碼。
對手畢竟是這幾日傳的神乎奇乎擁有『野獸之書』的司徒長歌。
天晴朗往外走去，卻聽身後柳姨道：「這樣的雨夜，你上哪去？」
「小漆還沒回來，我放心不下。」
「這樣的天氣你上哪找啊，再說，外面都是巡邏隊。」
柳姨見少年悶悶不樂的樣子，深知他對那隻貓的感情，於是又安慰道：「今天不是你山松師兄在巡邏嘛，我已經讓他留心了，你放心吧，總會找到的。」
少年點點頭，不安的望著漆黑的雨夜。
風漸大，和著雨，敲打著紙窗，欲掩蓋一場浩劫。
楽雲坡，安放在各方位的奇異之物一閃一閃的散出淡淡藍光，藍光漸漸凝成一道道光柱，穿過靜海，連接到另一塊奇異之物上，很快，便如一張藍色蜘蛛網覆蓋在靜海之上。
同時，在蜘蛛網的中央，慢慢亮起一個紅點，周圍空氣中腥臭污穢之氣，漸漸濃重，但剛才放置奇異之物的人絲毫不為所動，靜靜看著那紅點。
紅點在快速擴大，血紅之色慢慢覆蓋住住整個靜海，而空氣中腥臭之氣更加濃重。
靜海深處一聲長嘯，水飭龍似乎難以忍受這般氣味，欲呼嘯而出。但它剛剛碰到那藍色蜘蛛網，便一聲哀嚎，重新墜入海底。
此時，血紅之色突地消失了，在藍色光柱上赫然出現了黑壓壓的幾百人。
道行高低一眼便能看出，有的人趴在地上不停嘔吐，更多人的是站在遠處一動不動。
一位妖艷而陌生的女子，輕移蓮步，走到青衣人面前，輕施一禮，道：「南歌子，我們到了。」
一道閃電亮起，勾勒出南歌子冷寂蒼老的面孔。
他看都不看那女子一眼，道：「離傷仙子，一切按計劃行事。」
話畢，轉身離開，消失在雨夜的前方。
離傷仙子看著南歌子的背影，冷笑一聲，玉臂一揮，率領眾弟子也跟著消失在黑夜中。
他們剛走，在靜海之上又亮起一個紅點，接著紅點擴大，消失，幾百人又出現在藍色光柱上，那幾百人剛剛現身，便聽到有人在抱怨道：「御劍宗的人真不是東西，險些把老子憋死在瞬移中。」
「閉嘴。」前面一女子淡淡說道，那名弟子立刻不說話了，跟著眾人遠去。
此時，身後的紅點又一次的亮起。
蒼龍頂不遠的會武閣側外，山松帶著幾名弟子慢慢巡查到此處。
像他他這般在比試中被淘汰的弟子便被柳青子安排巡夜，以免他們輸了比試，心情不好而鬧事。
如今此處本不是山松巡查的路線，但小師弟的那個黑水貓走丟了，他想，或許會在這般偏僻的地方找到。
一聲琵琶響，素手相弄。
山松隨之一怔，寶劍出手，卻見遠遠的樹蔭下，一黑衣女子輕彈惆悵。
是誰，在夜裡演奏著凄切悲涼的樂府舊曲？蕭蕭的風雨聲與之應和，長夜消磨，不知不覺紅燭燃盡，燈花如人瘦損衣帶，寸寸零落。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總有人在心底，始終忘不掉。
山松和身後的眾弟子如夢痴一般，紛紛朝那女子走去，離得近了，那女子慢慢抬起頭，讓人心碎的眼神望著山松，嘴角上揚，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