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與君同乘
步輦,是天子的在皇宮中的代步工具。
人抬為步,馬拉為車。
步輦、車輦,就是這個意思。
在這等級森嚴的未央宮中,這東西遠不是劉榮可以坐的。
太僕,負責管理皇帝車駕。
劉榮猜想,這無非有兩種可能。
一是太僕的好意,為了迎合自己。
二是劉啟的試探,看看自己是否被冊封太子后沖昏了頭腦。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劉榮都不能坐。
坐了,就是違制逾越,大不敬。
而且劉榮可以斷定,這不會是太僕的主意。明知道這樣坑了大漢的儲君,對於深諳事世的太僕而言,沒有半點好處。
劉榮心裡暗道,剛當上太子,考驗這就算開始了。
我真是太難了…
微微一笑,劉榮道:「替孤感謝太僕好意,至於這步輦就算了,孤給皇太后請安,理應步行,以顯赤誠。」
任丘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往後揮手示意。等候的宮人悄然抬著空空如也的步輦,先一步離去。
遠處,劉啟見步輦出了永巷,空空如也,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點頭,轉身上了車輦。
春陀似有所思,卻裝作一無所知問道:「皇上,咱們去哪?」
劉啟看著永巷,說道:「自然是去太后那裡,對了,叫上太子,讓他隨朕同行。」
「諾。」
春陀詫異的看向永巷,眼中露出一絲恭敬。小聲交代身旁一個太監后,等在車輦旁。
宮人抬著步輦走後,劉榮走的並不快,而是一路思索。馬上就要見皇太后了,可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到時候如何是好。
記憶里的皇太后對於劉榮,還是頗為喜愛的,該奶奶做的,還是不打折扣的去做。
竇太后其實心眼不壞,只是一心想立梁王有些偏執。
歷史上,哪怕明知道劉榮被劉啟找個借口關起來了,還是想著借著劉榮之手給自己寫封信,好說句話,讓劉啟放了他。
舔犢之心,可見一斑。
眼看永巷將盡,一個太監趨步走來。
「太子殿下,陛下有旨,請您同乘一車。」
咕嘟…
還真是劉啟的考驗…還好自己給拒絕了。
由此可以看出,對於將來繼位人的選擇,劉啟是何等小心。
這也可以理解,諾大一個大漢帝國,對於後繼者,劉啟小心謹慎,是在情理之中的。
祖宗的江山社稷,治下的億兆子民,所託非人,是不負責任的表現。
秦皇之鑒,不就是不久前的事兒嗎?
一個帝國的崩塌,往往就是從內部開始。
國家之重,首在儲君。
儲君正,則天下正。
雖然愈來愈緊張,劉榮還是淡定的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時候,表現的越是淡定,越是從容不迫,等會兒給劉啟留下的印象就越好,心裡的份量就越重。
遇到事情就慌張,全表現在臉上,一看就沒有擔當,可還行?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劉榮現在心中就如同一個彈簧一般,無一時不在上下彈跳。努力的控制著身體,讓自己顯得盡量自然。
出了永巷,遠遠就看見劉啟的車輦在那等候。
劉啟,應該就在車上。
劉榮趨步而行,來到車前。
春陀見此,向車輦里稟告。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車輦里,劉啟的聲音透過車窗傳來。
「讓他上車吧。」
劉榮心裡如同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在太監攙扶下上了車,剛進去,就看見劉啟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
劉榮低頭說道:「兒臣拜見父皇。」
劉啟暗自點頭,淡笑著開口。
「不必多禮,坐吧。」
「謝父皇。」
劉榮垂首坐下,以示恭敬。
坐下后,車輦緩緩啟動。外面滾滾車輪轉動,如同劉榮緊張到了極點的心情一般。
寵辱不驚,處事不亂,尚可。
劉啟心中有了評價,並未說出,而是開口問道:「你知道,為何今日要讓你同乘一車嗎?」
「兒臣不知,請父皇示下。」
臭小子,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因為父皇發現,當上了太子,你並沒有驕傲放縱,反而很謙虛。憑藉這一點,父皇覺得,今日去見太后,就不能讓你走著去。」
剛才,果然是劉啟的試探。
劉榮不禁為剛才的剋制所慶幸,還好沒坐步輦。
「兒臣拜謝父皇。」
劉啟笑笑,繼續說。
「一個人,要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後篤行。」
「從剛才的事情可以看出,你做到了其中的一點,父皇很高興。」
「可是作為太子,僅僅做到這一點是遠遠不夠的。所以,父皇給你找了個博學的人作為你的太子太傅。」..
「你知道父皇給你找了誰做你的先生嗎?」
劉榮當然知道是誰,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啟最為看中的臣子。
大將軍、魏其侯、竇嬰。
撇去皇太后那層關係,竇嬰是個真正的智者。
為人機敏練達,心智過人。
同時,學識淵博。
在皇太后的影響下主修黃老,卻不僅僅限於黃老。
原本歷史上劉啟讓他作為太子太傅,看中的不僅僅是與皇太后的關係,而是他的為人。
說白了,會辦事,會理解領導的意圖。
教導太子,絕對不能教成一個書獃子,不然怎麼處理錯綜複雜的朝局,怎麼面對北方的強敵?
劉啟問這話,劉榮就不能裝傻了。
剛剛才接了聖旨,怎會不知?
「兒臣知道,是魏其侯。」
漢時稱呼對方,首先是爵位,然後是職位。上來直接叫別人名字,除非你是皇帝,可以不用顧忌。
要不然,就是不通世事的二傻子。
關係非常好,可以直接叫對方的字。
就像劉榮一樣,劉啟詔書里已經說了,給他起了個字,叫作:迏。
一般來說,只有長大成年了,行冠禮時皇帝才會給皇子賜字。不過因為冊封太子的原因,劉啟提前給劉榮賜字了。
簡單來說,劉榮這個太子是劉啟趕鴨子上架,提前冊封的,所以才有這麼一出。
劉啟含笑道:「不錯,正是魏其侯。你的這個先生,學問那是沒得說。以後,要好好聽從他的教導。」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謹記父皇的話。」
劉啟話說完,沒有再接著說。一時間,車輦里陷入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車輦緩緩停下,外面春陀的聲音傳來。
「稟皇上,長信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