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汝南平叛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二天中午時,我們剛剛操練完畢,曹操的命令就傳達下來:領軍營督帥阿飛、副督帥曹休立刻至丞相中軍大帳聽令。
我和曹休早已心裡有數,接令后便飛馬趕至曹操的指揮帳。
曹操的大帳設在護軍營里。大帳周圍刀槍林立,警衛森嚴。
許禇正在帳外,見我們來了,急道:「快進去吧,主公都等急了,催問了兩遍了。」
我和曹休對視一眼,心中均想:「如何這般急迫?」得到命令我們就騎馬趕來了,可說一點都沒耽擱,曹操這麼急,顯然軍情另有變化。
中軍帳中人聲鼎沸,喧嘩不止。文官以郭嘉、荀攸為首,以下賈詡、劉曄、司馬朗、滿寵、毛玠、陳矯等,武有夏侯惇、夏侯淵、曹仁、張遼、徐晃、韓浩、史渙、呂虔、朱靈等。文武大聚,濟濟一堂。
我剛進帳門,就聽得一人大聲道:「劉辟叛變,十餘縣響應,許都人心惶惶,如此局面,豈可置之不理?我願率軍前往鎮壓。」
我向聲音方向看去,那人身型闊大,黃面虯須,卻是奮武將軍夏侯淵,我知他不知的老丈人。我忙轉過頭去,心想:「阿櫻跑了,他知不知道?」
正當中曹操見我進來,道:「阿飛你來得正好!」
我和曹休上前施禮,曹操擺擺手:「軍情緊迫,不需多禮。賈詡,你給飛卿他們兩個介紹介紹當前的情況。」
為將領分析目前的時局戰況是中軍參軍的本份事,賈詡應了一聲,站出一步道:「兩位督帥大人,適才又接到曹洪將軍六百里飛馬告急,經查實,汝南都尉劉辟聽信袁紹蠱惑,前日正式樹起叛旗,迎接龔都入城,兩人合作,準備共同幫助袁紹,對抗天兵。許都周圍郡縣聞知,十分震動,一日間響應者有十三縣。目前劉辟的勢力已延伸到潁強縣(今河南臨潁縣),形勢十分險惡。」
我大吃一驚。二月我初入曹軍虎豹騎,曾聽宋亮介紹過周圍環境,當時我們的駐紮之地離潁強縣不過區區三十里地。簡單一算便可知道,潁強縣離許都最多也就五六十里。
我心裡迅速思索了一遍,道:「丞相,您招阿飛來,莫非是要令我前往汝南,增援曹洪將軍?」
曹操道:「飛不需急躁。是否派軍增援曹洪,大家正在商議。飛卿也可以發表看法。」
我心想:「怎麼回事,還在商量?難道不想要許都了?」
眾將之首的建武將軍夏侯惇拿獨眼翻了兩眼,道:「還商議什麼,許都不保,我們就沒了根基,必敗無疑。」
荀彧留在許昌坐鎮,目前軍中文班以荀攸和郭嘉為首席謀士,當下荀攸首先反駁道:「袁紹之所以煽動劉辟造反,就是為了調動我軍,如果我軍主力遠赴汝南平叛,豈不正中袁紹詭計?」
曹仁幫著獨眼龍,清聲道:「如不迅速平叛,一旦發生連鎖反應,那許都可就危險了。」
郭嘉道:「此言雖有理。但袁軍虎視眈眈在前,正等著我軍分兵。這才是目前主要敵人。我軍本只有敵軍十分之一,如何能夠再分散力量?」
張遼反駁道:「可是不平定劉辟,我們在這兒打仗也不安心啊!若被劉辟切斷了我軍的糧道,那就更可怕了。」
兩班人又開始爭執起來。
我聽明白了,這些謀臣都是主張不增援曹洪的,武將則都支持出兵平叛。曹操面帶沉吟,低頭不語。
曹休拉拉我的袍袖。我瞅他一眼,心想:「我怎麼表態?武將都是向著曹洪的,但謀士們顯然考慮得更加周到。我要附和各位武將,萬一袁軍打過來,曹操吃了敗仗,我這斬殺過他顏良、文丑兩員愛將的傢伙,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可要贊成文官們吧,一定把武將們全都得罪光了,其中還包括我那未來的丈人,那也不是好玩的。」
我心知肚明,雖然我建立奇功,但曹營中主要的將官都還把我當外人,並不怎麼瞧得起我。張遼、徐晃就是兩個典型。我放過了他們,他們現在還是惡狠狠地瞪著我。最主要的關鍵,我不清楚歷史上曹操是否派兵支援過曹洪,不敢隨便決斷。現在我還在極力擴大名聲,還不想大肆修正歷史,萬一因為我一句話說錯顛覆了曹家政權,那我和趙楷的一攬子計劃可就全泡湯了。
曹操忽然抬頭,問道:「阿飛有何意見?」
我心思風車似飛速轉動:「怎麼說?」一瞥間忽然想起:「曹操此時問我的口氣,怎麼好像已經做了決斷?嗯,對了,曹操是多英明的人物,怎會判斷錯誤?我只管我自己就行了。我現在是武將,雖說自古善戰者無顯赫之功,但我不多打仗,打勝仗,怎麼樹立我高大神武的形象?哪裡去找自立門戶的廣告本錢?這就叫: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功夫。」一念至此,眼前一片光明,一拱手,道:「丞相,各位將軍,各位大人,且聽阿飛一言。」
我說這句話稍稍用了些內勁,每個字都帶著些許氣流,微微向外擴張,含有一點壓迫之力。自覺不自覺的,帳內便安靜下來,各人都盯著我,傾聽我是怎麼胡說的。
我想了一想,道:「我軍目下情況,在右路,臧霸將軍已攻入青州境內,奪取了齊、北海、東安等地,堵住了袁譚五萬大軍的進軍要路;在左路,河內太守魏種在并州一線以攻為守,又得到夏侯惇將軍一部的強有力支援,局勢也很順利。而在正面,于禁和樂進兩位大人也從延津橫掃過去,打到汲縣、獲嘉縣一帶(今河南獲嘉縣),燒毀袁軍大營四十餘座,殲敵七千餘人,暫時壓制住袁軍主力的推進速度。加上三月我軍白馬大破顏良、文丑。可以說,在北方黃河兩岸的主要戰略地帶,我軍先聲奪人的戰術已經奏效。袁軍士氣大為受挫,袁紹心生顧忌,行動就顯得有些猶豫不決。所以他開闢第二戰場,意欲從我軍後方尋找突破點,伺機形成兩面夾擊之態勢。他選得不錯,劉辟的叛變使我軍立刻從略微主動的形勢一變而成處於被動局面。可以說,我軍現在正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如果不立刻採取得力措施,而是任由劉辟發展下去,我軍最終必然前方後方一起恐慌。那將是災難性的,可能造成滅頂之厄。因此,我認為,必須馬上派遣精銳部隊出援汝南,務求一舉擊潰劉辟、龔都之軍,安定我軍後方。」
武將們都面露喜色。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名將,經驗豐富,但大多拙於言辭。此刻我這番話正打中他們的心坎,各人暗暗折服:「這些我都明白,但要說到飛督帥這種透徹程度,那是打死也不行。這傢伙躍升迅速,倒也有幾分真實本領。」
文官們面面相覷,皺眉的皺眉,沉思的沉思,顯然我的話讓他們意識到可能過於偏執於顧全大局,而對劉辟的巨大型脅估計不足。
曹操鼓勵道:「飛卿,你接著說。」
我道:「當然,各位軍師顧慮的也極有道理。袁紹雖然好謀無斷,但若我軍真的大舉支援汝南,他也決不會坐失良機。以我之見,我軍目前軍力,剛剛勉強可以與十萬袁軍正面結陣相抗,實在抽不出多餘的兵力去增援曹洪將軍。」
眾人都愣住了。曹操眯起眼看著我,道:「那,這怎麼辦呢?」
我胸有成竹,道:「只要丞相給阿飛五百精騎,我願意奔赴汝南,掃平黃巾叛軍。」
文武全都大嘩。夏侯淵道:「喂,飛督帥,劉辟本身有四千多黃巾軍,加上龔都的近三千人,已有七千餘眾。而且現在四周縣叛應者甚多,兵力加進去,不下一萬人。曹洪原來就只有五千來人,近日連吃敗仗,損失不少。飛帥只帶五百人去,杯水車薪,豈能破敵?」
對老丈人,我不得不客氣一下:「夏侯將軍所言極是,敵軍的確多過我兩倍。不過,我軍對付劉辟軍,一是要狠,要一下打得他沒有反撲的力量;最主要的,還是得快,昔周姜子牙《六韜》中說:『疾雷不及掩耳,迅電不及瞑目』。只有閃電般擊潰劉辟軍,才能扭轉局面,轉危為安。否則,拖得久了,就算能勝,大局也要不可收拾了。所以,人數多寡並非關鍵。」
夏侯淵睜大眼睛,道:「飛帥真可謂已得騎兵戰術神髓。疾雷不及掩耳,迅電不及瞑目,確是騎戰要訣。」
我心想:「你是有名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飛將軍,我要討好你,自然得從這方面著手了。」
曹操一拍帥案,道:「好。我意已決。」掃視各文臣武將,「我任命飛卿為平叛都督,率五百虎豹騎赴汝南平叛。汝南曹洪、李典軍均受飛卿節制。另外,我已令陽安都尉李通率本郡之兵圍剿淮、汝兩河周圍叛變縣城的豪強武裝。他也受飛卿節制,聽飛卿調遣。」
我正要接令,忽聽曹休道:「主公,此令似有不妥。」
曹操一怔,道:「文烈,有何不對?」
曹休道:「洪叔官拜游擊將軍,現為汝南方面主將,除主公外,他一向不聽任何人差遣,恐怕不肯服從飛帥指揮。萬一發生糾紛,將帥不和,於我軍實為不利。」
曹操素來主張部下暢所欲言,各抒己見,聽他說得有理,曹洪確有這個毛病,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曹休道:「請主公再下一令,將汝南軍權暫時移交給李典將軍,令洪叔率一千軍馬,去陽安相助李通都尉,便可解決這個問題。」
曹操皺起眉,道:「這樣一來,飛卿所屬更少了。」
曹休道:「飛帥出的是奇兵,主力是我們的虎豹騎,步兵方面,倒不是什麼大問題。」
中護軍韓浩和陷陣都尉史渙互相看看,臉上都露出不悅之色。
我知道曹休無意中已經把這兩位步軍營首腦得罪了,但同時也明白了曹休積極獻議的目的。他也想去汝南,但知道如果沒有合適借口,他不可能去得成。所以要為自己創造機會。心想:「曹休這麼想立戰功,但卻未免過於心躁了。」
曹操想了想,取出案上一支金鈚箭令,道:「好,文烈,我就命你快馬先往汝南,持我將令宣調曹洪。」
曹休眼中放光,道:「是,文烈遵令。」接過令箭,立刻出去。
曹操看我一眼,道:「虎豹騎訓練正急,不可無主,這次就讓典滿別去了,在軍中好生指揮訓練吧。」虎豹騎最高領導就三個人,正副督帥都有差使要辦,那典滿就應該留守。
我苦笑一聲,心想:「話是這麼個理兒,可我怎麼跟典滿說呢?」
旁邊賈詡看出我的難處,輕聲道:「主公,平定汝南需要大將,讓典都尉去吧。」
曹操有時也是個事後諸葛亮,轉過臉就會醒悟過來。聽賈詡一講,也察覺到這道命令不妥當,笑了一笑,道:「文和提醒的是。飛卿,那就讓典滿也去。不過,虎豹騎的訓練不能停。」
我點點頭。這不是問題,宋亮的指揮能力也不差。
曹操道:「飛卿,我再派一人相助於你。」
我一呆,心想:「免了罷!上回張遼、徐晃給我惹得麻煩還不夠多?」暗暗有點煩:「人說用人不疑。怎麼你這麼了不起的大軍事家,用人老有疑心?」但也知道,這道工序是免不了的。
曹操看向眾人:「劉曄,你來做飛卿的護軍,為飛卿出謀劃策吧。」
性子較慢的劉曄慢慢踱將出來,道:「劉曄謹遵主公之命。」
曹操看看我。我略微鬆了口氣,想道:「曹操並沒有忘記上回的事。這回派個文官監督我,雙方就好相處了。」忙施禮道:「請劉先生多多指教。」
劉曄淡淡回禮:「不敢,都是為主公效力。」
汝南郡為漢高帝四年(公元前203年)置,轄境相當於今河向:安茨河、西淝河以西、春右員地區。治所在平輿(今河南平輿?)。
我留下李齊宋亮暫統領軍營,督促每日的陣法訓練。又偷偷去曹休營中探望了夏侯櫻,要她先回自己的營里忍耐幾日,待我回來再來相會。其間情意纏綿之處,自不足為外人道也!然後,我與劉曄、典滿、趙玉等率五百鐵騎,快馬加鞭,三天時間,趕到了汝南。其間我們沒有經過許都城區,而是從許昌城東側多轉了百十里路,繞過潁強、郾城等已反叛的郡縣,悄悄渡過沙河,酉牌末時(傍晚七點左右)直接到達曹洪、李典軍駐紮之地射橋鎮。這裡離叛軍的巢穴汝南治所平輿已只有近七十里地。
出營迎接的是曹休和李典。李典文質彬彬,容貌氣質甚是儒雅,看年齡不過才二十四五的樣子。我沒想到他這麼年輕,愣了一下,才下馬道:「李典將軍,我是阿飛。久聞將軍大名,今日方得幸見到。」
李典急忙施禮:「飛督帥太客氣了。您在白馬斬顏良、誅文丑,義釋萬名降俘,名震河南河北,小將雖遠在汝南,卻也仰慕已久了。如今能在飛帥帳前聽令,李典之幸也!」
嚯,挺客氣的嘛!我可沒忘記,李典官拜定國中郎將,職銜比我高。又客氣兩句,問曹休:「曹洪將軍可在?」
曹休道:「回飛帥,洪叔今早已率軍赴陽安郡去了。」微微一笑:「飛帥真是神速,我昨天下午剛到,只隔一天,飛帥就到了。」
典滿道:「你不知道,我們還繞了老大一個***呢!把劉先生顛得差點快吐血了。要不,比你晚不了這麼久。」
趙玉道:「典哥哥,你也太誇張了點兒吧?」
劉曄一邊捶著腿,一邊喘著粗氣笑道:「小滿就是這樣,咳,咳!喜歡……喜歡開玩笑!不過,擒賊先擒王!飛帥用兵,極合兵法,劉曄就算真的吐血,那也是毫無怨言了。」
李典道:「請各位入營敘話。」
營中早已準備好開水和飯菜。大家吃過了飯,喝足了水,已是一個時辰以後。我連夜召開軍事會議,商討破敵之策。
李典首先簡要介紹了汝南當地情況,道:「我們原來和龔都在離此正東一百餘里的嵖岈山一帶周旋,因為他們比較熟悉地形,我軍一直找不到他們的主力,反而時時遭到他們小股力量的偷襲。空耗了近三個月之久。後來曹洪將軍多招本地嚮導引路,加上漸漸熟悉了這裡的地勢,才打了幾次勝仗,斬殺了敵方几名大頭目。但龔都十分狡詐,也改變了戰術,十天前,他使人詐降我軍前鋒隊,前軍司馬王立貪功心切,未曾稟報曹洪將軍,便私自率隊進入嵖岈山區,結果中了龔都埋伏,全軍覆沒。龔都乘機進攻,與我軍反覆糾纏多日。正當兩軍激戰之時,四天前劉辟突然從我們背後猛然一擊,殺得我們措手不及。曹洪將軍見傷亡太多,便領著我們且戰且退,退到了這裡。」
我點點頭,心想:「這股黃巾很有戰術頭腦,軍中必然大有能人,不可輕敵。」道:「李將軍,你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李典道:「尚餘三千二百人,今早曹洪將軍帶去一千,留在此地的就只有兩千多了。」
劉曄道:「這兩日敵軍可有什麼動靜?」
李典道:「沒有。我們在此駐營有三天了,劉辟、龔都仍在平輿城中,毫無動靜。」
我皺起眉頭,心想:「現在我軍新敗,敵方卻是兩軍合流,士氣正盛,而雙方兵力眾寡也已經逆轉,且相差懸殊,為何他們不乘勝追擊,一舉殲滅我軍呢?嗯,若非劉、龔二將不知兵法,便是另有陰謀詭計。」心念一閃,忽然失聲道:「不好!莫非他們想偷襲我們?」
劉曄看看我,慢慢道:「飛帥所料不錯。敵人這是怠軍之計,今晚可能前來偷營劫寨。」
典滿道:「飛帥,劉先生,你們怎麼知道?」
劉曄道:「此事易知。我軍新近兵敗,士氣不振,經過這幾天安靜日子,警戒必定鬆懈。加上今日曹洪將軍率軍遠去,劉辟、龔都他們獲知以後,自會利用這個好機會。飛帥在白馬曾以奇兵斬殺顏良,對此等韜略戰術自然精熟於胸,一眼就能看破。」
我心想:「你不如乾脆說我是偷襲打悶棍的祖宗。」道:「劉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我料今夜二更到三更,敵軍定會前來劫營。」
典滿道:「那怎麼辦?」
我微微一笑,道:「今夜之戰,我要一舉擊潰叛軍主力。現在聽我將令。」
當夜三更,劉、龔黃巾軍約五千餘眾,人銜枚,馬勒口,悄悄殺奔射橋大營而來。突至南寨口,火光燃亮,前軍千餘人點起火把,發一聲喊,沖入寨中,四下放起火來。不一刻,大營火光衝天,一片火海。
中軍兩員大將一騎馬,一步行,正是主將劉辟、龔都。二人見營中到此刻仍然靜寂無聲,不覺面現疑惑。劉辟在馬上手搭涼蓬,道:「老龔,奇怪,為何曹軍不見動靜?」龔都揮揮手中峭狼牙棒,道:「聽說曹洪去陽安了,李典為人小心謹慎,莫非已撤離此地?」猛然一聲鑼響,有人大喝一聲:「劉辟、龔都還不過來受死?」周圍四面八方突然射出無數火箭,黃巾軍頓時慘叫聲四起,隊伍大亂。
劉辟一拍大腿:「不好,中計了!」摘下雙錘,勒馬便退,叫道:「兄弟們,跟我殺出去。」
龔都跺腳大罵:「李典,有種的就?你龔爺爺大戰三百回合,這般暗算於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在暗處聽得好笑,原來這時候就有這種豬八戒似的人物了。明明是你偷偷摸摸想來暗算我們,現在你倒打一耙,反而誣賴到我們頭上了。吩咐下去:「這傢伙是我的,別射他。」眾人得令,狼牙箭都避開龔都,向其他人射去。
劉辟見龔都不退反進,向著敵人方向衝過去,急忙大叫:「老龔,快走!」
龔都也不理他,率領著千餘手下徑直向北方箭雨最密的方向衝過去。
劉辟小三角眼一翻,自己催馬跑了。
我和劉曄、公孫箭躲在灌木叢后,指揮著弓箭手。公孫箭在我們三人中間算是大內行,卻最慌張,低聲道:「飛帥,他已沖至五十步內,再近,弓箭就不起作用了。是不是撤退……」
劉曄忙道:「不能撤。一撤就全破了。」
我點點頭,心想:「***,這傢伙真有意思,不趕快逃命,反而要來找死。」我虛張聲勢,其實手下只有二百名弓弩手,真要被龔都沖至近前,可就露餡了。想了一想,我擺擺手,命令暫停弩箭,讓劉大、劉二點起幾簇火把,提金銀戟從隱身處邁步上去。
公孫箭大吃一驚,道;「危險!飛帥,您幹什麼?」急忙要跟上拉住我。
劉曄一把扯住他的戰袍:「別攔著飛帥。」
我低聲道:「都藏好,別出聲。」闊步而行,邊走邊喝道:「龔都,你自恃強勇,可敢與我單打獨鬥?」
龔都腳步立即停住,棒止住部下,翻了兩眼,道:「你內功不錯啊!你是誰?」
火光下,我打量他幾眼,見他身高近丈,濃眉闊目,獅鼻象口,一部紅燦燦的大鬍子分外顯眼,身著粗布衣服,外面只套了件齊腰短藤甲,手擎一根青銅狼牙棒。
這一眼看去,我對他手中兵器頓時有了興趣。他這條棒以青銅製成棒頭,長有一尺多,按現代演算法,約四十厘米。呈八棱形,表面突起一排排錐刺,棒頂還有一截尺余長矛尖,鐵柄為三尺,步戰使用非常順手。
古兵器方面我素有研究,我知道,這種狼牙棒是漢代古滇國的武士喜歡用的武器。再一想他姓龔,心中已有了數,道:「龔都,你不在滇國稱雄,跑到中原來幹什麼?莫非是欺我中原無人么?」
龔都大眼瞪著我,道:「哇,你居然知道我的來歷,好厲害!你到底是誰?」
我道:「我叫阿飛。」
龔都念了兩遍:「阿飛?沒聽說啊!阿飛,阿飛,噯,聽說曹操最近得了一員大將,叫什麼飛帥,在白馬把河北的兩個硬手顏良、文丑都給殺了。是不是你呀?」
我心想:「消息傳得倒快。」道:「不錯,就是我。不過你別害怕,顏良文丑都不是我殺的。」
龔都軍方面一陣騷亂。龔都回頭看看,唔地一聲,穩住隊伍,大聲道:「就算你殺了顏良文丑又怎樣?我龔都就不信你能贏得了我的狼牙棒。」
我道:「那好,我們就來單打獨鬥一場,怎麼樣?我要輸了,任憑你處置。」
龔都道:「比就比。誰要輸了,束手就縛。」
我暗暗鬆口氣,只要你肯和我獨斗就行。大步前進數丈,龔都被我氣破肚皮,不由自主向後便退。他部下士卒更是如同大海退潮,遠遠逃開。
我微微一笑,停步道:「大家別害怕,我阿飛從不殺俘虜。」
龔都橫棒而立,道:「廢話!」這野開架子,威勢頓長,現出凌厲的高手風度。
我轉動金銀戟,把戟刃偏過一側,道:「我這條戟削鐵如泥。我不想占你便宜,你自己也小心點。」
龔都被我撩撥的怒火貫頭,大叫道:「看棒!」左跨一步,右跨一步,借足地力,猛地急行沖前三步,雙手掄棒,呼地當頭砸下。
我內氣早已提足,不避不閃,橫戟上架。
「轟」地一聲巨響,龔都大棒高高彈了起來。他急忙倒躍兩尺,卸掉震力,復又衝上前,呼呼呼呼又是四棒。這四棒不及第一綴猛惡,但絞、揭、吐、分,鏟、劈、挑、撩,招里套招,式中藏式,表面雖只四招,暗中卻蘊含有無數手段。竟是少見的「大理浮光棒」。我眼明手快,仍是採取守勢,噹噹噹噹,接了他連環四棒。心中卻暗暗驚訝,比他的力氣更令我驚訝:「大理浮光棒」是滇國正宗棒法,臨戰並不倚仗力大和兵器沉重取勝,而以招術奇特精妙著稱。滇國羅、朴、杜、鄂、度、夕、龔七大姓中,龔姓一向屬於遠支,他怎會學得這門棒法?」這門棒法也傳至現代,我曾見過圖譜。漢時沒有大理一詞,這門功夫當然另有叫法,但棒法的精髓卻並沒有因為過去數千年而有大變。
(大理——東漢設楪榆縣,屬於永昌郡,三國蜀時屬雲南郡)
龔都跳將開去,把棒扛在肩上,道:「喂,你能硬接五棒,了不起!」
我道:「你的浮光棒法也很高明,跟誰學的?」
龔都呆了一呆,左手一伸大拇指:「好眼光!嗯,你力氣比我大,眼光也好,這個我認輸。招法我可不一定。」
我道:「好,那你再來。」
龔都取下棒,猶豫一下,道:「現在該你先來。」
我也不客氣,金銀戟耍個花,道:「看戟!」使開戟法,把龔都裹了進去。
我見過典滿使的無常戟法,知道我所會的功夫中,屬這路戟法可稱原汁原味,從三國到我們那時,各種招式兩千多年基本沒什麼變化。由此也可見這路戟法實在是千錘百鍊的絕技,到這時已是臻於大成,所以後代儘管大師高人無數,卻也無法再進行增益刪減,修改完善了。
對我而言,步戰正是藏短就長。加之我連使震懾欺詐之術,心理上明顯佔先,當下信心十足,一條戟使發了,金光道道,銀絲迢迢,招式如風行雷擊,神出鬼沒。龔都空有精巧棒法,根本無法施展,只得上格、下擋、橫掃,三招反覆使用,勉力抵抗。
龔都手下都看得瞠目結舌,暗暗為他們的首領捏著一把冷汗。我這一邊雖然大家都在暗處,卻是彩聲四起,歡聲雷動。反而平添一種神秘強大的威懾力量。
纏鬥中連使「生死無常」、「人間地獄」、「長歌當哭」、「死不冥目」四記惡著,中宮強行破開一道口子,突入棒圈內,大喝一聲,一招「無法無天」,長戟直刺龔都前心。
龔都大叫一聲:「哇!完了!」再也封架不住,銅棒乾脆一垂,大眼一閉,等死了。
我倏地收住金銀戟的去勢,笑道:「還沒有。」
龔都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睜開眼,看看胸前明位蔚戟尖,道:「怎麼沒進去?」
我把戟動了動,道:「你很想它進去?」
龔都忙道:「不,不,最好還是不要。」
我收回戟,道:「還比不比?」
龔都道:「不比了,招術我也比不過你,還比什麼?」回頹然瞧著手下:「你們說還比不比?」
眾兵轟然道:「是飛帥贏了!我們投降,不打了。」
龔都大怒:「嘎,我還沒降,你們都投降了?」
眾兵頓時語塞。
龔都道:「哼,我說話算數,雖然我不投降,但任憑飛帥處置。」
我哈哈一笑,道:「好,果然是條好漢子!」
正在這時,後面奔來一人,乃是公孫箭。他急匆匆行至我身後,低聲道:「飛帥,李典將軍派人來報,他和典都尉在廟灣附近伏擊劉辟,眼看即將捉住劉辟時,卻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一彪軍馬攔截,為首一將甚是勇猛,和典都尉力拚三十回合,將劉辟救走了。」
「什麼?」我心中一凜。戰前我揣測敵人心理,如果在射橋營外此埋伏主力,想要一舉聚殲劉辟龔都的軍隊,由於雙方兵力相差太遠,把他們逼得拚命反而難以奏效。倒不如先施以恐嚇戰術,把對方嚇暈,然後放他出逃,等他們以為逃出生天,心神懈怠鬆弛以後,再突然襲擊,殺他個措手不及,將其一網打盡。在大營外的埋伏只是虛張聲勢,看著怕人,其實只有二百來個弓箭手。其他兩千步兵由李典、典滿率領,都埋伏在通往平輿的路上。另外則是曹休、趙玉的虎豹騎乘虛去偷襲平輿城。現在李、典二將失敗了。看情況,曹休、趙玉也不一定能拿下平輿。這樣看來,一戰奇襲定汝南是不可能了,必須另外設法。
「我軍傷亡如何?」
「典都尉的人說,敵方誌在劉辟,虛晃一陣救下劉辟便撤退了。」
「唔……」我動著腦筋。沉吟一下,向龔都道:「龔都,你的夥計已經被人救走了,你怎麼辦?」
龔都一愣:「我?隨便你。」
我道:「我聽說你們巴族人有個規矩,如果說話不算數,這人以後必然被毒箭穿入嘴巴,刺破舌頭而死。是不是?」
龔都傲然道:「沒錯。我們滇國七大姓里,沒有廢信之徒。」
我道:「好,如果我放了你,你能不能答應我,退出汝南,一年之內不能再回來,不能襲擊我軍,也不能騷擾附近各縣?」
龔都困惑地撓撓頭,一時不能回答。我心想:「他一定知道那伙神秘人馬的來歷,所以他縱然能說服劉辟,卻不能肯定能說服那伙人。」
過了片刻,龔都頹然道:「我不能答應你。你還是殺了我吧!」
我笑道:「殺你?像你這麼講信用的義士,我阿飛豈能殺害?這樣,龔大哥,我見你是條好漢,就和你交個朋友。你請回去吧,能說服劉辟渠帥最好,說不服也沒關係,咱們戰場再見高低,打他娘的。」
龔都斜我一眼,想了想,回手一招,道:「龔斤,你出來。」
人叢中閃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倒提熟銅棍,上前恭身施禮:「大頭領。」龔都道:「飛帥的話你也聽到了。我想過了,有飛帥在汝南,我和劉大哥都惹不起,不如給飛帥一個面子。我現在去和飛帥喝酒,你帶人回去勸勸劉大哥,明天午時前給我帶回個確信兒。」
龔斤道:「是,小弟一定按時回來。」手一揮,徒眾一哄而去。
我心中暗喜。埋伏雖然失敗,卻又給對方摁上一貼毒膏。劉辟答應也就罷了,不答應,他們自己先就得內耗起來。哈哈笑道:「龔大哥,咱們越來越投緣了。」吩咐公孫箭:「快去備上好酒,我和龔大哥要一醉方休。」
不出我所料,曹休和趙玉也都空手而回。他們們馬快,還趕在李典、典滿他們之前回到大營。我令人整治好被燒毀搗亂的營房,等李、典等人到齊,便擺開酒席,和龔都暢飲起來。
眾人失手,面子上都覺得難堪,見我不以為意,反而和敵方首領觥籌交錯,喝得來勁,都十分奇怪。典滿幾次想開口問我,都被制止住。
喝至半酣,大夥有了幾分醉意,龔都也不再悶頭喝悶酒了,道:「飛帥,我龔都自造反以來,見過許多朝庭高級武將,像什麼右中郎將朱儁,左中郎將皇甫嵩等等,從沒見過你這般武功高明、計謀出眾的官軍大將,今天我是輸得心服口服。」
我道:「豈敢!其實你們今晚前來解圍的的那位主帥才厲害,輕易就識破了我的計劃。」
龔都道:「他?他當然不同了。」
曹休問道:「他是誰?」
典滿也道:「和我交手的那位小將又是誰?刀法好生滑溜。」
龔都道:「我猜得到,可我不敢確定,也不能說。」
我道:「別問了,喝酒喝酒。」
李典在旁邊直皺眉,不停地去看劉曄。劉曄靜靜不語。
這一頓酒直喝到天光放亮,太陽已經高高懸在半空。等軍營里響起集結操練的鼓聲,龔都面上微微現出不安,道:「我想睡一會兒。」狠狠喝下三杯酒,重重把酒樽往桌上一放,朝地上一躺,便自呼呼大睡。不一會兒鼾聲漸起,睡著了。
曹休低聲問我:「飛帥,你說劉辟會不會不管龔都?」
我想了想,道:「不會。黃巾軍素來講究義氣為上。所以他們才會……」本來我是想說「他們才會佩服桃園三結義的劉關張,不服氣詭譎多變的曹丞相。不但不服氣。還要造他的反」,轉念就想起曹休是曹操的侄兒,心中一激凌,急忙改口道:「……分分合合,鬧翻了又和好,劉辟也才肯接應龔都。」
曹休道:「可是平輿離此不過六七十里,如何這麼久還沒有人來?」
我道:「昨夜敵人突有援軍,為首大將必是深通謀略的高明人物,自要謀定而後動。」
劉曄道:「飛帥所言極是。我看他們在救出龔都之前是不會有什麼行動的,李將軍可傳令,讓步兵操練完畢便回營休息,只留下虎豹騎警戒就可以了。」
他是護軍,論職權連我都可以牽制。李典看我一下,見我沒表示反對,便傳下令去。我讓典滿和曹休也先去睡覺。典滿還想說幾句,曹休強行把他拉走了。
他倆一走,劉曄便邀請我和他對弈。我欣然答應,心想:「曹操這回給我派了個好助手,有這位劉先生在,我可省心多了。」心中高興,手下便留了情,一局弈罷,我只贏了他三路。
劉曄笑道:「飛帥是連主公都可以贏五路的高手,為何卻只勝我三路?」
李典在旁邊湊趣道:「因為劉先生也是高手啊!」
劉曄臉上忽現神秘,低低道:「你們知不知道,主公從來不肯和我對弈?」
李典奇道:「那為什麼?」
劉曄低聲道:「因為我的棋藝太臭呀!」
我和李典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把旁邊坐著打磕睡的趙玉也驚醒了,迷迷糊糊以為敵人殺過來了,跳起來道:「在哪裡?敵軍在哪裡?」
我一把按住他,道:「睡你的。敵軍來了我不會喊你?」心中卻也疑惑:「難道他們真的不顧龔都的死活了?」
劉曄道:「飛帥勿急,天剛辰巳之交,時間還早。」
我一夜未睡,精力有點不濟,想了想,才明白他說的辰巳之交是現在才九點鐘。暗暗微驚:「不行,這種樣子如何能指揮大軍?」點一點頭,雙目微合,默提一口真氣,一刻之間將十二周天盡數走到,感到精神復振,頭腦清醒,這才卸去功力,睜開眼睛。只見劉曄也是雙目半闔,靜靜養神。李典卻坐了下來,仔細欣賞那盤中糾纏的黑白棋子。
忽然,帳外一陣嘈雜腳步,有人跑過來,隔帷氣急敗壞地稟報道:「飛……飛帥,汝南……汝南……」
劉曄雙眼立開,微一皺眉。李典站起,怒道:「話說清楚點,汝南怎麼啦?」
那人道:「汝南……汝南……有人……有人來。」
李典大覺丟臉,心想:「這人怎麼說話的?誰值日,怎麼讓這麼個傢伙來報事?」急起身出帳,查問究竟。
我和劉曄互看一眼,均想:「難道真是他?」
沒過一會兒,李典回來,臉色也是怪怪的。我道:「是誰?」
李典道:「回飛帥,只有三個人,為首是一個赤身露體的女子,自稱是龔都之妹。口口聲聲,要飛帥親自出營相見。」
我心想:「哈,這年代還有這種事?」道:「好。」起身要去。
劉曄道:「飛帥,小心有詐。」暗暗伸腳踹了趙玉一下。
趙玉血氣旺盛,睡得正酣。但他也實在機警無比,劉曄腳剛及身,他已然驚覺,身子一縮,人已騰空而起,銀光閃動,肋下佩劍霍地點出。
我急忙拔出百辟刀,喝道:「別動手!」輕輕一格。
一聲脆響,趙玉寶劍停住,站穩身體,這才張開一對小眼:「啊,是劉先生,我說怎麼踢的地方不對。」
劉曄虛驚一場,臉色微青,道:「如何踢得不對?」
趙玉提起劍,笑道:「我父親和飛帥是踢我屁股,他們掌握力道的本事也好,沒踢上之前我根本感覺不到。劉先生毛手毛腳一踢,動作太大,我自然有感覺了。」
劉曄點點頭,鎮定下來。聽他說得有趣,不禁笑道:「玉兒機警過人,這我就放心了。」
我要李典去叫曹休和典滿,整頓軍備,都先呆在營內不要出來,免為對方所笑。又對劉曄道:「麻煩劉先生穩守中軍,以備不測。」
倆人都低頭聽令。我向趙玉瞧瞧:「走,看看去。」
營外果然只有三個人。
為首的也的確是一個女子。
一個頗為美貌的韶齡女子。
這女子年約二十三四,臉如凝脂,目似寒星。耳上垂著一對銀耳環,不時前後振動。腰間是一條銀絲纏繞的黑帶。
我心道:「古人說蠻腰一握,我以為是說笑話。腰那麼細的女子,根本就不能走路,一走還不斷了?可是這位姑娘卻令人真有盈盈一把握的奇特感覺,想想也夠刺激。」我知道產生這種幻覺的原因是對方巧妙地利用了黑色吸光和白色反光的原理造成視覺差異,白色愈漲而黑色愈收,其實她的腰肢不至於那麼細。但我還是忍不住在她腰上多看了幾眼。
轉頭一看,趙玉正盯著那女子**的香肩傻傻發愣,不覺好笑,心想:「露這麼點兒就發獃?要看到我們那兒穿低胸迷離裙的新潮女兒,還不痴了?」知道這種事都是開始新鮮,看多了也就稀鬆平常。也不在意,輕輕在他背上拍了一記,低聲道:「傻小子,你那帳里不是有三個嗎?回去再看吧!」
九陽功一擊,趙玉清醒過來,小臉頓時紅透,道:「原來也沒……也沒注意……不知怎麼……怎麼……飛叔……就傻了……」
我笑道:「什麼,飛叔傻了?」
趙玉臉上?紅,低下頭向那耐後半步。
我忙道:「你幹什麼?想跑?不用這麼急罷?你還要保護飛叔我呢!」
趙玉拿袖子遮住臉:「飛叔,你別說了。」
我哈哈大笑,道:「好,你站我後邊去。」
那女子見我們行出營來,迎上兩步,道:「你可是飛帥?」聲音嬌柔婉轉,甚是動聽。
我神智一清,彷彿遇上了老朋友一般,道:「我正是阿飛。你是龔大首領的妹妹?」腦中印出龔都雄性十足的外貌,心想:「怎麼一點都不像啊?」
那女子道:「小女子杜似蘭,龔都乃是我義兄。」
我哦了一聲,心想:「原來是巴族七大姓中杜家的。」見她背後二人,一人年約五旬,十分瘦小,背負一對鸚鵡型鐵啄,腰懸短劍,低頭恭立;另一人大大咧咧,滿臉塊兒肉,手提熟銅棍,正是昨夜回去報訊的那個龔斤,便開門見山道:「原來是杜小姐。但不知……」
杜似蘭淺淺一笑,柔聲道:「飛帥勿急。小女子也有一肺腑之言,想向飛帥傾訴,不知飛帥可有興趣?」
我心想:「美女的傾訴,是男人都要聽的。只要不是暗懷歹意就行,比如美人計之類。」又想:「美人計也無妨,我把美人留下,不中他計也就是了。」道:「姑娘有命,阿飛無不應允。」
杜似蘭臉上現出喜色,向龔斤等二人一擺手:「你們暫且退下。」
二人應聲而退,退後十丈以外。
趙玉不待我吩咐,也向後退去,在十丈處停住,凝目而視。
杜似蘭道:「飛帥挑的好人才!這孩子武功又好,人又機靈,真是我見猶愛。」
我笑道:「是么?他也很愛姑娘,不如我介紹你們認識?」
杜似蘭驚訝地看我一眼,嗔道:「飛帥!」
我臉一紅,忙道:「阿飛失言,姑娘休怪。」
其實我在守拙一族中的那群笨蛋裡面算是比較保守的,像這種玩笑原來是根本不會開的。通常大家都叫我獃子。雖然二十五世紀的姑娘們開放之極,但我卻從不敢和她們瘋言瘋語,打情罵俏。我這種人本來就面目可憎,毫無情趣,一擺架子,人家自然就更敬而遠之,鄙而拒之,把咱擋在歡樂的門外。可到了這裡,我整個人都變了似的,見誰惹誰,對男人謊話成山,對女人花言巧語,習慣已成自然。捫心自問,我不禁大感困惑:「我到底是想改變歷史?還是已經被歷史改變?」
杜似蘭道:「飛帥,我沒怪你。我只是覺得你不像傳聞的那麼威嚴強悍。」
我感到一種被美女輕視的失落,那是每個自以為是的男人都不喜歡的一種滋味。我苦笑道:「我有那麼兇惡么?」
杜似蘭一雙美目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嘆口氣,幽幽道:「飛帥如此隨和,其實我應該高興才對。」
我道:「你擔心我對你義兄不利?你放心,他很好。剛喝醉了躺下,不然我就讓他來見見。」
杜似蘭輕輕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皺皺眉。這女人想說什麼?
杜似蘭忽然笑了,道:「飛帥不耐煩了?很好,男人就是如此。」
我被她弄得啼笑皆非,道:「杜小姐,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肺腑之言啊?」
杜似蘭道:「飛帥,你認識趙先生么?」
我心中一凜:「你說哪個趙先生?」
杜似蘭手拿南幹道:「這世界上有很多個趙先生么?」
我道:「天下趙先生不少。離這兒不遠的郎陵縣,就有一位趙先生。」
杜似蘭淡然道:「我知道。鐵面無私,頗有急智的名吏。他身為陽安都尉李通的下屬,李通之妻的伯父犯法,他居然也敢收而殺之,而令李通無怨,手腕真夠厲害。這次曹洪圍剿我們黃巾,此人上奔下走,征夫調糧,竭力支持曹洪的軍需,不然,曹洪休想支撐到現在。他可算曹孟德的忠實爪牙。」
我道:「你說的莫非是他?」
杜似蘭一笑,道:「他?他能助飛帥創立基業,自成體系,掃平群雄,一統江山么?」
我大吃一驚:「你到底是誰?」因為事關我的性命和前途,這件事只有我和趙楷秘密商議,連趙玉都沒告訴,這位杜小姐怎麼知道的?
杜似蘭道:「飛帥,我知道的這件事,難道不能說明我是誰么?」
我鎮靜下來,沉思片刻,道:「趙先生信任的人,也就是我阿飛信任的人。但不知妹子何以教我?」既然是趙楷收羅的人,我當然要另眼以待。
杜似蘭眼中喜色愈濃,十分明顯。她穩定了一下情緒,道:「飛帥思慮周密,決斷明快,果然是一代明主之風。杜似蘭得以追隨左右,實是老天對我的恩寵。」盈盈拜倒,兩手前撐,額頭碰地,道:「汝南營營主杜似蘭,叩見主公。」
我看過許多古典肥皂劇,宮廷民間,男男女女,禮儀一大堆。但很少見一個女子行如此大禮,大概只有遇見最可尊敬愛戴的君王,才會有這種舉動。慌得我急忙上前,伸手相扶:「快快起來。」觸手處一片柔軟嫩滑,卻是乘機摸到她雪白的雙臂,暗暗讚歎:「欺霜賽雪,如珠似玉。古人果然會想。」
杜似蘭身子微微一顫,似乎想避開,卻又止住。我猛然醒悟:「這位姑娘是我阿飛軍汝南地區的兵團司令,地位非同小可。我一心樹立名聲,如何第一次見到重要下屬便如此失態?」忙縮回手去,連聲道:「妹子先起來再說。」
杜似蘭道:「是。」慢慢站起,面上已微帶一抹紅暈。
我退後一步,苦笑道:「妹子既然見到趙大哥,便該知道,阿飛我現在實在是不名一文。主公什麼的,休要提起。」
杜似蘭道:「主公勿慮。有趙先生運籌,用不了多久,我們便可樹起自己的旗幟,佔據大片土地,成為誰也不敢輕視的一方豪強。到那時,主公登高一呼,天下英雄紛紛傾心來投,不難消滅曹操、袁紹、孫權等人。」
她說話時雙目放彩,神色剛毅,表現出堅強的信念。我心想:「這位杜姑娘只怕是龔都軍的主要智囊,言談舉止都極見水準。趙楷這傢伙不知怎麼鼓搗的,居然能把這樣一個有頭腦的人給打動,成為他這門『阿飛必勝』論調的忠實信徒。」計算時間,當是三月十八那天,趙楷離開軍營南下西川途中認識的她。
一問,杜似蘭笑了:「主公猜得有一半對。趙先生確實是在三月底來見我的。不過他是專程來找我的。因為我與他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相識,那時我只有十四歲,還在滇國。」
我心頭微微泛酸:「原來你們是老相識了。」隨即明白這種情緒實在有害,也很無聊。道:「哦,那麼妹子來到河內地區,一定是趙大哥的主意了。唔,趙大哥這次說些什麼?」
杜似蘭一直注意看我臉色,見我並無異常,展顏道:「主公一語中的。趙先生果然有話交代。他令我暗中鼓動劉辟造反,牢牢控制住汝南及其周圍的數十餘縣。等主公脫離曹營后,便來接應,保護主公逃脫曹操的追殺。」
我心中感動:「趙大哥待我,真是沒話說。」同時也微生煩惱:「但他絕對沒料到曹操會派我來汝南平叛。這可怎麼是好?我總不能把自己的後路給掐斷了吧?而且曹休、劉曄、李典等人都是曹操心腹之人,都很有頭腦,我只要稍露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他們立刻就會發覺。」
曹操用兵,一向嚴謹。凡是曹、夏侯兩姓?外的將領為主將統兵作戰,都會派有護軍監察。這個護軍可不光只是給主將出出主意就完事,還擔負有監視的任務,頗有實權。在寫那本《三國棋傑傳》的時候,為了研究漢代圍棋,我讀過許多曹操的傳記、史料,發現越是智勇雙全的大將,曹操越不放心,張遼、張郃、徐晃、于禁等人,都有過很多次這種經歷。而且有時護軍不止一人,互相監視牽制,以求萬全。上次我首次領軍襲擊白馬,曹操一下派出三員大將張遼、徐晃、關羽,他們名為我的副手,實際就是我的
護軍。這回的曹休、劉曄,加上李典,陣容也不比那次差,只不過我威名漸顯,氣度已
成,他們不敢像上次三將那麼放肆而已。
杜似蘭道:「不如乘此機會佔據汝南,自立門戶,主公以為如何?」
我心想:「這姑娘真能幹,一下就猜中我的難處。她說得也不錯,現在脫離曹營,曹操也無可奈何。畢竟他的最主要敵人是袁紹。可是我還不能走,要系統學習軍事知識,積累作戰經驗,尤其要樹立強大的聲望,延攬有用的人才,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道:「妹子之言有道理,不過我現在還不能走。」
杜似蘭道:「主公勿慮。既然主公不走,那屬下就勸劉辟走。」
我奇道:「妹子,你是怎麼加入黃巾軍的?」心想:「你可真是一計不成立生二計,總是要我勿慮。奇怪,史書上好像沒說黃巾中有女頭領。她卻這麼有權有勢,能同時影響黃巾中的兩大首腦。」
杜似蘭道:「主公如有興趣,我從頭講好了。」見我點頭,便道:「在中平元年(184)春,太平道大賢良師張角公一聲令下,數十萬太平道信徒由各地的大渠帥統率,在青、徐、幽、冀、荊、揚、兗、豫等八州三十六郡縣同時起義,我義兄在巴蜀過的一向不甚滿意,當時已率部分族人來到中原,適逢其會,他也痛恨漢帝,就加入了潁川郡波才的黃巾軍。劉辟則是汝南郡彭脫黃巾軍手下的副渠帥。不久波才和彭脫先後敗在大漢左中郎將皇甫嵩和右中郎將朱儁的手下,彭脫自殺,波才戰死,黃巾主力被圍殲於長社(今河南省長葛縣)。兩軍余部退至宛城(今河南省南陽市)、穰城(今河南省鄧
州市)一帶,合兵一處,劉辟和我義兄被推舉為正副渠帥,繼續在汝、潁地區與官軍為敵達十年之久。屬下是七年前來到河南,由趙先生精心設計,與龔都結為兄妹,得有機會參加了黃巾軍。五年前,也就是建安元年二月,曹操引軍來到汝南,他不但用兵如神,而且兵力多過我們好幾倍,劉辟投降。義兄和我則率殘兵分散逸出。」
聽到這裡,我不禁贊道:「賢妹能在曹操的精兵猛將重圍中從容殺出,實是機智過人。」
杜似蘭臉有慚色,道:「主公謬讚了!我們只因熟悉地形,才得以從間道逃走,哪裡談得上從容二字?」
我道:「不然,我在曹操帳下數月,深知他因事設奇,詭計多端。屬下智士如雲,猛將如雨,臨戰意思安閑,如不欲戰。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故每戰必克,敵必全殲。而他以萬全之策,數倍之眾,竟然也奈何賢妹不得。賢妹智慧,實令我嘆服。」頓一頓,道:「我現在明白了,曹洪、李典軍倍於你們,為何卻連吃敗仗。那都是因為有賢妹啊!」
杜似蘭聽我真心稱讚,微微垂下頭,眼角眉梢甚見歡喜之色。
我道:「賢妹有把握說服劉辟退出汝南?」
杜似蘭道:「屬下佔先兩處,加上主公一處,此事不難,只是主公須得勝過劉辟,不知主公可有把握?」
我道:「怎麼說?」
杜似蘭道:「我義兄被捉,實出劉辟之賜。此次偷襲,我和義兄雖不知主公虎騎已至,但也不贊成這樣冒險。因為曹洪和李典也都是久戰健將,非是不通兵法的一勇之夫。是劉辟一力鼓動,義兄無奈,才隨他前來偷營。現在義兄被俘,劉辟難辭其咎。此其一;關將軍對主公推崇倍至,主張撤出汝南,不與主公硬拼,已令軍心不穩,人人思走。此其二。」
我道:「昨夜那股援軍,果然是關君侯。」
杜似蘭道:「嗯,這一點,屬下忘記先跟主公說明。關將軍是三天前到的汝南,他是客人,所以劉辟沒有請他同往。但他們走後,關將軍見我放心不下,令關平公子領一軍前去接應,正好救下劉辟。」
我恍然:「原來和典滿力拚三十回合的是關平。好本事!」驟然想起一事,道:「劉備劉玄德可曾來過汝南?」
杜似蘭道:「這倒沒聽說。主公何以突然問起?」
我道:「噢,隨便問問。」心想:「劉備沒來?那關羽來這裡幹什麼?」
杜似蘭想了一想,自言自語道:「是啊?關將軍怎麼會突然到汝南來了?呀!我明白了。」
我道:「賢妹明白了什麼?」
杜似蘭道:「眼下袁曹對峙,互不相讓。定是袁紹見曹軍正面毫無破綻,便另闢戰場,令劉備赴汝南遊說劉辟叛曹助袁。難怪我說怎麼我去年花了一年時間勸劉辟造反,他一直不肯答應。今年我軍和他幾乎毫無聯繫,前幾天我們苦戰之時,他卻突然出兵支援,大破曹洪。原來是這樣。主公所料不錯,劉備一定早已潛入汝南,可能就在劉辟府中,所以關將軍才會隨來助戰。」看向我時,俏目中充滿欽佩之色。
其實我才佩服她呢!我是根據歷史推斷應該如此,她卻只是憑著我的一星半點提示,立刻順藤摸瓜地明確指出按理她根本不可能明白的事實。智力之高,我有自知之明,那是不能比較的。我暗道:「這美人真是女中豪傑,此等人不好生拉攏,那我就是笨豬一頭。」溫言道:「賢妹,我有一事相求,你可一定不能推辭?」
杜似蘭抬頭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去,道:「主公有何旨意,便請示下,屬下無有不從。」
我道:「我欲與賢妹義結金蘭,賢妹萬勿推辭。」
杜似蘭愣了一愣,道:「可是,我……我只是主公的屬下啊!」
我道:「那麼賢妹是瞧不起我阿飛了?」
杜似蘭忙道:「屬下不敢。」
我四下看兩眼,道;「此處不甚方便。拈香撮土,只是形式,日後再行補辦吧。你我是否有兄妹之緣,憑賢妹一言而決。」
杜似蘭沉默片刻,道:「主公爽快。」
我道:「不是主公,是大哥。」
杜似蘭低下頭,輕聲道:「我不好稱義兄為大哥,就叫您……飛哥吧。」
我道:「蘭妹!」
杜似蘭抬眼望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粉頸忽然紅了。
我心裡噓了口氣,想道:「這個高級謀士算是跑不掉了。」道:「蘭妹,你適才講說服劉辟需要我勝過他……」
杜似蘭猛然仰起頭,道:「對,不錯。」她臉上紅暈未消,慢慢道:「劉辟聽龔斤稱讚飛哥武功過人,十分不服。關將軍沉默不語,無聲而贊,更令他惱怒。今早我出發之時,他托我轉告飛哥,他要和你比武一場,以此決定是誰退出汝南。」
我微笑道:「要打架?好啊,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要知道我和他乃兩軍主帥,各率一旅,正處於敵對狀態,都想把對方捉住,並非武林普通意義上的比武較技。所以地點非常重要。
杜似蘭道:「他請你孤身進入平輿,在帥府比試。」
我先是吃了一驚,轉轉眼珠,道:「他是這麼說的?有意思,那好,蘭妹你回去告訴他……」
杜似蘭道:「告訴他什麼?」
我看看她臉,似乎暗帶狡黠之色,便反問道:「蘭妹認為我應該如何作答?」
杜似蘭道:「兩軍作戰,主將豈可輕臨危境?」
我微笑道:「依蘭妹之見,我不該去了?那好,我就不去了。」
杜似蘭睜大眼睛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停了一會兒,我們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杜似蘭笑道:「原來飛哥早已看透小妹心思。小妹無禮,願領責罰。」
我笑道:「小小戲弄,更見情誼。蘭妹毋須多慮。」心想:「我巴不得跟你親密些,可惜你身份有異,我現在還不敢太大膽。」
杜似蘭道:「關將軍表示願為中證。有關將軍和小妹在,料那劉辟也不敢玩出什麼花樣。何況我義兄還在你們手裡,他要敢害飛哥,我第一個饒不過他。」
我沉吟一聲,道:「不,蘭妹,我要將龔大哥先行釋放。」
杜似蘭吃了一驚,道:「飛哥,萬萬不可。」
我聽著她柔美的聲音,心想:「原來我最喜歡別人叫我飛督帥,覺得威風凜凜,還帶著一股瀟洒。可要和蘭妹嘴裡的飛哥相比,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道:「蘭妹不用擔心。龔大哥義氣過人,劉辟如要害我,他一定站在我一邊。而且……」想了一想,低聲道:「我很擔心劉備在平輿城內。他對關將軍和劉辟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力。我義釋龔大哥,關君侯起碼就不能再和我為難了。」
杜似蘭花骨朵似的人物,聰明之極。略一思忖,便完全明白了我的鬼心眼,大為驚嘆:「飛哥,你真是深謀遠慮,小妹五體投地。」
要知道關羽素來以信義自矜,如今我大大方方先放龔都,豪氣之盛,必能令他動容。如果屆時劉備突施冷箭,要翻臉殺我,首先關羽他就指揮不動。只要關羽不出手,劉辟的聲勢就差了一大半。我只要有龔都一部相助,不難自保。
我是根據華容道關雲長義釋曹操那齣戲設計的這道單刀赴會劇目,把關公的脈搏掐得死死的。杜似蘭哪裡知道,自然驚為天人。
我道:「蘭妹,這樣吧。你在我營中暫住一天,和你義兄聊一聊。等明天我和你們一起走。」
杜似蘭道:「不,飛哥。小妹必須今天趕回去。一來平輿城中尚有不少我們的親信弟兄,都需要秘密交代準備。另外小妹對劉備也不太放心,想早點回去探聽虛實。」
我道:「那你總得先見見你義兄吧?」
杜似蘭同意:「好。」並不回頭,左手側伸,在空中連續作出三個奇異動作。遠處龔斤二人見了,便向這邊走來。
我心想:「原來她與手下聯絡,另有手法。這法子不錯,萬一被俘,敵方硬迫她誘招部下過來,她反而可以用手語警告部下。」掃她一眼,脫下自己的戰袍,輕輕披在她肩上,笑道:「你這身裝扮,要進了軍營,非引起轟動不可。我可不想讓他們大飽眼福,占你的便宜。」
我比杜似蘭高出一個頭,衣服長大,杜似蘭雙手攏住戰袍,幾乎全身都已裹在裡面。她瞥看我一眼,咬咬下唇,面上微帶笑意。我回頭叫來趙玉,向他介紹杜似蘭。趙玉聽說我和她結為兄妹,大現不滿,稱呼上馬馬虎虎,糊弄過去,不肯叫她姑姑。我道:「玉兒,你想要叫她姐姐,那也沒什麼不可以。但是以後你跟我也必須兄弟相稱。」
趙玉大喜,道:「好,好,杜姐姐,小弟趙玉拜見。」
杜似蘭道:「好,兄弟不必客氣。我來介紹,這是龔斤,我義兄最得力的助手,你們都見過的。這是我族叔杜瑞。」
二人向我行禮,我急忙還禮。打量他們幾眼,那龔斤也罷了,杜瑞卻是氣凝神重,太陽穴微鼓,目中不時射出絲絲寒光,乃是位內功深厚的高手。他背上那對啄形兵器也非常奇特,啄首鑄成一隻蹲伏的鸚鵡形,鳥嘴和鳥尾均伸展開來,形成兩口尖銳的啄尖,鳥足深入長柄之內。整個鳥體長僅半尺,鎏金圓柄卻很長,有近四尺。
趙玉走過去,對著那雙鳥兒左看右看,道:「杜爺爺,你這是什麼兵器啊?回頭看看我:「飛叔你知不知道?」
我笑罵道:「你不是自己把自己升了檔次嗎,現在怎麼如此客氣啊?你應該叫我飛大哥,和我一樣,叫他老人家杜大叔才對。怎麼,想求別人,就又退回去做小輩了?」
眾人均是微笑。
趙玉笑道:「飛叔你別罵,我們各交各的不行嗎?」又纏著杜瑞問這問那。那杜瑞原是神色嚴肅,不拘言笑,卻給他左一聲杜爺爺,右一句杜爺爺叫得眉眼漸開,面帶笑容,偶爾也回答兩句,真似一對爺孫倆了。
杜似蘭瞟我一眼,似是對我平易近人的作風表示欣賞。我心中甚樂,笑道:「好啦,我們回營再說。」
曹休、劉曄、李典均在大帳外迎接,只不見典滿,大概因為統帶虎豹騎,不便出來。我又向大家介紹杜似蘭,這次卻沒說我和她結交的事情。
李典面現訝色,道:「我久聞黃巾杜軍師腹有韜略,屢出奇計。想不到卻是位巾幗英雄。」
杜似蘭微笑:「李將軍精明過人,堅韌善戰,小妹也是十分欽佩的。」
我笑道:「不打不相識。入內再說,入內再說。」
到得中軍大帳,分賓主落坐。龔都也已醒轉過來。他一見杜似蘭,便嗨地一聲,道:「好,妹子你來了就好。下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你看著辦吧。」
杜似蘭也不謙讓,便把關羽來助,劉辟之邀又述說一遍,道:「飛帥對我龔大哥仁至義盡,小妹深感盛德。小妹可以向各位保證,我們龔家軍是站在飛帥這一邊的。如果飛帥應邀而去,安全絕對沒有問題。」
諸將都皺起眉頭。對我的武藝,大家沒有不服的。但主帥孤身深入敵人巢穴,這種情況可是古今少有,不能不謹慎從事。
杜似蘭看看龔都,又看我?眼,道:「飛帥,你們慢慢商議,小妹和龔大哥且到外面,等候回復。」
我道:「好,李將軍。」
李典應聲而起:「小將給龔渠帥、杜軍師帶路。」引二人到偏帳休息去了。
不一會兒,李典返了回來,典滿也跟他在他後面,一起進帳。主要將領都到齊了。
坐定之後,李典道:「我看杜軍師之言有理。平輿城中尚有關將軍,此時縱然各為其主,香火之情還是應該有一點的。何況飛帥與他意氣相投,又一起出戰白馬,大破顏良。最低限度,他不能在平輿城裡和飛帥為難。」
曹休道:「話雖如此,但兵不厭詐,安知敵方不是暗設陷阱,引誘飛帥前往?」
趙玉道:「我看去就去,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我跟飛帥一同前去平輿城,可保飛帥無事。」
典滿道:「你?兄弟,你哪兒行啊!還是我去。」
趙玉豎起細眉:「典哥哥,你說什麼?咱們到外面比試比試去?」
典滿道:「比就比,怎麼著?」
李典急忙給二人勸架。
劉曄和我交換了個眼色,已明白我的心思,心想:「我軍人數處於劣勢,本就必須出奇致勝。如今難得對方一部被飛帥感化懾服,內部分裂,如能因此一舉而破平輿,最是上策。」道:「大夥不必爭執。我們可以兵分兩路,齊頭並進。敵方能講信義,那是最好。而今我官渡前線日益吃緊,我軍必須速戰速決。飛帥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收復平輿,必可震懾其餘叛變縣城,那時我軍如滾水潑雪,一觸即融。不日內就可以平定汝南全境。如果敵人設有埋伏,那也不懼,我們可事先定好聯絡信號,派軍暗暗跟隨飛帥,只要飛帥發出警報,我軍就裡外夾擊,強行攻破平輿城。」
諸將鼓掌稱善。我也點頭答應,此乃萬全之策。
計較已定,我讓各人分頭準備,便去見杜似蘭兄妹。到了偏帳門口,我令公孫箭和劉大劉二把住帳篷周圍,自己和趙玉進入帳內。
杜似蘭正和龔都解釋著什麼,見我進來,笑道:「飛帥可曾下定決心?」
我反問道:「渠帥和軍師在商量什麼?」
杜似蘭道:「我們在談飛帥敢不敢去平輿。」
我坐下來,道:「結果如何?」
杜似蘭道:「我料飛帥能去。大哥不以為然。」
龔都道:「飛帥,你真要去嗎?不是我吹自己兄弟,那劉辟勇猛善戰,心眼也多,可不象我這麼笨的。」
我道:「龔大哥不是笨,而是義氣。不過,你們兩位都沒猜對。我要去平輿論,但不是一個人去。」
杜似蘭一怔:「飛帥,你……你不相信我么?」
我道:「不是。因為我只帶一個人,就是他。」一指趙玉,「劉渠帥再小氣,也不至於在乎多他一個人吧?」
杜似蘭欣然道:「那當然,那當然。」
我道:「時候不早,渠帥和軍師用些餐食,這就回平輿去。」
龔都大出意外,道:「飛帥,你真要放我?」
我道:「我信得過龔兄是條漢子。」
龔都道:「好,好!飛帥,別的我也不會說什麼,咱們平輿城見。走,妹子。」
我道:「吃點飯吧?」
杜似蘭輕道:「不能再拖了。我們需要立即趕回去部署。」
我點點頭,也不再相攔,直接送他們一行徑出大營。
到了營外,我止住腳步,目送他們而去。杜似蘭行在最後,走了一會兒,忽然轉回來,解下身上戰袍,輕輕撫摸片刻,正要還我。我輕聲道:「蘭妹,這件袍子就送給你作個紀念罷!」
杜似蘭霽然而喜,小心包好,交給跟回來的杜瑞。伸手從中取出一根短短竹笛,遞給我道:「小妹無以回報,這隻竹笛是我杜家特製,遭逢危險時,吹奏起來,頗有異效。飛哥英雄蓋世,自不會仗它之助。但閑暇把玩,也是樂事。」
我見那短笛色如翡翠般嫩綠,甚是精緻,雙手接過,心想:「交換定情信物嗎?」如不是前有杜瑞,後有趙玉,便要開她玩笑。終於忍耐住,道:「蘭妹保重。」
杜似蘭似乎尚有話說,前面老遠龔都已揚聲催促,只得道:「飛哥一切小心。」便轉身去趕龔都去了。
平輿城雖小,護城河卻有十三四米寬。次日巳牌時分,我和趙玉來到北城下,仔細打量城池,道:「難怪你和曹休沒能偷襲成功,這護城河如此之寬,城中只要有些老弱殘兵,黑夜中只要不斷投放滾木檑石騷擾,便極難攻破。何況有你杜姐姐這等高人鎮守。」
趙玉臉一紅,道:「飛帥,其實我們來到城下,聲響弄得極大,聲稱捉住了劉辟、龔都,滿以為可以將敵人嚇得屁滾尿流,軍心動搖。哪知城上半點動靜都沒有,連火把都沒亮起一根。我倆心裡都犯嘀咕。我還想攻攻試試,曹副帥攔住我,說我們兵少,又都是騎兵,不能硬幹。既然不測敵軍守將的虛實,那就乾脆回去。所以我們就撤退了。」
我道:「阿休說得不錯。你們真要攻城,那點虎豹騎兵一個時辰就全得躺在這護城河裡洗一輩子澡了。玉兒,叫城。」
趙玉答應一聲,正要揚聲高喊。突然一陣鼓響,城門大開,弔橋放下,幾面旌旗招展之後,大隊人馬如同一片黃雲,擁了出來。
我一眼見到其中兩面旗幟上分別綉著「龔」和「關」兩個大字,心中定下來,道:「玉兒別慌,我們先退後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一般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一百六到一百七十米的樣子。趙玉很不樂意:「退那麼遠啊?」
我道:「是啊,你沒看主人那麼熱情,傾巢出動來歡迎我們倆嗎?幾千人不留出塊大地方,人家要沒地方站了。那豈不得怨怪我們客人無禮?」
趙玉小嘴一揪,偷偷開樂。勒轉馬頭,和我一起緩步退至一箭之地外。
對方人叢中竄出三匹戰馬。左邊置銅棒,正是龔都。右邊那將頭骰巾,身著黃衫,提一對鐵鎚,相貌……咦,別忙,中間這個更吸引我,面如重棗,頦下一副美髯,坐下赤兔馬,掌中大砍刀果然是一別未久的關雲長。
我哈哈一笑:「人生何處不相逢。區區數月,想不到在這兒又見到關二哥了。」
關羽淡淡道:「飛帥忙得很哪!剛在白馬戰罷,又來到汝南鏖兵。」
我道:「阿飛官身不由自主,不得不來。二哥見諒。」
關羽道:「飛帥何必客氣?前夜一戰,你神機妙算,以少勝多。關某也非常佩服。」
我聽這話味不對,眼光一掃,見杜似蘭和龔斤、杜瑞等另外幾名將領落在第二排,心想:「她臉色沒什麼異常,可關羽怎麼這話里老帶刺兒?」道:「二哥笑兄弟嗎?二哥計高一籌,搶佔機先,令小弟處處失利,要論服,是小弟服二哥。」
關公神色變緩,道:「飛兄弟義釋龔渠帥,孤身至平輿,豪氣膽色,關某十分欣賞。」
我打蛇隨棍上,道:「二哥不為功名富貴所淫,千里尋兄,我軍自丞相以下,誰不相欽?如此義氣,那才是真英雄真丈夫!小弟不才,自要學上一學。哦,二哥,你不是去芒碭山尋找劉皇叔了么,怎麼到汝南來了?」千萬別忘了,是我告訴你這個至關重要的情報的,一瞥杜似蘭,果然見她臉上現出喜色。心想:「還是你是我的知己。」
關羽左手一摸長須,道:「喔,我只是從此路過。」
杜似蘭暗暗嘆服:「關羽顯然受到劉備壓力,要尋機與飛哥為難,所以說話時時挑火,想找到翻臉的借口。可飛哥機警無比,雖然半步不進,卻也寸土不讓,句句佔住道理,令他難以自食其言。」她雖不知道是我把劉備的消息透露給關羽的,但聽到這裡,也知道第一場危機已消失在無形之中。而這場危機,才是我今天遭遇的最大危機。下面已是風平浪靜,順風順水了。
右邊那雙錘將忽然提馬上前,在我面前停下,道:「兩位別忙敘舊。我是劉辟。飛帥,我看你也不用進城了,你我便依照前約,力強為勝。就在這兒動手吧!」
他面黃如土,極瘦的臉頰中一對三角眼,活似一條藏身草叢的眼睛蛇,兇惡地瞪著我。我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噁心,知道他因為得不到關羽的支持,不敢再讓我進城,免得反而被我所乘。伸手摘下金銀戟,看看關羽,道:「我阿飛客從主便,關二哥怎麼說?」
關羽蠶眉動動,忍了片刻,道:「好吧,生死由命,刀槍無眼,兩位想清楚了,關某也就不再多言。」
杜似蘭提醒他道:「關君侯,要他們先重新驗誓。」
關羽淡淡道:「不必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況關某在此,豈容混賴?」
我卻想:「蘭妹這話有理。這時代又不興立字據,蓋印戳。還是當面說清為是。再說,關公不給我妹子面子,我不能不給。」大聲道:「杜軍師所言極是。我阿飛發誓,若我敗在劉渠帥手下,無論生死,我軍立刻退出汝南,一年之內不與貴軍為敵。如若反悔,叫我子子孫孫都永遠見不到大漢的太陽。」心想:「漢朝早就滅亡了,莫說我現在沒兒子,就算將來有了,那時候我也該回去了。我的兒孫們沐浴的自然是共和的陽光,絕對不會沾你們大漢一點的光。」軍一陣騷動。我這誓言實在太重了!這樣的人,一定是信然守諾的錚錚鐵漢。
杜似蘭被關羽冷冷回拒,知他素來瞧不起女人,也不以為意。但我這幾句話卻讓她吃了一驚,心想:「飛哥,你怎麼發這種誓?萬一失手怎麼辦?回去曹操一定會殺你。可要反悔的話,到時候應起誓來,兒孫們怎受得了?」明白我這都是為了她,心雖不安,還是感激地看我一眼。
劉辟回頭看看,道:「我劉辟若輸了,自願讓出平輿,退到曹氏地界之外,與你們曹軍不侵不擾,不敵不友。」說到這兒,似乎覺得過於示弱,嘿嘿一笑:「一年之後,咱們再打回來吧。就不知道那時還有沒有曹操這個人呢!」
他身後一部分黃巾轟笑起來。
劉辟道:「如若老劉反悔,叫我……叫我……死在女人的手下。」說著,細脖一歪,三角眼狠狠橫了杜似蘭一眼。
我冷笑一聲,他侮辱了我的老闆曹操,那還不要緊。可他侮辱了我的蘭妹,豈能饒恕?隨手把金銀戟擲給趙玉,拔出曹操所贈百辟刀,揮手讓他退開到安全場地,心道:「我也讓你嘗嘗受人侮辱的滋味!你只不過『六』辟,讓你嘗嘗我的『百』辟,看誰屁多?」想到這裡,卻又不由好笑。
龔都在旁,忽道:「飛帥,你怎麼不用戟啊?」他見劉辟發下這個誓,明顯是針對義妹,雙方心中本來存有疙瘩,這時候自然更加不舒服。又想飛帥二十招內便打敗了我,要給劉辟支撐到二十招之外,那我這臉還往哪兒擱?所以忍不住就問了一句。
我道:「金銀戟槍堅刃利,我若憑仗此寶物贏了劉渠帥,未免勝之不武。諸位不服,天下人也不會服。」
劉辟臉色一變,他臉上顏色本來就象黃土,這時變得更黃了,冷冷道:「飛帥就用這柄短刀跟我比試?」
我淡淡道:「怎麼,不行么?」
劉辟瘦臉忽然漲紅:「你……」
杜似蘭輕輕問身邊杜瑞:「瑞叔,你看……」
杜瑞低聲道:「我看無礙。」
杜似蘭甚是相信他的眼光,當即格格一笑,聲如黃鸝出谷。待眾人目光集中到她臉上,才輕聲道:「飛帥光明磊落,氣度驚人,我杜似蘭佩服。」
數千人眾目睽睽之下,她聲音卻如此之輕,語句如此之少,實是深得說話之竅要,令我這現代人也不禁暗伸大指。
說話並非越多越有理,也不是聲音大了別人就聽得更清楚。通常的情況是,越是掌權的人,越是可以隨便說話的人,他們說得就越少,聲音就越低。因為說得少,大家必須仔細揣摩,所以記得牢;因為聲音輕,眾人必須拚命豎起耳朵聆聽,所以會聽得特別清楚。
這一仗下來,我不但會在黃巾軍中樹立起英勇無敵的形象,也將以磊落自信的個人魅力不可阻擋地走進每名戰士的心靈深處。
蘭妹適時有效的捧場,居功至偉。
我微微低下頭。卻忽然發現關羽神色微異。
關羽左手輕捻著幾根鬍鬚,眼裡射出複雜的感情。
作為呂布多年的主要對手之一,他是很清楚金銀戟的威力的。每次與呂布相持,他都只能以下風之勢守住和局。若不是他的青龍偃月刀亦非凡品,他根本就無法與呂布抗衡。
在曹營之時,他本是有機會得到這枝戟的。
曹操天性豪爽大方,對他所愛慕的關雲長,任何寶貝他都不會吝惜。
只要關羽肯開口。
但關羽沒要。
他認為這世界不可能再有另一個呂布了。
而換了其他人擁有這枝戟,他都無所畏懼。
現在他隱隱覺得自己有點錯了。這個阿飛,實在是毫不弱於呂布。
不,甚至比呂布更厲害百倍。
現在不除了他,日後如果雙方為敵,自己能勝過他的金銀戟嗎?
但同時,他又想起了曹操待己之厚。
而阿飛,他不但義氣過人,而且,也是我的朋友啊!
赤兔馬輕嘶一聲,遵從主人之意退後一步。
關羽的口中,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這一步一字,內涵之富,價值之高,也是無法估量。
我抬起頭來,雙目之中,精光頓爍。
劉辟離我最近,立刻感受到我迅速膨脹的自信和殺氣。他大喝一聲,舉錘便打。
他的兩隻鐵鎚圓如大個的西瓜,錘面上雕有青綠色的花紋,估計足有五、六十斤。我知道自己馬戰功夫雖然練得純熟,但到底沒經過實戰鍛煉,見他來勢兇猛,心中不由自主閃過一念:「不如下馬步戰?」轉瞬就生出怒氣:「與劉辟這種無名之將也不敢在馬上一拼,以後如果遇上一流大將,還不立刻就得逃跑?」這麼一想,胸腹間立生感應,滔滔內息忽然自行上沖,不絕地流入右臂。
幾乎是迫不得已,有意無意間,我猛然大喝一聲,百辟刀閃電揮出,迎向劉辟的雙錘。
雙方觀戰的高手無不失色。我掌中刀比劉辟的西瓜錘輕了十倍不止,馬上作戰,沒有迴旋餘地,沒辦法以內化外,以柔克剛。不管外力內力,都是一樣:一分力道,一分勝算。就算我內力方面遠在劉辟之上,也決不可能高出劉辟十倍。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以巧破力。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我第一招就和劉辟硬拼起來。
趙玉和龔都同時叫一聲:「啊喲!」杜似蘭雙手猛然握緊,關羽捻須的手忽然停住。只有杜瑞一動不動,鎮定自若。
奇怪的是,在這交戰的險惡環境里,我竟然聽到、看到所有我想知道的情景。即使是我內功大成以來也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我又進步了!
啊地一聲,劉辟被我強勁內力沖得仰面倒在馬背上,雙錘劃了一個美妙的半弧,盪了出去。
他雖然在臂力上毫不遜色,但在我無意識的內力爆發衝擊之下,身體卻經受不住。
一刀揮出,內氣發散。我勒住戰馬,這才想起:「剛才是怎麼回事?」怎麼一下就和對方硬拼了一招?這可和我的預定方針不太相符合。
趙玉大叫道:「飛帥,快呀!」乘著劉辟失去控制,再有一下就贏了。
關羽哼了一聲。
杜似蘭輕輕噓了一口氣,道:「一招之下,勝負已判。」
戰陣上,劉辟慢慢從馬背上撐起身子,嘴角滲出血跡。他伸袖抹了一下,三角眼難以置信地盯著我:「你這刀有多少斤?」
我掂一掂,道:「四斤左右。」
劉辟道;「四斤?」他看看自己的西瓜錘,慘笑一聲,「四斤?你用四斤的刀封開了我五十七斤的錘?嗐!」他驟然雙腿一夾,「小子們,走!留在這裡丟人現眼哪?」縱馬向東南而去。
屬於他指揮的黃巾佔了全城軍隊一半以上,見主將慘敗而逃,紛紛追趕逃去。龔都和杜似蘭商量幾句,手一招,也率眾尾隨而走。杜似蘭臨行回望我一眼,我輕輕點一點頭。杜似蘭璨然一笑,飛馬去了。
待到天清雲媚,大地復明。城下已只剩下五個人。
除了我和趙玉,對面是關羽和另外兩個人。
中間一位我是認識的,大名鼎鼎的劉備劉玄德。他右邊還有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人,麻布幘巾束髮,身披褐色外袍,坐下一匹花馬,馬背橫著一口大車丁那青年見我看他,微微點頭,笑了一下。
劉備臉上笑意甚濃,揚鞭道:「飛帥,你上次騙得我好苦,也追得我好苦。」他指得是我冒充顏良使者拿關羽糊弄他和白馬山斬文丑那一仗。
我測算著雙方的距離,結論是爆發力極強的赤兔馬配上關羽的青龍刀,我沒辦法殺死劉備。當即笑道:「皇叔恕罪!」心想:「怎麼,舊事重提,還想動我的心思?不過黃巾都逃了,現在我可不用怕你了。」
劉備道:「哪裡!其實如果不是飛帥止住追兵,我只怕已被張遼和徐晃捉住了。說到最後,我還是得感謝飛帥手下留情呀!」
是嗎?我恍然大悟:「我說呢!我對張遼和徐晃夠仁至義盡了,他們怎麼還那麼痛恨我。玄德仁德佈於四海,關君侯又這麼義薄雲天,阿飛自然不敢得罪。」
那年輕人笑道:「飛帥兩次義釋戰俘,也很仁義啊!」
關羽瞪他一眼:「你伯父在此,休得胡言。」
那年輕人忙道:「是,父親。」
劉備微嘆一聲:「平兒沒有說錯。飛帥不但智勇雙全,而且心懷正義,我劉玄德佩服!可惜……唉!」
我心想:「別可惜,等以後你就會說可怕了。嗯,這青年就是關平了。」
正在這時,馬蹄聲響,後面衝出匹白馬,趙玉挺槍叫道:「你就是關平嗎?聽說你和我典哥哥惡鬥三十回合,一點都沒落下風。我也來和你大戰三十回合。」
劉備道:「你可是趙楷大哥的玉賢侄么?別動手,我和你三叔子龍恩同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
趙玉回頭看?我,心想:「我三叔怎麼交了這麼多兄弟,這不是占我便宜嗎?」他沒親眼看到關羽力斬顏良,卻見過他喝醉酒的樣子,心中殊為鄙視,連帶對劉備的印象也不甚佳,生怕雙方敘起交情,又要拜見長輩,道:「不打就不打。」撥轉馬頭,嘩啦啦又跑回來了。
我估計時間,大概已過去半個時辰,心想:「離約定時間快到了,有話得趕快講,別等援兵來了,讓曹休、劉曄見到我和劉備他們拉家常。」道:「皇叔,汝南已無作為,你現身相見,可有什麼話指教阿飛嗎?」
劉備點點頭:「飛帥,我也知道時間急迫。唉,雖然我知道曹操有飛帥相助,袁紹已必敗無疑。但我還是要儘儘人事。將來在戰場上有什麼對不住飛帥的地方,尚祈飛帥諒解。」
我道:「雙方各為其主,沒什麼對不住。皇叔還要返回袁營?」
劉備道:「不錯。不過,二弟不和我一起去,他會去芒碭山和我三弟會合,暫時待變。」
我道:「這樣最好。」心想:「關羽剛從曹家出來,肯定不好意思跟曹操為難,再一個袁紹是否能容關羽,也是未定之數。劉備想得很周到。」
劉備道:「我想求飛帥一事。」
我道:「皇叔毋須客氣。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劉備道:「汝南一戰後,周圍十餘縣將全部被貴軍收復。芒碭山也將成為貴軍境內之地。我想請飛帥約束汝南守軍,不要進入芒碭山中。」
我心中暗笑:「想佔山為王,落草為寇嗎?」腦子動了動,即知如此對雙方都好。雖然我軍人數佔優,可對付關、張等獅虎之將,除非我親自出馬,還得加上幾員一流大將助戰,才有可能把他們擊敗趕走。立刻道:「一言為定。」我現在是汝南都督,有這個權力。
劉備拱手作別:「那麼劉備告辭了。」又深深看我一眼,和關羽、關平策馬而去。
最後這一眼又讓我迷糊了一下。
他娘的,這傢伙真不能放過。否則,總有一天我會斷送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