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生女相

觀瀾亭北邊遠處的迴廊中。此刻正有一隊人馬由遠及近而來，為首之人赫然正是為尋找姜雲而來的大公子姜風，身著一身紫金色甲胄，在春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大公子姜風是標準的硬漢面相，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也許是歷經戰陣，頗有風霜之色，其身軀偉岸，古銅色的肌肉若凶獸般蟄伏於甲胄之下隱而不發，僅在不經意間泄露出幾分令人心悸的武威，此刻姜風步履矯健，英氣勃發，帶著一眾隨從，浩浩蕩蕩地趕奔觀瀾亭而來。

不多時，觀瀾亭中那一身白衣，慵懶的依偎著欄杆的姜雲便出現在姜風目力所及之處，姜風揮了揮手，示意跟隨的眾人停步，僅有他自己獨步前行。

凝視著眼前這個聚少離多的兄弟，姜風想起了昨日給母親請安時，月華夫人不經意間說起弟弟姜雲醒來之後似乎性情有所變化，處事作風總感覺與早前不同了，十分擔心是不是被不詳侵蝕的影響。當時姜風安慰母親，人經歷過大恐怖，有所變化有所成長是在所難免的，無需過分擔憂。

現在想來弟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姜風不僅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中，對於姜雲這個弟弟，姜風的記憶是模糊的，感情也是複雜的。

姜風比姜雲年長六歲，憑心而論，姜風一開始並不喜歡姜雲，不僅是因為姜雲出生以後，那些原本屬於自己的寵愛便被父母轉移到了弟弟身上，而自己卻被更多的要求承擔起作為兄長的責任，要負責教導弟弟。

那個時候，正好也是姜風開始修行武藝的時候。看著哥哥練武的姜雲就如同跟屁蟲一般，成天粘著姜風，不是吵著要學習武藝就是要和哥哥姜風比試武功。六七歲的年紀正是狗都嫌棄的時候，分外粘人的姜雲搞得姜風也是十分頭疼，若是一般的稚童也就罷了，年長六歲又習了武功的姜風三兩下間也就打發了，偏偏他這個弟弟姜雲從小就天賦異稟，生有神力，剛開始習武的姜風與其一搭手竟然發現對付不了弟弟的恐怖蠻力，每次比試都被弄得狼狽不堪，十之八九要靠著聲東擊西或者陰謀詭計才能險險勝出。可以毫不客氣的說，姜風在最初鍛體的幾年裡，一直處於恐怖弟弟的支配之下，這種情況直到他學會引氣入體，正式踏入煉精化氣之境，成為一品武者后才算徹底結束。

之後，姜風便按照大晉皇室要求進入書院學習，在家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直到被軍部選中，便開始了駐守邊塞與妖族蠻夷相互廝殺的軍旅生活，從此與家人聚少離多，而對弟弟姜雲的記憶就停留在每次與母親月華夫人書信交流的隻言片語中了。

大晉朝皇室規定那些擁有修鍊資質，能夠引氣入體的貴族子弟都必須去書院接受為期四年的啟蒙教育，因為在這個時代只有能夠引氣入體的人才值得培養，才會獲得作為人的種種權力，而那些不能引氣入體的人則不配擁有任何社會權力，終其一生，也只能在土地上耕作勞役，這些人也被戲稱為四腳羊。在這一點上，哪怕出身貴族或者士大夫階級也不能倖免。

與貴族世子類似。達到引氣入體標準的寒門子弟也需要前往各地官府登記備案，參加由官府主辦的學堂進行統一學習，不過學年卻沒有統一標準，由各地方官府根據當地風土人情，人口數量，財富情況自由決定，不過區別於貴族子弟在皇室書院內部考試，來自全國的寒門子弟都要前往京師參加4年一屆的論才大典。儘管各地教學年限不同，經常會導致比試中的學員年齡差別很大，但在引氣入體這處關隘最重要的是天賦資質好壞，並不是修鍊年頭長短，在這方面往往是那些天資絕佳的孩子早早的便能引氣入體，開始煉精化氣階段的修鍊。而那些天資差，氣感弱的人，隨著年齡增長，穴竅進一步閉塞，往往最終也跨不過引氣入體這一關隘，強行修鍊，也只是浪費資源，更何況勞苦大眾哪裡有多餘的資源浪費在一人身上，這時候再生一個賭賭運氣往往是一個更好的選擇，正因如此，儘管各地學府教學時長不同，但在4年一屆的全國大比中，學員間的水平並不會差距過大，結果還是比較公平的。

在這四年的學習中，世子們不僅要識文斷字，學習武術功法，排兵布陣，還要學習經史子集，行政，禮儀，天文，立法等各種知識，可以說經過這四年的學習后，世子們就能夠比較全面的了解帝國的運行機制，不再是先前的懵懂少年了。當然四年後還要通過考試，而那些通過考試順利畢業的世子將根據其在四年的學習生活中展現出來的才能，被帝國各機構選拔吸納，成為各機構的後備力量。如擅文者會被社稷學宮選拔，培養其成為各部官吏，擅武者則會被軍部吸納，除此之外還有鎮魔殿，欽天監，金吾衛，麒麟司，蘭台秘苑，山海司等諸多部門會前來挑選合適的人才，納為己用。

由於皇室規定沒有經過書院學習或未能通過考試的世子，將失去繼承爵位的資格，且不可以擔任八品以上職級的主官，所以這條道路便成了大晉貴族世子獲得權力，延續家族地位的最重要且唯一路徑，因而備受重視。

由於規定考試成績排名中倒數20%的學員強制不合格，因而無論成績如何優秀，每屆都會有一些倒霉蛋因考試不合格而被打入別冊。而這些考試不合格者則會有一年的補習時間，補習之後仍然無法通過考試的士子將會失去一切特權，變得與庶民無異。這項條款保持了貴族的危機感，使考試免於流於形式，確保了大晉皇朝能夠一直吸納優秀人才。

對於那些僅有一名子女的貴族家族，失敗將必然導致家族衰落，儘管這種情況極為稀少，就以武安侯府為例，大哥姜風已然順利完成學業並通過考試，被軍部選取並授予了官職，已經獲得了繼承武安侯爵位的資格，這樣就算弟弟姜雲如何紈絝，武安侯府依然可以延續下去，不過若姜風戰死，青黃不接。性情頑劣，不喜學習的姜雲能否獲得繼承爵位的資格，確實存疑。

對於分別之後弟弟經歷了什麼，見過什麼人，遇到什麼事，姜風的記憶是模糊的，直到如今驚聞弟弟姜雲噩耗，由於父親姜武鎮守邊陲不可擅動，姜風便告假返家代為處理一應事情，如今的姜風，經歷過邊塞軍旅生活，又見過了權貴間的相互傾軋，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心性，這些年看過了多少袍澤間的生離死別，因此對親情看的極重。

對於武安侯府在朝野所處境況，姜風心裡是清楚地，儘管父親位高權重，但是身處邊陲，很多事都是鞭長莫及，不過貴族間相互爭鬥也自有一套皇室默許，相互承認的遊戲規則，絕不會對那些按照皇室要求居於帝都的邊陲大員們的家眷出手的，否則就是不給皇室面子，會受到皇室的嚴厲懲處。如今竟然有蠢貨壞了規矩，悍然對身在皇城中處於質子地位的弟弟出手，先別說這事皇室會怎麼處理。姜風這裡就不能善罷甘休，對於這些宵小之輩，若是不予以雷霆一擊。給他們長長眼色，那還了得。若此風一開，那身居帝都被群狼環視的母親與弟弟豈有安生日子。一想到此處，姜風的心中便深感愧疚，想當年自己橫掃同齡無敵，強勢登上青年才俊榜首位，才過去了多久，現在居然有人敢對我弟弟下手。是你們飄了，還是我姜風握不住刀了。

「大爺到了，大爺吉祥」，觀瀾亭外服侍的小丫鬟們看到姜風到來，趕緊躬身行禮，齊齊問好，一時間鶯鶯燕燕，嘰嘰喳喳。

聽到姜風到來，姜雲一個機靈，心念一動，趕緊收了系統，回身見禮。

古人怎麼見禮，姜雲也不確定啊，記憶中的小姜雲每天都是惡形惡狀的，下人面前頤指氣使，母親面前撒嬌賣萌。就是到了書院，也是小手一揮，小嘴一撇，就算和座師打過招呼，便自顧自玩去了。

擁有成人心智的姜雲終歸是學不來這些的，便只能回憶著電視劇中的情景，恭恭敬敬地站定，雙手抱在一起，向前方高舉過頭，對著面前的姜風作揖道「弟，姜雲見過兄長」。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古裝電視劇里就是這樣演的，見兄長應該不用行跪拜禮吧？姜雲心中嘀咕道，不過要說跪拜，作為現代人的姜雲還是本能抗拒的。

可是並沒有等來預料中姜風的回應，這一下子姜雲心裡可就打起鼓來了？難道是動作不對招致懷疑了，時間若死一般的漫長，姜雲忍受不住，便微微抬頭，偷眼觀瞧，這一看不要緊，正對上姜風那審視的目光，姜雲心中咯噔一聲，這頭上可就見了汗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輕輕喚了一聲，「哥？」。

原來，姜風也是被姜雲的作揖弄得一愣，自己這個弟弟無法無天慣了，對人何時這麼客氣過？他設想了無數種見面可能，甚至是見面就挨上一記老拳。卻獨獨沒想到自己這個兄弟能文質彬彬的給自己行禮。又聯想到母親的話，這個弟弟真的是有點不一樣了，想到這，姜風便面色一沉，一雙虎目不怒自威，下意識得便對姜雲審視起來。

何止是姜風，就連周遭的小丫鬟們也錯愕不已，與姜風不同，她們可是每日都陪著姜雲這個混世魔王的人，對姜雲的任性妄為，喜怒無常，好勇鬥狠可是一清二楚的。現在眼前這個彬彬有禮的少年郎是誰啊？這還是是生病前的小少爺嗎？莫不是生病燒壞了腦子？

豆蔻年華的小丫鬟們，八卦心最重，這一勾起來可就壓不住了？頓時擠眉弄眼，竊竊私語起來。

「都說生病後，人會變笨，小公子這是因禍得福開了竅了」

「你懂什麼，這叫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小少爺再無法無天，那也得分見誰呀？大公子多嚇人呀」

「真不是，我覺得少爺真的不一樣了」

「哦，說來聽聽」

「都聽我說，自從少爺病癒后，每日都主動要求梳洗沐浴那，還不讓我們伺候那」

眾人聽后，都紛紛倒吸了口涼氣，全都肯定的說「少爺真是換了一個人」。

原來小姜雲是十分厭惡沐浴的，整日里都寬衣大袖，披頭散髮遮著半張臉，腳蹬個木屐於庭院中放浪形骸，高情商說法有魏晉狂士風範，低情商說法就是個乞丐痞子。

不洗澡對於穿越過來的現代人姜雲，是難以忍受的，更何況又不是沒有這個條件，所以堅持每日洗澡可以說是姜雲唯一一個任性的要求了，說任性是因為現代人姜雲覺得每日里要求小丫鬟們用水桶擔水給他洗澡是有些過分。不過與小姜雲那種衣來伸手，能別人動絕不自己動不同。姜雲始終堅持自己更衣，洗漱。一度讓負責服侍他的丫鬟們患得患失起來，直到確定少爺不是厭棄她們后，也只能哀嘆少爺長大了也開竅了，這讓多少丫鬟銀牙咬碎，感到無比遺憾那。

丫鬟們私下嚼舌根的話，哪裡能躲過姜雲的耳朵，本以為自己隱藏的挺好，哪想到就連服侍的丫鬟們都察覺到了自己有如此多的反常之處，更何況母親。事到如今，也只能見機行事了，眼見姜風沒反應，姜雲不得不又提高了幾分聲量。喚道：「哥，你怎麼了？」

這一聲終於將沉浸在回憶中的姜風喚醒，姜風面露尷尬之色，上前一把將躬身行禮的姜雲扶起，定睛端詳眼前這位數年未見的兄弟。

不覺眼前一亮，只見其人面如冠玉，目若郞星，長身玉立，丰神俊朗，衣冠楚楚，器宇軒昂，好一個人間琢玉郎。

不同於大哥姜風那般魁梧彪悍的硬漢形象，弟弟姜雲則完全繼承了來自母親月華夫人的優良基因，所以姜雲是典型的男生女相，青絲如墨，肌膚賽雪，五官精緻若雕刻般稜角分明。尚未完全褪去的嬰兒肥，又平添了一絲靈動可愛。

明眸皓齒，眉若遠山，瓊鼻高挺，一點丹唇含笑，自有一種風流。

想當年月華夫人可是有著江南四美之一的名頭，相貌美艷動人自不必說，而作為男子的姜雲雖然少了幾分女性的嫵媚，卻更添了男子的英氣俊朗，瀟瀟洒灑，龍章鳳姿，可以說容顏動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等容貌，若是女兒身定然是傾國傾城自不必說，可惜卻生而為男，就是一種罪過了。漫說異性見了心生嫉妒，就是同性見了，又有哪個不犯迷糊心生愛慕？

只不過，過去的姜雲腦子不太靈光，又仗著母親寵愛，平日里非但不喜洗漱打扮。更是披頭散髮亂糟糟的遮著半張臉，腳踏木屐，寬袍大袖，塌胸駝背，惡形惡狀，讓人覺得十分的猥褻討厭，大家躲都來不及的主，又有誰會去關心他的長相那。

現如今，這一捯飭，豁然成了翩翩佳公子，濁世少年郎了，說是涅槃重生也不為過。

看著眼前丰神如玉的弟弟，姜風那是滿心滿眼的喜歡，早就把對弟弟的芥蒂與懷疑拋到了腦後，儘管母親擔心弟弟病癒后的種種變化，但男孩子嘛，每天都在變，在正常不過了。

再說那些被不祥侵蝕的人早就變得不人不鬼了，哪裡能夠有我兄弟這種謫仙之姿。

一想到這，姜風就覺得早前與那名前來拜訪的星宿將斗木獬切磋時，自己出手還是輕了。呸，這該殺的潑才，居然想憑口紅齒白牙，就想把弟弟弄去鎮魔殿配合調查，那是好人該去的地方嗎？哼，下次再遇上，定要好好調教一番，倒要看看是他的三十六天罡道術厲害，還是我的真武降魔功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