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死敵
蕭塗的大軍失去了控制。
他們本就由北狄八部組成，雖聽蕭塗統帥，卻各有將領指揮。
如今見著自家草場失火，有不少人情急之下就想撤回撲救。
軍中戰馬嘶鳴，人聲雜亂，就連將領們連斬數人也無法制止士兵的嘩變。
就在這時，原城的方向號角吹響，城頭燈火次第亮起，如同白晝。
大昱的軍隊湧出城門，如同連綿不絕的浪潮，殺氣騰騰。
一聲吶喊響破天際——
「殺！——」
大地劇烈抖動，無數馬蹄激起迷霧般的煙塵，大昱的軍隊朝北狄人掩殺過來。
蕭塗早在軍隊嘩變之初，就將直屬於自己的六萬兵馬召集過來。
這些人隨他征戰多年，不會輕易動搖，哪怕親眼看見草場被燒，也都按住了心中的恐懼，沒有驚慌失措。
蕭塗傳令：「沒了草場，我們還有大昱的土地！每殺一人，獎地十畝，斬殺五十人以上者，再賞黃金百兩！」
命令所到之處，萎靡的士氣為之一振。
蕭塗的命令讓他們意識到，就算沒了北狄的草場，他們前方還有大片肥美的土地，大昱境內地大物博，比北狄的荒原更能養活他們的子孫後代。
「打下大昱！」有人狂吼。
一石激起千層浪，北狄的軍隊彷彿找回了主心骨，紛紛掉轉馬頭，朝攻來的大昱軍隊撲殺過去。
兩股兵馬絞殺在一起，喊殺聲響徹四野。
火光與塵霧遮蔽了頭頂的星辰，鮮血流淌，腳下的土地變得鬆軟泥濘。
一個北狄騎兵砍下一顆大昱士兵的頭顱，掛在腰間。
另一名大昱士兵目眥欲裂，顧不得身在重圍，持槍向他捅去。
北狄騎兵從容躲過，騎在馬上揮刀砍下。
大昱士兵縮身滾到馬蹄下方，一槍刺進馬腹。
馬兒吃痛，將馬背上的人狂甩到地上。
北狄騎兵還未翻身站起，就被身後一刀劈成兩半。
這樣的混戰隨處可見，大昱的騎兵數量不及北狄，但他們的步兵似乎悍不畏死，幾人一組集結在一起，纏住北狄的騎兵以命相拼。
戰鬥已過去大半個時辰，雙方都沒有後撤的意思。
北狄人仗著他們的馬匹比大昱的更加高大雄壯，一路橫衝直撞，隱隱將大昱的前軍撕開一條罅隙。
這當口，一道哨聲忽然響起。
哨聲尖銳，一長兩短，刺人耳膜。
就在眾人不知這哨聲因何而起時，北狄騎兵的馬匹亂了。
亂的不是全部，只有一小部分。
但這數千馬匹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如同瘋了一般，在場中飛奔亂竄，趵蹄狂蹬。
這些瘋狂的馬匹不但擾亂了北狄軍隊的陣形，更是引得其他馬匹也跟著躁動起來。
大昱的士兵見狀，當即趁亂而上，將無數北狄騎兵斬於馬下。
蕭塗縱馬避開騷亂，舉目四望。
火光掩映中，他看到了吹哨之人。
劉阿火，他的馬房房長，一個大昱人。
這個鬍子拉碴的瘸腿男人站在混戰中的一個小土包上，身旁血肉橫飛的場景似乎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拿著竹哨湊在嘴邊，一長兩短，不停重複。
蕭塗憤而拿起手邊的弓箭，瞄準他的腦袋一箭射去。
早在大軍出發之前，蕭塗就命人檢查過所有馬匹，一路上馬匹食用的草料和飲水也都由他指派的專人看管，劉阿火名為馬房房長，卻已失去實權，再也不能靠近任何一個馬廄。
蕭塗以為他將這個大昱人防得很好，他利用他養馬的才能，卻從未信任過他。
然而這樣的防備仍然出了紕漏，這無異於一記狠狠的耳光抽在蕭塗臉上，他難以忍受，恨不能將劉阿火千刀萬剮。
四周的廝殺淹沒了利箭破空的聲響，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誰也不曾發現一支箭矢疾射而來。
劉阿火的哨聲倏然一斷。
斷掉的還有那支近在咫尺的利箭。
擋在劉阿火身前的身影如松柏一般，巍然挺拔。
數不清的黑甲騎兵從北狄軍隊的後方湧現，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伴隨他們手裡的武器，朝北狄人席捲而來。
劉阿火怔然看著眼前的背影，一聲「殿下」哽在喉中，眼眶發燙。
鳳澤沒有回頭。
「打贏這場仗，一起喝酒。」
說完，他握緊手裡的長刀，朝前方的蕭塗走去。
十月初三，原城大捷的喜訊傳回京城。
朝廷內外因北境戰事而緊繃的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
「北狄十二萬人馬僅剩下一萬餘人，蕭塗受了重傷，帶兵逃竄至黑山一帶。」兵部尚書奏道，「雍王已率軍進了山，只要不出意外，必能斬獲蕭塗首級，全殲北狄殘部。」
大臣們紛紛露出喜悅的神色，唯有皇帝高居御座之下，神情明暗不定。
散朝後，皇帝叫來心腹太監，取出一封密旨交給他。
「著人八百里加急，將密旨送到長公主手中。」皇帝叮囑，「切記，密旨只能由長公主親閱。」
交代完畢，皇帝又叫來一人，「去告訴明貴妃，朕之前吩咐她的事，今日可以辦了。」
御書房外守門的徐太監看著宮人來來去去，揣著袖子，對著地上的落葉喃喃自語：「這天兒說冷就冷嘍。」
帶話的宮人來到寧川殿，明貴妃放下手中的花鏟，沉吟片刻方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
宮人道：「奴婢就在殿外等候，娘娘若是辦妥了，奴婢就去向陛下復命。」
明貴妃看他一眼，微微嘆了口氣，「陛下這般性急……也罷，本宮這就去辦。」
說完，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擺，對隨侍的宮女道：「你去把我床頭那個白色的玉瓶拿來。」
宮女很快將東西送到她手中。
明貴妃握著玉瓶，眼底泛起一絲無奈。
宮人見她遲遲未動，催促：「娘娘，時辰不早，陛下還等著呢。」
明貴妃面上閃過不悅，「你既如此著急，不如你去？」
她如今是這後宮權勢最大之人，宮人雖受皇帝之命，卻也不敢太過惹惱了她，當下陪笑道：「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殿外候著。」
明貴妃沒理他，逕自吩咐宮女，「你去請雍王妃，就說本宮想找人弈棋，請她過來手談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