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番外1 駙馬x長公主(下)
謝飛白以為這會是他最後一次聽到鳳笙的消息。
但只過了一個月,書院中就有好事者傳言:皇女這回沒嫁成,因為她的未婚夫死了。
說來也是那位倒霉,由於喜事相近,他被友人邀去喝酒慶賀,偏生那晚回家途中突發暴雨,准駙馬喝了酒,恰在興頭上,又仗著自己騎術好,一路狂奔,結果不幸摔下道邊的溝渠,等後面的僕從跟上發現的時候,准駙馬已經一命嗚呼。
至於是摔死的還是淹死的,坊間各有爭論,唯一相似的觀點是,皇家子女的命太硬,一般人抗不住。
鳳笙「克夫」的名聲不脛而走,一向溫和的天子聞之大怒,連貶帶斥了好幾個大臣,那些風言風語才消停下來。
鳳笙之後並未回到書院。
謝飛白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在景德三十年,這年春天他過了會試,被鳳笙的父皇點為探花。
崇政殿上,性情柔和的帝王笑道:「今日實乃雙喜臨門,朕不但收穫了一批有才之士,朕的愛女也在今日出嫁。」
說著,皇帝讓人賜酒給殿上眾人。
「此酒既賀諸君,也賀朕之愛女!」
眾人自是山呼萬歲,稱頌不已。
謝飛白舉杯就唇,撲鼻的桂花香襲來,香氣太過濃烈,他微微皺眉,沾唇便罷。
此後數年,他在翰林院中,曾被人擠兌,也曾御前行走。
帝王老去的同時,是皇子們的日漸成熟。
成熟的不只有年紀,還有野心。
而帝王的溫柔在此時成為了一把刺向他自己的利劍,在這位父親看來,自己的子女都是極好的,哪怕朝堂中已經暗潮湧動,他依然被父慈子孝的表象蒙在鼓中。
謝飛白在明示暗示了幾次之後,不得不承認,有些事非人力可為。
他本性並不是一個古道熱腸之人,慢慢地,他開始冷眼旁觀。
當皇子們陷入權力的漩渦時,皇帝最寵愛的女兒也在御史的奏摺中頻繁出現。
這位公主嫁為人婦后,行徑變得極為放縱,她驕奢侈靡,揮霍無度,更是被御史逮到在秦樓楚館出入。
面對這樣的奏狀,駙馬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向皇帝致歉,久而久之,連京中的百姓都知道,駙馬對公主諸多呵護,卻因人微言輕,不得公主喜愛。
謝飛白曾在街頭見過鳳笙。
有一段時間,鳳笙總是在日暮時分從城外打獵而歸,已經出嫁的姑娘並未梳婦人頭,她長發高挽,著一身明艷的騎裝,帶著僕從呼嘯而過。
夕陽照在她臉上,她眼中盛滿將落未落的暮色。
再後來,皇帝的身體漸漸衰敗,對於兒女他再也管不了許多,任憑那些進諫的摺子堆滿案頭。
謝飛白二十九歲那年,他又一次聽到有關鳳笙的大事。
鳳笙的駙馬,死了。
據說死得極不光彩。
但這件事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比起太子被廢,一個駙馬的死亡根本算不得什麼。
在那之後過了月余,病弱的皇帝將公主宣召進宮。
父女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分歧,鳳笙摔門而出。
門外,謝飛白正拿著奏章等候皇帝召見。
他依著朝臣的禮數朝鳳笙行了一禮,鳳笙沒有理會。
這個驕傲的姑娘冷著臉,眸中如同下了一場霜雪。
謝飛白側身讓過她,揣著奏章走進門去。
當晚,翰林院幾位同僚相約飲酒,謝飛白也在其中。
幾杯美酒下肚,有消息靈通的包打聽就開了口,「你們知道今天陛下為什麼不高興嗎?」
旁人自是附議著問,為什麼呀?
「嘿,有人想求娶公主。」
「哪位公主?」
「就是新寡的那個。」包打聽朝同僚擠擠眼,怕他們想不到,又補了句,「今兒個進宮的那位。」
話音方落,幾人都露出微妙的神情。
「誰這麼大膽子,敢求娶那位?」
包打聽說出一個人名,這人謝飛白有印象,他家與皇帝的二兒子鳳珣走得很近。
「啊喲,他還真敢想啊。」同僚搖頭,「不說那位剛死了丈夫,就是她丈夫的死,也是一樁無頭懸案,他就不怕做了新駙馬,也跟著……嗯?」
幾個男人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發出古怪的笑聲。
「那陛下同意了嗎?」有人問。
「不清楚,」包打聽捅捅謝飛白的胳膊,「聽說你今天去御書房的時候正好撞見公主與陛下吵架,有沒有聽到些什麼?」
謝飛白手裡的酒杯被他撞得一晃,杯中的酒液灑出杯沿,濕了衣袖。
「沒有。」他起身,「失陪一下。」
收拾乾淨衣裳回來,他沒有進屋,站在樓邊憑欄遠眺。
欄外車水馬龍,燈火迤邐。
有人打馬自樓下經過,少年們穿著鮮亮的衣衫,結伴嘻鬧。
謝飛白突然想起,已到春末時節。
兩日後,謝飛白覲見皇帝。
他進御書房不到半個時辰,皇帝將其怒斥而出,當眾責罰二十脊杖。
皮開肉綻的謝飛白被抬回家,青竹巷中的謝宅一夕之間門庭冷落。
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有人踏入他的庭院。
「為什麼想娶我?」
新寡的公主一身紅裙,站在床前問他。
謝飛白趴在床上,他傷得很重,無法起身,只能側過臉來。
「公主有心上人嗎?」他問。
鳳笙擰眉。
謝飛白盯著她面上的神情,笑笑又道:「公主嫁給我,總比嫁給二皇子的人強。」
鳳笙沉默片刻,「我可以不嫁人。」
「公主不想嫁難道就真的可以不嫁?」謝飛白追問,「公主可知陛下如今的身體如何?萬一他有個好歹,朝中大事會由誰掌控?」
鳳笙慍怒,「大膽!妄議陛下,你不要命了?」
「我不想死,」謝飛白道,「我只是想遂了陛下的心愿,護住公主。」
鳳笙美目一閃,「父皇的心愿?」
「公主以為陛下為何要在此時為公主論親?」謝飛白平靜道,「他恐怕也擔心自己時日無多,想為公主尋求一個好歸宿。」
皇帝是個好父親,可惜識人不明。
他總是在親近之人身上犯錯,他以為自己給子女的都是最適合他們的,到頭來卻討不著一聲感謝。
鳳笙抬起下巴,「父皇已經拒絕了你。」
有才又如何,娶了公主就註定要遠離朝堂,只有家族底蘊深厚之人才是皇帝理想的駙馬人選。
謝飛白坦然一笑,「只要公主不拒絕就行。」
他生得俊逸,笑起來如清風拂面,鳳笙只看他一眼就將目光收回。
「我不想嫁你。」她冷漠開口,「你想護我也罷,還是有其他企圖也罷,我來是想告訴你,不用白費心思,安心做你的翰林學士,別讓我壞了你的前程。」
說完,她轉身走掉。
鳳笙來得快,去得也快,謝家院落轉眼就恢復沉寂。
謝飛白趴在那裡,盯著桌上的蠟燭,久久未動。
直到人影一閃,年少的雍王出現在他眼前。
「你沒說她會來。」謝飛白低聲開口。
少年平淡地看他一眼,「你還想娶她嗎?」
「自然。」
少年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渾然不把他當傷員,在床邊坐下,「現在來說後面的計劃。」
這一晚,謝飛白與鳳澤正式結盟。
不知鳳澤用了什麼手段,當皇帝終於點頭,同意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謝飛白后,鳳笙再次找上門來。
「謝飛白,」她叫著他的名字,「你娶我到底為了什麼?」
「我心悅公主。」謝飛白道。
鳳笙大笑出聲,這些年她很少這樣笑過,哪怕這次是出於嘲諷,也笑得她眼角滲出了淚花。
「心悅我的人有很多。」鳳笙道,「你算什麼?」
謝飛白望著那張驕傲而倔強的臉,「如果公主不信,就當我是攀龍附鳳、貪圖富貴吧。」
「最好這樣。」鳳笙冷眼看他,「你若聽話,我會好好養著你,你若敢有別的心思,我勸你就此作罷。」
謝飛白微微笑起來,「遵命。」
她在他眼前再一次毫不留戀地離去,謝飛白望著她的背影,笑容慢慢延伸至眼底。
他的笙笙經歷了那麼多,竟然還會單純地相信別人。
既然她認下他這個駙馬,那她這一輩子都別想再甩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