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喜歡他什麼
鳳澤目光灼灼,盯著顧青的視線似要將她燒出一個洞來。
夜風吹起顧青的裙帶,她揪住那柔軟的絲絛纏在指間,猶豫了半晌,揚聲道:「若嫁與殿下,或許有朝一日,殿下也會為了我與人大打出手,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她的聲量不輕,幾名出宮的官眷從旁經過,聞言紛紛一怔,趕緊互相拉拽著快步離開。
可以想見,明日京城中不知會傳出多少流言蜚語,鳳澤向來不懼這些,而立於馬車前的女子,在他看來似乎也不見害怕。
她澄澈的雙眸望著鳳澤,帶著殷殷期許。
鳳澤揮下車簾。
「回府。」
他沒有再對顧青多說一句話,將她留在原處,徑自離開。
「阿青!」
顧文敏拎著袍擺,一路小跑著過來,「還站著幹嘛?上車上車。」
他指揮自家車夫將馬車駕到跟前。
父女倆剛進馬車坐下,顧文敏就沒好氣地數落,「筵席上誰讓你出來接話的?陛下面前,你怎麼什麼話都敢講!你看你,現在該怎麼辦!」
顧青撫了撫裙擺,「爹爹莫急,陛下既然賜了婚,咱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
「說什麼大傻話!」顧文敏捶胸頓足,「你一個姑娘家,婚姻大事哪能由你自己做主!再說了,你以前不是常說你不嫁人嗎?怎麼今日就改了口?」
不但改了口,他這性情淺淡的女兒還比誰都撲得勇猛。
滿朝文武,百官家眷,現在誰不知道他家阿青痴戀雍王,還上趕著求嫁?
顧青替父親拍拍胸口順氣,「爹,木已成舟,難不成你還想悔婚?」
「我倒是想!」顧文敏瞪眼,「你爹我先前拼著老命不要,抵死也要求陛下收回成命,你倒好,一句願嫁就讓陛下下了聖旨。女兒啊,你想嫁誰不行?嫁給雍王有什麼好?」
「爹,你以前不還常誇雍王嗎?說他少年英雄,戰功顯赫,是大昱朝難得一見的好男兒。」
「那是以前。」顧文敏正色,「現在的雍王已經不是當年的雍王,現在的陛下更不會將兵權交還給他。你看今晚賜婚,陛下可有當真在意過雍王的想法?」
「那不是更好嗎?」顧青恬然一笑,「沙場兇險,我可不想為了夫君提心弔膽,害怕自己哪天做了寡婦。」
顧文敏指著她,連呸三聲,「說什麼胡話,不吉利,吞回去!」
顧青笑著依偎在父親身邊,「爹,你放心,我是心甘情願要嫁給雍王的。」
「你說你,到底什麼時候起了這心思啊?」顧文敏想不通。
「就是在蒼州的時候啊。」顧青為父親倒了杯熱茶,雙手捧過茶杯,「爹,你說過想讓女兒平平安安地活著,女兒此番任性,還請爹爹成全。」
顧文敏長嘆口氣,「你啊你,容爹再緩緩。」
父女二人在車內輕聲細語,車頂有黑影如大鳥般悄然騰起,投入道旁的樹影。
雍王府的侍衛統領師陽得了下屬的回稟,眉心皺作一團。
他轉身進了書房。
雍王鳳澤站在書桌後面,正在看一張紙條。..
師陽將下屬在顧家馬車上聽到的對話如實轉告,「殿下,那位顧小姐好像對你真的情根深種。」
鳳澤睨了他一眼,「你信?」
師陽沉默了一會兒,「殿下當年每次凱旋,朱雀大街上那些臨街的酒樓客房,都被女子們包了去。我還記得殿下打完南蠻回來的那年,天上呼啦啦飄下一堆手絹兒,殿下嫌它們熏的慌,馬不停蹄踩了過去,倒是連累咱們身後的那群光棍兒將士,誰也不敢動手去撿。」
「照你這麼說,那顧家的姑娘也在其中了?」鳳澤問。
師陽老實回答:「屬下不知。」
鳳澤彎了彎唇,將手中的紙條放在燭火上燒毀,「她說七年前在蒼州見過我。」
「七年前殿下與南蠻作戰,的確曾路過蒼州。」
「我不記得見過她。」
「或許只是街頭一瞥?」師陽猜測。
鳳澤看著燭火上的煙灰飄落,捻了捻指尖,「師陽,有這瞎猜的工夫,不如去寫話本子?」
師陽背脊一涼,「屬下這就命人去查顧府七年前的事。」
「去吧。」鳳澤冷冷發話。
師陽頭也不敢抬,領命退下。
鳳澤行至窗前,望向天上一眉彎月,微微一哂。
一見傾心?
真是一個美麗而又動聽的言辭。
可惜太美麗的東西,往往是最致命的。
雍王與顧家女兒定婚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
有好事者在茶樓酒肆中將這事拿出來閑談,便有人打聽那顧家女兒是何方神聖,為何過去從未聽人提起。
「你沒聽過也很正常,那顧文敏是禮部員外郎,官兒不大,二十幾年前顧夫人難產,生下這一女便撒手人寰。」
「聽說顧小姐先天體弱,打小就是個藥罐子,在家養了這麼些年才養好。」
「東街那家厚朴堂常年給顧家送葯,顧家的銀子怕是一大半都砸在這閨女身上了。」
「那她嫁進雍王府,能管得了家嗎?」
「這誰知道,要操心也是雍王操心,你管他的呢,她又不吃你家大米。」
眾說紛紜中,一頂青幔小轎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來到京中最大的藥行厚朴堂的後門停下。
身著藕色襖裙的女子從轎中下來,步入房門。
厚朴堂後院蓋了一座雙層小樓,樓中藥香撲鼻,青銅鼎爐中不時發出藥液沸騰的聲音。
二樓四壁放滿葯架,中間留出一片空地,地上鋪著軟毯,女子與一灰衣青年對坐在蒲團上。
「東家當真要嫁給雍王?」灰衣青年面色微凝,滿臉猶疑。
顧青淺笑,「嫁給雍王就有可能拿到三葉朱果,這個機會我不想放棄。」
灰衣青年不甚贊同,「可我們只知雍王與花谷的人有過往來,他們到底有多深的情分,花谷是否願意拿出三葉朱果,仍是未知之數。東家不該如此冒險。」
「宋藥師,我已經等不起了。」顧青捧著手中的熱茶,慢慢飲了一口,「我找花谷找了三年,一無所獲。如今看過的大夫都說我只剩下一年時間,若是不知道這病能治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你讓我怎麼甘心?」
宋藥師沉默一陣,「是我學藝不精,愧對東家。」
顧青笑起來,「宋藥師,當初我聘用你的時候,可不知道你能為我治病。這幾年得你相助,讓我行動與常人無異,已是意外之喜。認真說起來,是你給了我半條命,只有我欠你的,你又何愧之有?」
宋藥師搖搖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東家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施以援手,使我全家能在這京中立足,這份恩情,我永誌不忘。」
顧青擺手,「好啦,我最怕你們這些正經人,動不動就把恩情放在嘴邊,聽得多了,我怕折壽。」
她晏晏笑道:「你若當真愧疚,不如再將藥方好好研究,等我拿到三葉朱果,就能及時入葯,解我後顧之憂。」
宋藥師危襟正坐,「定不負東家囑託。」
他頓了頓,又道:「雍王那邊,還請東家多加小心。」
顧青抽了抽嘴角,「雍王府又不是龍潭虎穴,我嫁給雍王也不是為了害他。對了,宋藥師,我常聽他們說,你與尊夫人伉儷情深,這男女相處之事,可否指點一二?」
她求知若渴,卻見宋藥師端正的臉龐慢慢浮現一絲窘迫。
他伸手去拿茶杯,指尖被熱水燙了下,輕咳一聲,縮回手。
「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哪裡是……能指點的。」
顧青挑眉,「我看書上說,人生最怕有情痴,若有女子暗慕男子多年,男子知道后,總會心生竊喜吧。」
宋藥師囁嚅道:「虛榮之心,人皆有之。但若是心愛的女子,男子恐怕心疼居多,又怎會竊喜。」
顧青若有所思,「那你認為雍王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她忽地眼睛一亮。
或許她應當叫人去打探一下,那日元宵燈會上,雍王到底是為了哪家的姑娘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