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去是留
況且遠親近臭,大夫人每月這麼走一趟是給了她們臉面不假,但自己那裡也落著心善大度的美名,要真是天天在一起了,她阿娘和大夫人未必就能相處的這麼融洽。
「從前大夫人來了也沒少提起要接姑娘和夫人回府的事,您不點頭這事也就過了,這次看著似是有幾分誠心,輕易不會再叫您糊弄過去。」撫書雖說也是婢女,但在這屋子裡她年歲最長,說話也帶著幾分語重心長。
「今時不同以往,父親最惜名聲,能縱著我和阿娘在外十幾年,已經是給了我們很大的體面,如今時勢弄人,也到了我們不得不回的時候……」
撫書心裡雖是盼著自家姑娘能回到林家認祖歸宗,外面的日子再是自在,總比不得女兒家的名聲重要,以往回絕的話聽多了,這次聽到耳里仍覺不甚真切,她又確認似的問道:「姑娘,您這是要應了?」
「嗯,你們幾個這幾日把東西收整收整,你抽空也去阿娘那邊回個話,叫她也早做準備。」林映安淡笑回她。
「是,婢子叫廚房熱上一壺梅子酒,夫人要是知道您肯應下指定還要喝上幾盅。」
還真是,說是嗜酒如命可能有些過,但在女子里,她就沒見過比阿娘更好飲酒的人,這家裡不管大事小事,遇事先飲三杯,恨不得每日清早端上來的漱口水都在酒糟裡面泡上一泡,就是這酒量實在不敢叫人恭維,也不知這些年是怎麼養活肚裡的那隻酒蟲。
這也是她一直不敢應下大夫人搬回林府的原因,單是這一樣鬧出醜就能讓林家成為笑柄。
「先不急,回去之前,我想先問問你們的打算。」林映安拍拍肩膀上的手,「我先說說我的決定,你們聽后是去是留都隨心意。」
三個人立馬停下手頭的動作跪在她面前,把頭埋在地上,「婢子不走……姑娘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
林映安垂下眸色,「高門大戶里不愁吃穿,但哪有自己的日子自在,我要能選,倒是想留在小院守著阿娘過一輩子,只不過人活一世,總不能事事如意,我既是林家女兒,在這事上沒有選擇,但你們不同,你們還有選擇的機會,這些年你們也學下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出去以後不管做什麼,總好過跟著我去走一條前途未卜的路。」
包養外室對商賈人家來說許是無傷大雅,一般的官宦在外養小的也不是沒有,只要不是過分的,大家族裡不想把事情鬧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林家老太爺生前官至右相,掌中書省實權,父子同朝為官,林行舟原以為他能做到這個三品的翰林掌院學士已是熬到了頭,不想這次竟得了官家點撥,有意將他的位子再調一調。
林家人才不濟,已經十幾年不得朝廷重用,這話一出,看在外人眼裡多少都有幾分要復用林家的意思。
「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只是官家撂下這麼一句話,林行舟也就把這句話在每月的家信里撂給了她。
她心中自是瞭然的,養外室雖不違律法,但說出去總是不好聽的,林行舟一生清正,總不能叫他在這一事上栽了跟頭。
所以這次她不等大夫人再提,自己先收拾好東西走人,識趣的人,總不會讓人太過厭惡,說不準看在她這份識趣的份上,林家能多容她阿娘幾次。
「林家雖是清貴世家,但高門大戶里哪家沒有幾件見不得人的腌臢事兒,我和阿娘外室登堂,更不知要面對什麼風雨,若真有什麼首先遭殃的就是你們幾個。」
林映安沉著聲音,「雖說我也是林家的女兒,可這出身和正經的官家姑娘還是差了不少,況且到了我這個年紀,林家也不過是我和阿娘的暫居之地,以後要被打發到哪裡討生活全憑父母之命,連我自己都看不清的路,到時候拿什麼護住你們!」
她自然也是捨不得她們的,只不過入了府,她們幾個的身契就要交到別人手裡,生死就不由自己了。
清棋和潤畫頭搖的像撥浪鼓,手伸到一旁拉拉撫書的衣角。
撫書捏捏衣角上冰涼涼的手指,起身朝著林映安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
「姑娘,」撫書拉著兩個小丫鬟的手,替她們一起說出自己的打算,「您就看在婢子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可憐人的份上也別將我們舍了去,府里的規矩婢子們都學著了,絕不給您丟臉面。那些大地方呆慣了人怪會看碟下菜,您這回去後身邊再沒個貼心人伺候,背地裡不知道要給您使多少絆子,您好歹也是林家的姑娘,要是與她們計較沒得失了身份,婢子們的命都是您撿來的,換了誰伺候能有我們盡心,您也不要怕連累我們,要是哪天真有了好歹那也是我們福氣不夠,怨不到您頭上。」
「撫書說的就是我們想說的。」芮畫開口,兩個小丫鬟往前跪走了一步,硬生生的憋著在眼睛里打轉的淚珠不讓掉下來,「婢子要真是命薄的,那林家就是我們的歸宿,婢子們認了!」
說完又背過身子擦乾眼眶裡的淚水,她們進府的時候也不過七八歲,兩個小丫頭在街上討飯被人打的不成人樣,當時多少大夫說她們沒治了不肯收,姑娘跑遍了京城所有的醫館才將她們二人從閻王殿門口拉回來,這些年她們幾人相依為命,早就把姑娘當作了自己的親人,只要能在姑娘身邊伺候別說受些委屈,就是讓她們把命給了姑娘她都心甘情願。
「哪裡扯得到生死那麼遠,林家也沒養吃人的老虎,你們姑娘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羊羔……」林映安嘆口氣,「都起來吧,都說叫你們自己拿主意,你們不願走我還趕你們不成。」
「是!」三人這才收了淚。
外面的天色壓的更沉,疾風掠過院里幾株金桂,倒多了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都到午膳時間了,門外怎麼不見馬車的動靜?」撫書看著外面的天色轉了話頭。
清棋也收了情緒,嘟囔道:「往日這時辰早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