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把昏暗的房間照亮一點。

盛臨冬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摸過手機，是高中同學發的，有些忘記她的模樣了。

「臨冬，下周四高中同學聚會，老地方，大家都好久沒見了，這回你也一定得來啊！」

她動動手指頭回了個「好」，有些煩躁地揉著眉心。她性格不太外向，更不善於交際，上次去的同學聚會真是讓她渾身難受。昔日穿著校服乾淨明朗的少年們現在也開始化著濃妝，穿著昂貴的衣服，談話間凈是攀比意味，她可能是落伍了吧，真是沒辦法聊得來。

況且她也不像其他人事業有為，家庭美滿，大學畢業三年也還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小作家，自然別人也看不上她。

算了，盛臨冬把手機關了往旁邊一丟又躲被窩裡去了。畢業七年也才聚兩次，忍忍就過去了。

盛臨冬一直是這樣一個隨遇而安的人。

……

盛臨冬從未去設想過再遇到他會是怎樣的場景，以至於看到突然出現的夏長明，整個人都頓住了回不過神。

畢業后第一次同學聚會是兩年前的七月份，盛臨冬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時時留意著包間的門有沒有被打開，進來的是什麼人。

很可惜，沒有夏長明。

身後傳來兩個高中時很要好的女生談話的聲音，包間里很吵，她根本聽不清，但是不知怎的夏長明三個字倒是清晰地入耳了。

那時她才知道夏長明居然入伍了。

盛臨冬心裡五味雜陳。高中時的夏長明可真是一個「書獃子」，一心撲在學習上，別的什麼也不管，高中男生最喜歡踢足球打籃球之類的運動，他也仿若是毫無興趣一樣。他喜歡的只有課本，和試題。

這樣一個不愛運動的學神，居然入伍了。

也難怪，五年了愣是一點關於他的消息也沒聽說過，當然也有盛臨冬刻意避開的緣故。

七年其實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長到她都快忘了有這樣一個人曾出現在她身邊，短到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還能將這個脫去稚氣，稜角分明的男人和當年的少年重合。

盛臨冬不算矮，站在夏長明面前僅到他的肩膀，抬頭看他看得脖子發酸，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

忽然一擁而上的記憶和當年內心的小情愫令她不自控地緊張。

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到了嘴邊也只化為乾巴巴的一句：「好久不見。」

夏長明側目「好久不見」，說完從她的身邊走過，好像不記得她是誰了一樣。

也是，畢竟也只是應該不太熟的，高中同學。

盛臨冬第一次感覺到七年真的好短，她以為的放下，也從未放下。

和上一次一樣，她依舊是一個人坐在角落發呆。不同的是這次她不會再注意著包間門了，但是思緒卻會不自覺地飄到夏長明身上。

夏長明也是一個人坐在另一個角落。高中時他就因為不愛運動而融不進男生的圈子，女生更是不可能了，過了這麼些年，同學聚會都只是三五個高中關係好的湊一塊說笑，自然與他沒什麼關係了。

她偷偷看著夏長明，他的皮膚是白皙的，比女生都白，為此經常被男生取笑。現在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五官變得硬朗，但仍有一絲少年氣。

盛臨冬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搭話，但是一想到剛剛夏長明看她的眼神，就是看一個不熟悉的高中同學的眼神，她又畏縮了。

盛臨冬啊盛臨冬，都七年了，你還是這麼沒用。

接近凌晨一點，這場同學聚會總算是結束了，盛臨冬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她跟在眾人後面，看著他們帶著醉意互相道別，打算等大家都走了再離開。

能感覺到夏長明站在她身後，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正猶豫著要直接走還是道別時，身後響起了低沉的男聲。

「一起回去吧。」

盛臨冬回身，這一回身才發現他們的距離這麼近，好像可以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

夏長明見她不說話，又說：「已經凌晨一點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還是一起吧。」

「好。謝謝你了。」冷靜，只是擔心同學的安全罷了，只是同學。

「你等我一下，我去開車過來。」剛走沒幾步，他們聚會的會所里走出來幾個滿身酒氣的男人，有幾個眼睛眯著，直勾勾地盯著夏長明身後的盛臨冬。

夏長明回頭看看她。盛臨冬雖然不太想來同學聚會，但也沒有邋邋遢遢地來，化了淡妝穿著一條碎花裙子，應該是覺得有些冷，雙手搓著手臂。她好像一直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多好看。

夏長明眼神暗了暗，折回去拉起盛臨冬的手腕：「還是到車上去吧。」

盛臨冬低頭看著兩隻手相接的地方，微微失神。夏長明有些粗糙的掌心磨著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燙，熱氣不斷從手腕傳到了盛臨冬臉上，居然…挺有安全感的。

夏長明背對著她，不經意似地往那幾個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到底是軍人出身，不怒自威，只一眼就令那幾人清醒了幾分，不敢再看，拉扯著走遠了。

回神后，盛臨冬問：「不是讓我等一下嗎？怎麼又折回來了？」

夏長明鬆開手，「外面風大。」

盛臨冬為這手上溫暖的離開感到有些失落，很快又為這簡短的一句話而開心起來。

容易滿足的人。

……

一路無言。到了盛臨冬家附近時，她說：「在門口就可以了。」

也不知道夏長明聽到沒有，應是聽得見的。不過他沒有停車，和保安打了個招呼以後就開進了小區，一直開到地下停車場時盛臨冬才想起來他剛剛說的是「一起回去」，而不是「我送你回去」。

「你也住這裡嗎？」

「嗯」末了又補上一句「在你家樓下。」

「你怎麼知道……」

「之前在電梯里遇到過你。」

「……」盛臨冬有點發懵，所以夏長明早就離她很近了？可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有察覺到呢…

難道他是為了她搬過來做她鄰居的？不對不對……真是，小說寫多了吧，真以為自己是女主角了。盛臨冬自嘲地笑笑。

電梯很快就到了十一層，門打開以後夏長明回頭和她說了句再見就離開了，她點點頭算作回應。

電梯門緩緩合上，夏長明的身影漸漸被擋住，突然從盛臨冬的心底升起來一股熱氣，那一瞬間她聽到了自己的真正想法，她不想放棄夏長明，不想和他當一個近似陌生人的高中同學，她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慌忙伸出手擋住電梯門，但是電梯門已經快合上了，雖然在碰到她的手指的一瞬間又彈開了，但是被夾了一下還是很痛，她忍不住小聲驚呼。

聽到聲音的夏長明一回頭就看到她抱著手的樣子，馬上反應過來她幹了什麼。

他皺著眉頭拉過她的手查看「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不等盛臨冬陶醉在他的溫柔里，他馬上又輕聲呵斥著她：「多大個人了，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毛手毛腳的？有沒有點安全意識，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盛臨冬訕訕得抽回手：「不好意思啊，我有點著急……不疼的。」

夏長明不知如何應答，盯著她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無聲地嘆氣「所以你剛剛是有什麼事嗎？」

盛臨冬頓了一下，抬頭：「夏長明，我是盛臨冬，高二下學期坐在你前面的盛臨冬。」

說完不等夏長明反應，丟下一句「再見」，就小跑著到樓梯間，噔噔噔地上樓去了。

也就一層，當是鍛煉了。

夏長明輕笑出聲。她是覺得自己會忘了她？

……

盛臨冬久久不能平復自己的心情，直到臨睡前還在一遍一遍地回味今天和夏長明相處的點滴。

嗯……除了太緊張忘記要聯繫方式，其它都挺好的……反正一個小區，還怕他又一聲不吭消失了不成？

來日方長。

盛臨冬好像在夢裡又見了夏長明一面，夢裡夏長明穿著一中的藍白色校服，坐在窗邊對著她笑。

他說：

「永遠不要輕易放棄自己所熱愛的，理想是，喜歡的人也是。」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