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最信任的人,晚安
燒了壺水,放涼,灌入噴壺。
柳宵一手舉著噴壺往畫上噴水,一手緩緩展開畫卷。
放置太過久遠的古畫乾燥變硬,而且還很脆,如果不用水打濕就展開,會造成二次損壞。
當初這幅畫救柳宵時自動展開又合上,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片,導致修復難度成倍增長。
好在那些碎片全部被柳宵收集起來包裹在畫軸中。
此時展開還需要小心將碎片也一一分開,不能疊在一起。
原版《千里江山圖》縱51.5厘米,橫1191.5厘米,這這幅贗品雖然沒那麼長,但也足足有五米長,佔滿了整張長桌。
等柳宵打濕全部畫軸,完全展開,已經日落西山,各家掌燈。
月菲收拾生活用品,擺放到合適的位置,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樓下傳來汽笛聲,月菲來到窗前看了一眼,眉眼帶笑問柳宵:
「我爸媽送衣服來了,你要不要下去見見?」
「啊?不要!」
在醫師院見面,跟現在見面那可是不一樣的。
「好,那我自己下去了。」
月菲說著走向樓梯,步履緩慢,明顯在等柳宵改變主意。
柳宵開啟神性視野向樓下看去,只見門外街邊停著一輛轎車,兩名人影下車后朝著二樓窗口張望。
看輪廓明顯一男一女,身上散發著淡淡白光,竟然是超凡者。
「且慢!」
月菲立馬站定,聽他下文。
「我不去打個招呼,實在太沒禮貌,等我一下。」
柳宵脫掉圍裙,洗手擦凈,套上外套下了樓。
樓下,月菲喊了聲「爸媽」站立一旁不動。
她的父母已過中年,但是家境不錯,穿著考究,特別是她的父親,一頭不自然的烏黑髮絲,明顯是染了色的。
「叔叔阿姨,暮安。」
柳宵上前打招呼。
沒想到月菲的父母竟然也同時拱手:「柳宵督查暮安。」
這禮節搞得他有些尷尬。
不過月菲為什麼如此冷淡,還站我旁邊?
月菲母親笑道:「我們家月菲生性冷淡,此番多叨擾,如果有失禮的地方還請多擔待。月菲,好好照顧柳督查。」
月菲答:「是。」
「不不不不不……」柳宵連連擺手。
他一時不清楚月菲母親這番說辭有幾分真心,是不是官場上的客套話。
以退為進之類的。
「……晚輩一直受……受月菲……姐照顧,這次……」
啊,誰來救救我,我不會說這種客套話!
「噗!」
誰,誰在笑話我?
柳宵扭頭,見月菲捂嘴樂不可支。
「爸媽,你們別搞這一套,柳宵跟我是同袍。」
說罷跟柳宵介紹了一下自己父母。
柳宵也終於明白,神殿下屬的部門眾多,與議會以及皇宮互有滲透,畢竟絕大部分侍神國民都有信仰。
而月菲的父母就是其中兩位,獲取過神性但是量極為少,與普通人相比算作超凡者,在相關部門有一官半職。
督查組看起來是第一線,沒什麼權力,但實際上直接隸屬於神殿司職,位置頗高。
從當初月菲生氣,將執法局局長北覓訓了一頓,而對方不敢有絲毫生氣,可以看出。
柳宵感慨,自己了解的太少了,好像啥都不懂。
他也終於明白,原來月菲父母不是在客套,只是單純覺得自己督查的身份比較高。
不過自己畢竟還是晚輩,放低姿態比較好,更不用說自己和月菲還是同袍。
開口請兩位入室休息,月菲父母也沒有拒絕,回頭從車裡拿上月菲的衣服進入店裡。
看到一樓空無一物,明顯一愣,但是沒有多問。
坐了片刻又說了些話,什麼「多打擾」之類,沒過多久告辭離去。
看著遠去的車輛,柳宵無言。
下來不止是打招呼,還想提一提月菲住在這裡不合適的事,沒想到竟然送了衣物過來。
這讓他根本沒有機會提。
此刻月菲父母離去,柳宵獃獃的地看著。
與月菲,相顧無言。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柳宵督查。」
月菲盈盈一拜。
「好一個生性冷淡,怕了你了。」
柳宵搖搖頭,轉身回了店裡,身後店門自動關上,門鎖轉動上鎖。
月菲也緊跟其後,在門關上之前進了店裡:「我本來就是啊,只是你比較特殊而已。」
他知道,月菲自然不恨嫁的,是他的父母希望自己女兒能跟普通人一樣,結婚生子。
所以只要月菲同意,他們也就不反對。
從他們送衣服過來就能看出,月菲跟他們早就溝通過了。
甚至一拍即合。
用超凡能力拿上月菲的衣物走上樓梯。
「我可能會晚點睡,呃……我要初步處理一下那幅畫,已經打濕了,不好等明天,你收拾一下休息吧。」
「嗯。」
月菲沒有拒絕,到了二樓便洗漱去了,只留柳宵一個人對著五米長桌。
潮濕的畫紙嚴絲合縫地貼在玻璃面上,二者之間沒有一絲氣泡。
每幅要修復的畫都要如此。
要知道對於本就年代久遠的畫而言,一絲微小的氣泡萬一導致畫紙破裂,那將是毀滅性的。
拿起特製的軟毛刷,沾水將整幅畫刷了一遍,確保平整。
然後又將水倒在刷子上,讓水通過刷子的緩衝不帶一絲衝擊落在畫紙上。
其實他大可不用如此小心,有超凡能力在,可以更加放緩水流的衝擊,但這是他的習慣。
水流緩緩落下,沒有沖走一片碎片。
這是在清洗,放久的畫無論是落了灰還是其表面的脫困的碎屑,都需要清理乾淨,免得影響後續的過程。
不過水流落下,在畫表面積了厚厚一層,依舊清澈見底不帶一絲污垢。
竟然如此乾淨。
柳宵帶著驚訝,拿起一條幹凈柔軟的毛巾,圈起來從畫一端輕輕滾過去。
很快毛巾吸飽了水,他便拿去一旁擰乾凈,回來繼續。
直至把整幅畫多餘的水都擦去。
雖然感覺上工作量並不大,但是這幅畫有五米長,一點點洒水再一點點擦拭還挺費時間。
等他做完這一切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抬起身子,感覺到腰部傳來一陣熟酸楚。
啊,這熟悉的酸爽!
柳宵用力舒展身體,左右拉伸了一下。
回頭看向卧室,見床邊地上鋪了厚厚的被子,月菲只露出一個頭,瞪著一雙美目盯著自己。
「月菲你怎麼睡在地上?」
月菲抬頭把下巴從被子中拿出來,露出一股秀氣。
「已經很很麻煩你了,不想再多給你添麻煩。」
「這不是這不是麻煩,你是因為我才身體抱恙,你這樣我很過意不去。」
「愧疚?」
如果不是愧疚就不會這麼在意我了?
後面這句月菲沒有問,她不想將兩人的關係弄地太尷尬。
柳宵雙手捏著毛巾走近卧室門,一臉嚴肅:「我很愧疚,也因為你為我受傷而過意不去,但絕對不是因為愧疚才擔心你。」
說著他蹲下身子:「月菲,希望你知道,你是我在這裡最信任的人了,我只能在你面前才能說一說我在想家,說一說我對家鄉的回憶。」
月菲耳朵越來越紅,縮了縮脖子,把半張臉都縮回了被子里,但又立馬伸了出來,語氣認真雙目含情脈脈:
「我很榮幸。」
柳宵覺得好笑,微笑道:「去床上睡吧,你身體不好,睡地上容易著涼。」
月菲知道自己再推辭也不好,只會讓他擔心,於是點點頭,從被窩裡爬起來。
她身穿輕薄貼身的睡衣,雖然身體瘦弱,但是凹凸有致,此時竟然毫不設防顯露於柳宵面前。
柳宵臉上騰地紅了,連忙站起身慌慌張張地走回大廳,放下毛巾拿出一根長度超過半米的紙卷,找出一頭展開,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刷地一聲,紙張展開,就地滾出老遠,他趕忙追了過去,一時竟忘了自己有超凡能力。
「噗——」
看著他的窘態,月菲又笑出了聲。
「平日里你行為舉止大方儒雅,沒想到還能看到你這副模樣,真不容易。」
柳宵冷靜下來,使用超凡能力控制紙張漂浮在半空,不發一言,裁去臟掉的部分,重新取了五米多長。
動作雖然乾淨利落,但是耳朵依舊能看出發紅。
月菲知道他不好意思,也就沒再說話。
一張大小超過了那幅畫的薄薄的紙飄在半空,投下一片陰影。
半晌,沒有任何動作。
就在月菲疑惑的時候,柳宵用超凡能力控制著,將那張紙重新卷了起來。
剛剛太緊張了,修復還沒到這一步。
雖然月菲並不知道,但是柳宵的臉卻更紅了。
「已經晚了,要不早點休息,明天再弄吧?」
月菲忍住笑,小聲提醒。
柳宵沉默一下,點點頭洗漱去了。
剛離開,他就聽到了月菲「咯咯」的笑聲,尷尬將他淹沒。
洗漱完畢,穿著睡衣鑽入了地上的被窩裡。
然後他再一次愣住。
沒想到被窩還是暖的。
甚至還帶著一縷縷清香。
很熟悉的味道,是月菲身上的香氣。
這……
「我還是個沒有交過女朋友的孩子,為什麼要讓我遇到這種事,也沒人告訴我該怎麼處理啊……」
「柳宵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麼啊?」
「啊?沒有!」
我怎麼還說出口了!
抬眼,對上了床沿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近在遲尺,又是一個從沒經歷過的視角。
他,可恥的有反應了!
啪!
燈自動關閉,柳宵不發一言。
「晚安,柳宵。」
月菲清清雅雅的嗓音軟軟傳來。
「晚安……月……菲。」
晚安。
月菲再也心底又回了一句。
/92/92084/20802553.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