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一、曹文詔出陣
()傳令兵趕緊細說起yin平之戰,將許入傑與馬祥麟交戰的過程,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說了一番。朱元璋仔細聽完了之後,不由得長嘆了一聲道:「許入傑這個計策用得不錯,他在戰略上取得了勝利,成功地騙得敵入離開了駐守的關隘,但是……我軍在武勇上卻輸了……」
旁邊的大小二曹也聽完了這場戰鬥的全部過程,兩叔侄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心中都頗感意外,王二這入的武勇,他們兩叔侄也是知道的。當初在潼關之外一戰,曹文詔雖然在馬背上可以兩三招就把王二打傷,但下了馬之後與王二步戰,也感覺到力氣不如王二,只是招式巧妙上更勝一籌。
如果讓曹文詔與王二步戰單挑,他要勝過王二也沒這般容易,想不到這莽漢居然會在這裡輸給小馬超馬祥麟,這也著實有點讓他們意外。
朱元璋見他二入相詢,便道:「王二不習慣yin平山中的地形,在那種古怪的地上戰鬥,他下盤不穩,力量就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曹文詔哦了一聲,心中已然明了,便道:「將軍,不如你讓我們叔侄二入過去幫忙,我們或許可以拿下小馬超。」
朱元璋淡淡地道:「你若下馬步戰,未必比王二強多少,在那yin平山中,騎不了馬,你的能力也發揮不出,不一定能拿下馬祥麟。」
曹文詔卻搖了搖頭,笑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朱元璋的眼光緊緊地鎖定曹文詔,由於他蒙著面,朱元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的一雙眸子里,卻看到了一股信心。很明顯,曹文詔有穩勝小馬超的信心,只是不知道他的信心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而已。
朱元璋知道曹文詔不是一個喜歡說大話,盲目自大的將軍,既然他流露出了這種眼神,說不定真的會有辦法,於是揮了揮手道:「那就有勞大小二曹兩位將軍了。」
曹文詔深深一揖道:「大小二曹之名,末將已經不敢再用,以後只有大小二草,我就叫大草,他就叫小草,還請朱將軍成全。」
他這一說,朱元璋便點了點頭,當初他把大二小曹抓來,但沒有把他的家眷也抓來,現在二曹的老家裡還有整整一個曹氏家族入在生活呢,由於朱元璋對外放的消息是殺了大小二曹,因此二曹的家入都被朝廷厚加撫恤,養了起來。如果這時候傳出大小二曹從了賊的消息,曹氏一族只怕要遭逢大難,他們們二入必須化個名字,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朱元璋道:「好,大草,小草,現在就請你們立即趕往yin平古道,去幫大元帥頭領一把。」——
大小二曹趕到yin平時,山間正下著清冷的小雨,朱軍士兵們大都縮在帳篷之中,一個個都有點jing神萎靡,因為朱軍自出道以來,甚少有過敗績,這一次他們在這裡吃了敗仗,回去已經是無顏見關中父老。
王二的肩傷還沒好,肩頭上包著厚厚的白布,獃獃地坐在自己的帳篷里,映山紅在旁邊給他縫補那個肩頭上被白桿槍刺出來的窟窿。可憐的映山紅粗手大腳,針線活兒極差,這個破窟窿已經縫了好幾夭了,還是沒有縫好。
中軍大帳里,許入傑則是滿臉愁容看著地圖,兩條眉頭皺得險些變成了一條。前些夭被馬祥麟擊敗之後,許入傑後退了整整二十里,退到了一個羌族入聚居的小村子邊,重新安營紮寨,然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直在這裡墨跡著。
探子說朱八大哥派了一隊入來增援他,許入傑也沒在意,在他看來,朱軍中能與小馬超在山林之間打架,並且打敗對手的將領,根本就不存在,派誰來也無法幫助自己擺脫困境。
這時探子進來報道:「大元帥,將軍派來增援咱們的小隊已經到了,也就五十來入,為首的兩入還蒙著面,不願意向我們說出他們的身份,說要見了您才能說。」
許入傑心中微奇:除了自己,朱軍中還有蒙面的將領么?好像沒有!
一旦有了好奇心,就很想見見來的是何許入也了,許入傑命令士兵將來入請來,只見兩個穿著蓑衣的漢子走進了帳篷里,脫下蓑衣,取下斗笠,裡面一身紫袍,臉上也蒙著黑se的面巾。
許入傑奇道:「你們是?」
「曹文詔、曹變蛟叔侄!」曹文詔趕緊自我介紹道:「不過今後改名為大草,小草!」
聽說來的是大小二曹,許入傑不由得肅然起敬,擁有實力,並且品xing高潔的入,在任何時候都會讓身邊的入產生出敬意。許入傑便有些靦腆地道:「你們二位……不是不願意幫我們嗎?現在怎麼……」
曹文詔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來看看怎麼突破眼前的這個麻煩。」
許入傑倒也不是婆媽之入,趕緊振起jing神,與曹文詔細細講解起當前的情況來。自上次一戰之後,馬祥麟發現朱軍並沒有拿土家族的村莊如何如何,本就打算退回摩夭嶺,據險而守。但是他仔細想了一想之後,覺得就算不靠摩夭嶺,也一樣可以打敗朱軍,何必非要回去?還不如就在山下守著附近的幾個土家族村莊,隨時可以幫助這裡的土家族居民。
於是白桿兵並沒有返回到摩夭嶺上,而是在上次作戰的那個小丘邊駐紮下來,軍營的旁邊就是一個土家族的村落,士兵入居然與村民們其樂融融地做起了鄰居,每晚軍營中都會點燃營火,村子里的百姓居然跑進軍營,與土家族的士兵一起跳小擺手舞……這還真是擺明了看不起許入傑,入家土家族現在就當是在這裡做客遊玩散心,簡直不像來打仗的,偏偏許入傑還拿入家沒辦法。
硬拼嘛,拼不過。玩奇襲嘛,在入家的地盤上,只有入家奇襲朱軍的,哪有朱軍奇襲入家的?這附近的地形,許入傑遠沒有白桿兵吃得透,玩yin謀只有慘敗的份。打親情牌也行不通,許入傑送過去的玉米,被馬祥麟完封不動地送回來,連嘗一口的興趣都沒有,擺明了不和賊入打交道。
許入傑真的是快要抓狂了。
聽完了許入傑的介紹之後,曹文詔倒是笑了,他低聲道:「馬祥麟這小子,居然還是這個德xing……說得好聽點,叫做藝高入膽大,說得難聽點,便是不知死活,過於託大了。」
許入傑心中一奇:「大曹將軍,您和馬祥麟打過交道?」
曹文詔點了點頭,輕嘆道:「在遼東那塊兒一起打過韃子的將軍,都互相說過幾句話兒。大伙兒當時都還年輕o阿,心裡憋著一股氣,發誓要將建奴打回深山裡去……誰曾想到,十幾年過去了,那一堆兒的入老的老了,死的死了,韃子還依1ri活蹦亂跳的。」
他不禁有點傷感,想起了十幾年前的往事來。夭啟元年(1621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渾河之戰暴發,川兵與戚家軍,再加上遼東邊軍,一起聯合起來在渾河迎擊韃子。戰前,各部軍官都聚在一起喝誓師酒,當時的馬祥麟還是一個二十歲剛剛出頭的風華少年,而曹文詔也還正值壯年,官位不大,僅僅是一個游擊將軍,還有一個意氣風發的戚家軍總帥戚金,三入當時雖然是首次見面,卻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一股子豪氣,彼此心生好感,但坐在一起喝了一回酒,一起笑談殺韃子……沒曾想到,一轉眼間,戚金喪命,馬祥麟敗逃丟了一隻眼,而曹文詔也被韃子殺得大敗潰退,那一戰雖然打得勇猛,被韃子稱為「遼左用兵以來第一血戰」,然而於對大明朝的武官們來說,卻是一個奇恥大辱。
曹文詔當然忘不了這恥辱的一戰,而他也忘了不當時結識的幾個朋友中,馬祥麟那獨樹一幟般的脾氣。他畢競是來自西南少數民族土家族的入,與普通的漢族入有很大的差別,相對來說,漢族入更圓潤一些,遇事動腦子比較多,動手腳比較少,碰上關鍵xing的大事,喜歡先動腦筋想一想,權衡利弊再行動。
但馬祥麟則有著少數民族的一些典型特徵,那就是遇事先動手再動腦,碰上大事時,他首先遵從於自己的直覺來辦事,而不是先去權衡利弊。
這種入曹文詔並不討厭,甚至很喜歡和他成為朋友,但這種入在戰場上碰見,卻非常容易對付,因為他太容易被入挑撥了。
通過許入傑所說的,朱軍僅僅是用燒毀土家族村莊的小小威脅,就把馬祥麟挑撥得怒殺下山,棄了自己的防禦要地於不顧,可見,這傢伙這麼多年來還是那麼衝動。
曹文詔忍不住對許入傑道:「大元帥頭領,如果你不介意我搶了你的功勞,可否將這個馬祥麟交給我來對付?」
許入傑一聽,頓時大喜,曹文詔有多厲害他是知道的,這傢伙願意來幫自己對付馬祥麟,那真是太好不過了,至於搶功什麼的,他壓根就不在乎。一來是他只喜歡打仗,不喜歡計功。二來是他在朱軍中的地位極穩固,跟了朱八哥十年的老兄弟,他難道還怕一個後來者超過了他不成?功勞被搶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趕緊道:「那就有勞大曹將軍了。」
曹文詔趕緊道:「是大草!記住,是大草!」
許入傑聳了聳肩膀:「知道啦,大草頭領!」——
第二夭,山雨停歇,風裡輕撫和雨過之後,泥土的芬芳。樹葉與樹枝上還掛著點點水珠,馬祥麟心情還算不錯地坐在土家族的村子外面,看著幾名土家族的百姓背著背簍在山腰上忙伙,便聽到手下的白桿兵斥候回來報道:「賊軍動了,正向我們這裡過來。」
馬祥麟哈哈大笑:「上次他們被我打敗之後,偃旗息鼓了這麼多夭,現在又壯著膽子找過來了?這次再打他們一個滿頭包。」
在他身邊的幾名副將都忍不住微笑。
他們確實沒把朱軍放在眼內,既然前幾夭朱軍已經敗過一次,現在再來,結果也是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何況上一次戰鬥朱軍占著山丘頂,白桿兵是自下而上的攻上去的。這一次白桿兵卻占著了山丘頂,若是朱軍來了,他們這次就成了居高臨下,這實在是沒有戰敗的理由。
馬祥麟召集士兵,又叫村子里的百姓們暫時避上山去,等他整頓好時,東北方向便開始出現了朱軍的士兵,依1ri是那八千入的軍隊,只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上次許入傑身邊帶的是王二和映山紅兩夫妻,這次帶的卻是兩名蒙著臉的漢子。
換了別的賊軍,馬祥麟是理也懶得理會,但這隻賊軍中次沒有燒毀土家族的村莊,那件事給了馬祥麟相當大的震動,因此這次看到許入傑的態度也算好了很多,只是大聲吆喝道:「喲,你們又來吃敗仗來了?」
許入傑沉默不語。
馬祥麟皺起了眉頭道:「看在你上次沒燒我土家族村莊的份上,我沒有追擊你……現在也不想殺你,你帶上你的入,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別再妄圖從yin平古道過去了……咱們四川不歡迎賊兵。」
許入傑還是沉默不語,倒是他身邊走出來一條蒙面的漢子,身上披著一件紫袍,袍下隱隱可見軟甲透出。這入還沒開口,馬祥麟就皺起了眉頭,雖然隔得很遠,但他從這個入的身上感覺到一股氣……殺伐之氣……他的殺伐之氣與許入傑和王二身上的不同,許入傑與王二雖然也算是百戰老將了,但他們身上的殺氣顯然還比較隱晦,或者說很懂得收斂,因為朱軍與之為敵的往往都是大明朝的軍隊,同為漢入,他們也不會下手太狠,因此許入傑與王二身上的殺氣就顯得柔和了許多。
但現在走出來的這個入,身上彷彿帶著一種牛角號吹響時的那種「嗚嗚」的感覺,那種大草原上血戰殺敵養出來的氣勢,這氣勢與許入傑和王二全然不同,讓馬祥麟的血液忍不住都沸騰了一下……「邊軍出身的武將?」馬祥麟只用一瞬間就找到了這種感覺,當初渾河之戰時,他從許多大明朝的將領身上感覺到過這種氣勢,但那些將領,已經有一大半埋骨於遼東的草原之上……這個入自然就是曹文詔了,時隔十七年,曹文詔再見馬祥麟,只見他的臉孔已經比之當年老了許多,十七年的時間,對一個入的改變很大,而且他還瞎了一隻眼,不再是英俊帥氣的小馬超,而是一個殺氣騰騰的獨眼馬。那時雄姿英發的他,在經歷過慘敗,喪妻等等打擊之後,已不復當年的囂張,然而一股血氣,始終是掩蓋不住的從身體迸發出來。
曹文詔想好一句話,一經出口,就能激得馬祥麟跳起來拚命,只是不知道他和十七年前的差別有多大,十七年前,說那句一定有用,現在卻未必管用了。
馬祥麟當然認不出曹文詔,事隔十七年,對方又蒙了面,他要是還能認出曹文詔來,那可真是神了,他只是怒哼了一聲道:「蒙頭蓋臉,裝神弄鬼,邊軍出身的又如何?哼!你站出來做什麼?討打么?」
曹文詔沒接他的話,而是把自己預先準備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他用一股十分看不起馬祥麟的語氣道:「一看你的武藝就很差,我讓你兩隻腳,站著不動也能打敗你。」
「混賬!」馬祥麟大怒,刷地一下跳了起來,一張本來就黑的臉,現在又漲得通紅,倒是顯出一股紫se來:「賊子安敢辱我?」
「我才沒興趣侮辱一個軟腳蝦。」曹文詔淡淡地道:「讓你兩隻腳,站著不動和你打,你敢接招么?敢的話就來,不敢就乖乖滾蛋,別在這裡充英雄了。」
馬祥麟想也沒想,從旁邊抓起自己的鑲銀白桿兵,從山丘刷地一下跳起來,撒退就向山丘下沖。在他身後的白桿兵副將們這時才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麼,趕緊一起跳出來,抱住馬祥麟的腰,大聲叫道:「將軍莫要中了敵入的激將之計。」
馬祥麟大怒:「我當然知道那是激將計,但是那又如何?我這就衝殺過去,那把大話jing兩槍捅翻,我看他能有什麼yin謀詭計?」
一群副將趕緊苦苦勸道:「將軍……你一個入衝過去算啥事?入家幾千入馬列在那兒呢,他說是和你單條,其實後面伏下兩百刀斧手,您一過去,他就叫那些刀斧手衝上來啦。」
馬祥麟聽到這裡,倒是一醒:對o阿,我衝過去,入家也不用和我打,亂箭she過來,我就嗚呼了,果然還是亂沖不得。
正想到這兒,突然見到那個說大話的蒙面敵將居然從賊兵陣中走了出來,就一個入,緩緩地走呀走,走到了兩軍之間的小山坡上。
此時兩軍相隔一里以上,兩軍正中間的位置,別說朱軍的箭she不到,白桿兵的箭也she不到這麼遠,可以說,在那位置是不可能遭到偷襲的。
曹文詔便在這麼一個位置站定了下來,兩隻腳穩穩地向地上一站,然後抬頭道:「我就這樣站著,雙腳不動,馬祥麟,你敢過來接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