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憐的小傢伙
我和王大人恩怨要追溯到三年前。
那一年我去小岳山採風,因為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敢鬆懈畫技。前世我畫畫底子深厚,在這一世也繼承了前世的手藝。
還記得是三年前的春節,我在小岳山蹲守一夜,只為畫那一幅日出東方的景象。
年級不大時我經常在街中遊盪,撿了許多可以做顏料的東西,然後磨成粉,做成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那段時間剛好心情不錯,才想著將這個世界的太陽畫入我的畫里。
然而對於我來說,最美的地方就是東涼城的小岳山。可俯瞰整個東涼最熱鬧的地方,也可遠眺最遠最遠的山川。
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漫天紅雲,翻湧著雲海如金龍盤旋,耀眼的清晨,一群大雁飛過,劃破長空,恰到好處的光喚醒整個京城。
而這一幕恰巧被清晨爬山的王大人看見,我畫得忘乎所以,他看得津津有味。
當我從入神的美景中回神時,發現身邊的人著實把我嚇得一個大跟頭。
而那王大人卻死死盯住這副畫,雙眼放光,那雙猥瑣的眼睛粘著這幅畫就撕不下來了。
我氣得不行,起身就推他,叫嚷嚷著「你幹什麼呢?偷窺狂!不要臉!信不信挖了你的眼!」
這麼一連幾個罵人的話喊出來,我就進了人生中第一次縣衙。
他把我關進柴房,並且搶走了我的畫,我前幾年脾氣還是很暴躁,在柴房裡罵了三個時辰之久,他才放我出去。
放出來之後,王大人殷勤請我吃飯,那時我就覺得他笑得道貌岸然,盯著他不懷好意的臉就覺得他不會有什麼好事。
結果這王大人跟我談起了生意,原來這三個時辰里他已經把我所有底細都給扒出來了。
並且引誘我說「不管多少錢一幅畫,保准讓你和你的兄弟們餓不死。」
說實話我心動了,就這麼低三下四之後。我竟不知兩年後的京涼城居然出現了一位非常有名的畫家叫:木業
木業這人專畫彩色顏料調的獨特風景畫,畫技高超,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動人心魄。
還聽說這畫深得皇宮裡的貴人喜歡,居然還流傳到宮內去了。
這事兒被我知道后,居然是「木業」那傢伙卻是拿著我的畫招搖過市。
有頭有臉的貴人才子皆將他奉為座上賓,可苦了我這原作者,居然以五兩一幅的低廉價格賣了出去。
然而就在今年一月,我斷了和王大人的交易,還跟他大吵一架,打得他滿地找牙。然後氣沖沖離開,併發誓這輩子也不想見到他。
而那個叫木業的「畫家」也銷聲匿跡,說是遊山玩水,釋放心情,才能做出更好的畫。
他就這麼走了,留下一堆崇拜者將他的畫傳來傳去。
但也有人提出質疑,他從不在任何人面前畫畫。但木業解釋過,說是不想讓別人看見此畫的奧妙。
更有人邀他進宮面聖,這可能給他前途有不小的幫助。
然而他只是裝暈,說是皇上光芒萬丈,照得他頭暈眼花,畫不出來。
七扯八扯,滿嘴謊話。
今日再見到王大人,我沒有了當日的憤怒,只是想問清楚為什麼把她的畫給那個冒牌貨。
但今天也不為這件事情來的,我平復了心情,還是先考慮找那個黑衣人。
王大人聽我的話老臉一紅,卻讓我覺得有點油膩,半點兒說話的心情也沒有了。
穆二似乎見我糾結,然後扯扯我的衣袖,我看一眼正在喝茶掩飾心虛的王大人。
他不主動講話,我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那個,黑衣人我找不到。」
興許是這會兒他成了主場,對我說出的話還有點想笑,便問道「那你找我是想主動招供?」
「屁......不是!你欠我的,你就得幫我個忙。」我真不想搭理他,但又不得不有求於他。
王大人挑眉,然後放下手中茶杯,環抱著雙手理所當然的看著我。
「幫你洗脫罪名?」
我皺眉道「我沒有殺人,你讓我找黑衣人,我也可以找,但三天時間我找不到,只能你們去找。」
「哦?」王大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連這個字兒都婉轉了好幾個音,聽得人以為他在調戲良家少女。
「可你讓我們怎麼找?」
我稍稍放鬆,搓搓指尖,閉眼回憶道「黑衣人所穿的衣服面料是非常罕見的天蠶絲,冰涼觸感細膩柔軟,摸著連一絲紋理也沒有,而且是黑色軟綿的天蠶絲,更是少之又少。」
王大人眼色一亮,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抿了抿嘴,沒有理會他,繼續分析黑衣人的面料「天蠶絲產自沽江,離這裡十萬八千里,自是無法去求證。但是就在西涼有一家布莊專門賣沽江來的布料,可以去西涼問問,那匹黑色的天蠶絲是天價,買走的人非富即貴,他們一定知道。」
王大人難得露出一絲驚奇,雙目含光道「你確定?」
「確定無疑。」我不想與他浪費口舌,但王大人似乎來了興趣,問道「你一個青衣巷的小混混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聰明!」
我說完就拉著驚訝的穆二離開了,王大人在我走後叫來了衙役去西涼專門求證我說的話。
而我帶穆二去吃了飯,然後到欣樂街與穆一三人匯合。
欣樂樓附近的地方永遠都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我緊緊拉著穆二,感受到他此時的懼意,然後昂著頭在人群中找那幾個熟悉的身影。
左一圈沒人,右一圈沒人,這下我有些著急,又帶著穆二在杭記金飾附近轉悠半天。
我去包子鋪門口看了看,下午已經沒什麼客人,那老闆正在油膩的桌子上打瞌睡,見沒人就趕快離開了。
杭記金飾的右邊是一家胭脂鋪,現下也沒什麼人。
我剛跨進門口,便被熱情似火的老婦人拉住,急急扯著嗓子叫道「哎喲,來客人了,你們要看點什麼啊?」
我從她肥胖的手臂中抽離出來,屋內居然走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足足五尺四,絡腮鬍子,卷卷頭髮,粗壯的不像是京涼人。
那壯漢身穿簡單的麻布短衫,一條寬大的褲子,一雙布靴,胸前掛著一串發黑髮舊的木質鏈子。
我大約看一眼,穆二在我身後躲著不敢看。我嘴角一扯,拉著穆二退後兩步,剛好退到大門口。
熱情的老婦人正要上前,我連忙制止道「停,這麼熱情我吃不消,我隨便看看。」
「好嘞,好咧,老陳先進去吧,把我的客人都嚇跑了。看好裡面那幾個小崽子,看他們還敢偷老娘的東西。」
我心口一跳,她說偷東西的小崽子?不會是穆一他們吧……
穆二似乎也想到什麼了,著急的看著我,我連忙拉著他,笑道「好啦弟弟,我一定選一個讓你媳婦滿意的胭脂。」
「兩位客官,需要什麼價位的,我幫你們推薦。」熱情地老婦人站在我身邊一臉笑容道
我仔細打量了她,穿著體面,打扮老土,白皙且充滿肥嫩的光澤,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插著幾隻浮誇的簪子。
這簪子?好像跟杭記金飾的款式差不多,老土又浮誇,沒有造型,就是大。
我一邊打量著胭脂,一邊目色含光道「夫人長得真美,這衣服配上頭上的發簪怎麼如此好看,請問在哪裡買的。」要想和女人打好關係最簡單一步就是誇她好看。
夫人笑得跟蜜蠟一樣,驕傲自滿道「這個啊,隔壁姚老頭送的嘿嘿!」
我眼神一亮,興奮道「夫人眼光真好,我也去買一個。」
「啀啀啀,那個死老頭沒開門,你要是想買呢,明後天再來。」夫人連忙拉住我。
我驚喜一笑,然後問道「怎麼了?那老闆明後天就會開門嗎?」
「當然不是,那老頭馬上死了,以後就是我接手那家店鋪。」夫人說著說著還十分驕傲自滿的嘲笑一聲。
我莫名一頓,拉住正要說話的穆二,敷衍道「可惜了,也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家裡生著病。」
我說完就盯著老婦人的表情,她明顯先笑一聲,然後理所當然地拍拍衣角,捋了捋耳後的頭髮,之後的笑容也不那麼熱情,走開時還敷衍的撇了我一眼。
她走到門口站著,懶懶地靠在門框上招呼著路過的人。
我看了眼穆二,也不知他們說的小崽子是不是穆一他們,可我倆又該怎麼救人。而且老爺爺也應該跟她有關係,屋裡有個壯漢,實在不是對手!
我拉著穆二退出了胭脂鋪,然後快速消失在老婦人的視線里。
穆二著急道「怎麼辦,穆一不會被他們被抓住了吧。」
我停在拐角處沉默著,突然看見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看著我們。我一驚,拉著穆二就往欣樂樓大門走去。
穆二跟不上我的腳步,小跑著問道「怎麼了?」
「那個胭脂鋪的男人盯著我們。」我大氣不敢出,拉著穆二直接進了欣樂樓。
因為在緊張中走進的欣樂樓,穆二並沒有注意到已經進了一家如此繁華又高檔的酒樓。
我帶著他急急穿過桌椅,來到櫃檯前。
櫃檯的掌柜見我倆人穿著並沒有嫌棄不滿,而是禮貌問道「有什麼需要。」
欣樂樓永遠都是高朋滿座,午後的陽光照進樓里,灑在每個桌上,座無虛席的地方永遠都是喧囂和酒香四溢。
一個小二眼疾手快走過來,問道「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穆二這才把視線移進來,見到這場景著實嚇一跳,連忙拉住我,低聲道「那個,快點出去吧!」
我笑一笑,說道「沒事,我來找人幫忙的。」
然後又禮貌看著掌柜,說道「請問東家可在?」
「東家?」掌柜狐疑的看看我。
我也任他看,一直含著適宜的笑容。
今天早上我被抓住時這個掌柜還沒來,他應該不認識我。
「姑娘指哪個東家?」
哪個?難道今天早上兩人都是東家?我眨眨眼,心中自動屏蔽了刀疤小哥,但說最帥的那個又肯定得罪人。
思來想去說道「誰在我就找誰!」
掌柜意味深長地轉了轉眼,然後對小二說道「帶這位姑娘上三樓。」
我大喜,這欣樂樓的人真好,居然沒有看不起我這樣的小人物,看來欣樂樓成功也是有點道理的。
這裡的待客之道就是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