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契苾
屋裡陡然間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楊慶彷彿能夠看到整個房間都被徐英的尷尬填滿了。
楊慶是個歷史渣渣，武攸緒是誰他還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武周一朝，姓武的是絕對不能招惹的。
更何況這位武攸緒還封了王，那肯定是跟當今聖人沾親帶故的存在。
招惹這種人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嗎？
徐英尷尬的差點當場用腳指頭摳出三室一廳。
不過在場幾人倒也沒人笑話他。
內衛雖然權勢滔天，但是再大的權利終究也是皇權賦予的。
內衛乃是由武曌一手打造，說到底說是武曌的私兵也不為過，身為武曌的私兵又哪裡敢招惹武家人？
即便拋開武曌的關係不談，內衛還有一位閣領是武家人呢，而且好死不死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王正卿主動打破了尷尬，開口詢問道：「成平王為何這個時間在此？」
現在可是上午，這大白天的跑來狎妓也太過分了吧，即便唐朝民風開放，也難免落人口舌。
假母道：「成平王宴飲賓客，在座的皆是貴人，倒是遵規守矩，並無半分逾矩之處。」
這麼一說，楊慶三人便懂了。
感情是正經的宴客，正是為了避嫌才選擇了在上午。
「與會者都有什麼人？」王正卿問道。
假母報了一連串的名字，楊慶一個都沒聽過，不過無一不是當朝重臣，可謂是滿堂朱紫貴。
「那他們談論了什麼，可有涉及當今聖人？」
「高談闊論，飲酒作賦，只是尋常。」
王正卿又問了好幾個問題，假母都能不假思索的一一作答，顯然訓練有素。
當再三確認了成平王真的只是與一眾大臣吹牛打屁之後。
王正卿和徐英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如果能夠抓住成平王和大臣們密謀造反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不過很顯然沒人是傻子，怎麼可能會在公眾場合討論這種問題。
「真是羨慕有錢人的生活。」徐英想了想杏花別苑的消費，不由得咂舌。
隨便吃一頓估計都夠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了。
也就因為杏花別苑是內衛的產業，他才偶爾以權謀私的在這裡打打秋風。
而成平王這些人卻能在此歡飲達旦，數位都知娘子作陪。
真是羨煞旁人啊！
「真是掃興，走吧走吧，咱換個地方耍去。」
整整一天的時間，楊慶三人直接化身神都該溜子，走街串巷。
雖然楊慶也算是神都土著了，從小在神都長大，可是徐英和王正卿帶他去的去處不少都是他從未去過的地方。
至少楊慶沒有這些地方的記憶。
單單楊慶前往的暗衛據點就有七八個地方，大隱隱於市，誰能想到路邊一個隨處可見的路邊攤小二會是內衛暗子呢？
儘管楊慶所見的還只是暗衛的冰山一角。
可他已經意識到這個組織到底有多龐大，涉及到各方各業各種人員，就好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張開。
整個神都都是它的獵場。
楊慶突然有些慶幸自己不是內衛的敵人了。
他真的難以想象，一旦被內衛盯上到底該如何脫身？
一直到日落西沉，三個該溜子終於散值了。
三人剛剛都各吃了一大碗羊肉湯，量大管飽，都撐得不行。
徐英一邊捂著圓滾滾的肚子，一邊拍了拍楊慶的肩膀道。
「行了，可以回去了，明天記得別遲到就行，咱們內衛雖然不用點卯，但是一旦缺勤也是要扣俸祿的。」
三人分道揚鑣正準備離開，王正卿突然開口提醒道:「無咎你可別忘了去統領大人府上，這可是統領大人特別關照你的，其他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徐英則在一旁壞笑，一臉的幸災樂禍。
楊慶猛然反應過來，這要是王正卿不提醒他，他還真就給忘了。
契苾敬柔可是讓他往後一個月散值以後都前往她府中接受操練的。
原本楊慶還不怎麼在意，甚至還為白撿一個免費的健身教練感到高興。
可是看著徐英這一副賤兮兮的笑容時，他立馬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這其中必然有詐！
「徐兄王兄，咱們可是同僚，是失散多年的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有什麼事你們可不能瞞著我。」楊慶一本正經道。.
「沒有，沒有，你想多了，契苾統領多好一人啊，你可得加油咯，千萬別讓她老人家失望。」徐英搖頭晃腦，如果不是看到他掩蓋不住的幸災樂禍，楊慶差點就信了他的鬼話。
還好王正卿為人實誠坦率的多，沒有徐英這麼多花花腸子。
「統領大人是個好人這點沒錯，無咎你大可以放心，只不過你要記得一點，統領大人可是姓契苾啊，將門虎女。」
「統領大人更是有著鐵娘子的外號，她既然願意操練你自然對你大有裨益，就是這個過程……無咎你還是自求多福吧，記得多準備點跌打損傷的傷葯。」
契苾……契苾何力？！！
楊慶震驚了。
身為歷史學渣的穿越者楊慶對這個名字自然是無比陌生。
可是對於大唐土著的楊慶而言，他可以沒聽過成平王武攸緒。
但是契苾何力這個名字卻是如雷貫耳。
契苾何力，太宗高宗時期著名蕃將，曾先後率軍討伐吐谷渾，平滅高昌，擊敗龜茲、薛延陀、西突厥，安撫鐵勒九姓，消滅高句麗，戰功卓著，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
可以說大唐楊慶就是從小聽著契苾何力的故事長大的。
後世之人因為演義的緣故可能更熟悉的唐將是薛仁貴。
然而契苾何力成名比薛仁貴更早，戰功赫赫更是一點不在薛仁貴之下。
提到這位老將軍，楊慶頓時有印象了。
難怪他總覺得契苾這個姓氏又古怪又耳熟。
唐朝是一個民族大融合時代，前所未有的包容性能夠接納各族的人才。
只要是一心為大唐效力皆能受到重用，終大唐一朝，番族將領數不勝數。
包括導致大唐由盛轉衰的安祿山史思明也都是蕃將，只不過是姓氏漢化了而已。
想不到統領大人和契苾老將軍。還有這層關係，按照年齡來算。
契苾敬柔應當是契苾何力的孫女？
看著徐英和王正卿兩個賤人大笑著揚長而去，楊慶氣的牙痒痒。
「我還就不信了，大不了也就受頓皮肉之苦罷了，統領還能真打死我不成？」
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如何，楊慶心事重重的往契苾敬柔的府邸趕去。
「哪裡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一聲突如其來的怒罵聲讓楊慶回過神來。
一扭頭就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對著一個戴著氈帽的胡商喝聲怒罵。
也不怪這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發火，任誰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卻被路過的駱駝噴了一頭的口水都不會有好脾氣。
中年男人謾罵不斷，胡商也是不斷點頭認錯，態度誠懇，顯然並非刻意為之。
楊慶看了一眼就沒再關注了。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熱心腸的老好人，一向都秉承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前往契苾敬柔府邸還有挺遠一段路程，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好的交通工具，神都內又禁止策馬狂奔。
與其坐著又花錢又慢悠悠的轎子，還不如兩條腿趕路來的利索。
眼看著太陽都要下山了，楊慶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到了契苾敬柔府上。
只不過府邸牌匾上寫的並不是契苾府，而是裴府。
很顯然，契苾敬柔嫁人了，這應該是她夫君的府邸。
在表露身份又向門房說明來意之後，楊慶得以順利的進入到府邸中。
而此時契苾敬柔卻並不在府中，應是有事耽擱了。
楊慶倒也不在意，雖然這寒冬臘月的實屬寒冷，不過契苾敬柔府中下人卻是奉上了熱茶，讓楊慶不至於傻乎乎的挨凍。
值得一說的是，武周時期的茶與後世的茶截然不同。
這個時期的茶與其說是茶水，還不如說是茶湯。
茶水裡面放著蔥姜蒜鹽橘皮茱萸薄荷等調料，口味相當之重，簡直堪稱飲茶屆的黑暗料理。
不過楊慶一路走來消耗甚大，散值時分吃的羊肉湯都消化的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喝著茶湯就著茶點，還有暖烘烘的烤爐烤著火，甚是舒坦。
他都差點忘記來這的目的是幹啥了。
眼瞅著茶點一乾二淨，茶湯也漸漸轉涼，外面的天色也越來越暗，楊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怎麼這麼晚了契苾統領還沒有回來？」
萬萬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契苾教練就放他鴿子了。
而就在這時，楊慶看到堂後有一顆小腦袋在探頭探腦的張望。
楊慶一眼望過去，正好和一張嬌俏的小臉對上了。
月牙兒似的眼睛里立馬浮現出慌張之色，小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下意識的就想躲起來。
但是又想到這明明是自己家裡，膽子頓時又大了起來。
十三四歲的少女從堂後走出來，明明很不好意思，還非得裝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努力學著叉著腰的模樣。
兇巴巴的喊到:「你是什麼人，都這麼晚了，為什麼還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