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紙人
初夏黃昏,天色尚未黯淡。
老舊複雜的巷子里人聲嘈雜,正值下班的時間。老人們手裡或提著酒壺或抱著桌子,招呼著鄰居納涼打牌,放了學的孩子和下班的人們腳步匆匆地在巷子里穿梭,尋找自家的家門。
洛羽秋拉了拉背包肩帶,再次查看了一眼手中寫滿了字的紙條,確定著目的地的方向。
這裡的街道巷子就像是迷宮一樣,彎彎繞繞。他從下車到現在已經在這裡饒了將近兩個小時,卻連地址上記著的姑媽家所住的衚衕都沒有找到。
「明明應該是在這附近的……」
洛羽秋煩躁地撓了撓頭髮,第三次繞回到最初進來的地方,對於自己的迷路無能感到憤怒。
從記事起,來姑媽家的次數就屈指可數。老爸似乎和姑媽有些糾紛,一直來往很少。
自從自己長大上了高中之後,兩家更是徹底斷了關係。倘若不是這次出了事故,恐怕自己這輩子也再難來上一趟了。
一想到要到已經陌生的姑媽家,他就平白地有些不安。到時候見了面應該說些什麼,倘若姑媽他們問起老爸的事情,還有以後……即將寄居籬下的日子。
但是對方雖然和老爸斷了聯絡不相往來,卻在自己窮途末路,無處可歸的時候打電話表示收養了自己過去住下。
洛羽秋從心底地感激著姑媽一家。
「等在姑媽家穩定下來,我就儘快去找個兼職工作吧。雖然姑媽說了要照顧自己,不用自己操心,但也不能太麻煩對方了。」
他在心中暗自下著決定,抬頭看向天空上橙黃色的晚霞。
兜兜轉轉浪費了不少的時間,洛羽秋又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晚上七點了。要是再不趕快找到姑媽家的話,恐怕就要在這裡摸黑迷路了。
他看了看擦身而過的匆匆路人,打定主意向著身邊不遠一桌正在喝酒聊天的人們走去。
「大叔你好,請問……」邊走到近前,洛羽秋邊開口大聲詢問。
那些人不知在聊著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桌人吵吵鬧鬧,時不時地將手裡的易拉罐高舉,和同桌的人碰上一杯。
洛羽秋走到那桌人身邊的時候,正好有人在勸酒。兩個人推推搡搡,其中拿酒罐子的人手中易拉罐沒拿穩,被對方些許用力地一推,易拉罐脫手,向著洛羽秋飛了過去。
想象中的被啤酒灑濕衣服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洛羽秋只是感到罐子很輕地砸到自己身上,緊接著反彈掉到地面上,變成了紙紮的罐子滾遠了去。
同時耳中所能聽到的嘈雜聲全部消失,就像是一瞬間世界被摁下了暫停鍵。
議論聲,叫賣聲,車鈴叮噹的聲音全都消失不見,洛羽秋的耳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他死死盯著那個突然變成紙紮的罐子滾到桌底,撞到同樣紙做的褲腳停了下來。
不對,不單單隻有酒易拉罐和褲腳變成了紙紮,就連黑木的桌子都變成了紙紮。
黑色的蠟紙反著光,透著森森的冷意。
洛羽秋抓著紙條的手更加握緊了幾分,恐懼像是無孔不入的小蛇,在身上的每一寸遊走亂竄,順著脊背一直爬到後頸。
他感到身周的氣溫瞬間下降了好幾度,心情忐忑地緩緩抬起頭。視線順著紙糊的桌腿緩緩上移,紙的桌面,紙的衣服,紙的臉和手。
之前還推杯換盞的人們此刻全變成了紙人,維持著之前的動作,僵硬的歪著頭,看向落羽秋。?!
洛羽秋踉蹌一步,後退遠離對方,後背卻撞到了一個極輕之物。
他明顯感到身後的那個東西被自己撞的向外倒去,身體先與大腦做出動作,他快速的轉過身伸手將那快要倒地的東西攬進了懷裡。。
被抱入懷中的依舊是紙紮的人,那人雙手和紙紮的自行車連一起,呈現出雙手扶著自行車都姿勢。
卧槽!
洛羽秋被嚇的心臟猛地縮緊,慌忙甩開懷裡的紙人,向遠處看去。
整條巷子都變成了紙紮,人們,動物,物件甚至建築。這裡除了自己之外全部變成了紙紮。
而紙紮的巷子盡頭出現了一面巨大的白色紙糊牌子,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墨色大字——「青黴巷」。
正是地址上記錄的姑媽家所住的巷子。可是這裡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一切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發生了什麼……?
巨大的危機感像是烏雲一般迅速聚集,他不敢再在這裡停留一秒,轉身便向來的路折返跑去。
先逃離這裡,剩下的出去在做打算。
然而當他轉過身,才發現身後那些紙紮人居然擁擠著,排成了一道「人」牆,擋住了自己逃離的路。
所有的紙人肩挨著肩站著,維持著不同的姿勢,將逃跑的路堵的嚴嚴實實。臉上一雙棋大小的黑核眼球,隨著落羽秋的四處亂竄尋找出路不停的移動著。
要是能有個打火機就好了,把這些東西全都燒掉。
洛羽秋被迫後退想要再找找其他地方有沒有逃出去的辦法,卻突然感到衣角被什麼扯動了起來。
他一個激靈迅速掙開,扭頭看向身邊。
一個紙紮的小孩子僵硬的揮動著四肢,不死心的正再次向自己抓來。緊接著耳邊窸窸窣窣響成一片,所有的紙人也都動了起來。
它們都活了!
數不清的紙人高抬著雙臂,殭屍一樣快速又穩定的跳躍著,爭先恐後像洛羽秋撲去。直逼得他不得不掉轉方向,向著巷子的盡頭,白色招牌下逃去。
一路上房屋建築從鮮艷漸漸變得灰暗破敗,路邊僵直站立的紙人在自己經過的時候紛紛活動起來,加入追逐的隊伍之中。
洛羽秋一直被逼到了一戶門框上綁著白花的住戶前,這家門口同樣站著幾個紙人。但與其他的紙人不一樣的,這幾個紙人臉上表情並不是麻木僵硬,反而都頂著一副誇張到了極點的笑臉。
打著紅色的腮紅,雙眼彎成兩道細黑的彎月,一張嘴嘴角幾乎裂到了後腦勺。
當看到洛羽秋被逼到近前時,為首的女人打扮的紙人突然衝出,迎面一把抱住躲閃不及的他,隨後張開了幾乎半個頭那麼大,露出一口滴著紅色不明液體的尖牙,向著他臉上咬去。
濃烈的腥臭氣味灌入鼻腔,洛羽秋眼中只剩下了掛著紅絲的尖銳牙齒,以及瓶口大的漆黑深淵。
「蹲下!」突然的,在他頭頂的空中炸開了一聲爆喝,緊接著已經逼到胸前的,張著血盆大口的女人嘴中冒出了點點火星。
下一秒,火星化為火球,紙人瞬間被熊熊燃起的火焰完全包裹,最後只剩下了幾縷黑煙。
其他的紙人被連帶著一起點燃,洛羽秋身邊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巨大的熱浪攜卷著濃煙將他緊緊包裹,頭髮瞬間被燎燒了一塊,他來不及躲閃就被迅速逼近的火舌舔了下手臂,火辣辣的一陣灼燒。
緊接著他看到了一隻手穿過火牆,穿過濃煙,拉住自己將自己拉離了火海。
衝出火海的洛羽秋跌跌撞撞直撞進了對方結實的懷中,他一邊止不住的咳嗽著,一邊離開對方懷抱抬頭道謝,然而當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後,卻一瞬間失了魂。
雖然日頭已經西落,但依舊影響不了眼前人的俊郎外表。無論是眉眼,還是氣質,對方的每一寸簡直就像是按照洛羽秋的喜好點所生長。.
「那個,謝謝……」出神了好幾秒洛羽秋才恢復意識,他紅了臉說話也變得有些磕巴起來,眼睛濕漉漉的看著面前人,向對方道謝。
但感謝的話並沒能如願說完,身後因為火災趕來救火的周圍居民一把拉走洛羽秋,塞進了聞聲趕來的急救車上。
奔忙的救火車,急救車,議論圍觀的人群,溫暖金色的陽光,隨著被男人救出,洛羽秋的世界再次恢復了正常。
圍觀火災的鄰居們議論紛紛。
「才兩天就又發生火災,這到底糟的什麼虐呀。」
「這孩子也是倒霉,之前我還看他在家門口轉悠了,這突然就遇上火災了。」
被護士們帶上救護車的時候落羽秋聽到了這兩句議論,透過護士們身體的間隙,他看著圍在附近周圍議論看熱鬧的居民。其中的幾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有些像是在紙紮巷子里的紙人中看到過。
「等等!我沒事!放我下去!」洛羽秋起身想要從救護車上下去,下車去去問問那幾個圍觀的人,問問這裡究竟到是底出了什麼事。
「沒事?你這叫沒事?有什麼事比你身體重要?!」其中一個護士指著他的腿,嚴厲的說:「你看看你身上多少傷,你還是老老實實去醫院包紮一下吧。有事明天再辦也來得急。」
順著對方所指,洛羽秋向自己身上看去,才發現小腿上有著一道直尺那麼長的傷口,皮肉外翻。腳上的襪子都被傷口流出的血染紅,而且隔壁也有著幾處深淺不一的燙傷,然而自己卻沒感覺到一點疼痛。
一直到救護車開遠消失在街盡頭,陸銘依舊站在原地,右手懸在半空中掌心向上,裡面攤著一小撮燒糊的頭髮。
「這孩子被魂妖盯上了,看來是離死不遠了。這裡的亡魂們也真是堅持,咱們都除掉了這麼多,剩下的還不知道害怕,居然還敢繼續禍害人。」在陸銘看著掌心出神的時候,從陰影處又走出了一個青年。青年走到他的身邊,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說到:「好了,任務都完成了。咱們去喝一杯輕鬆一下吧。」
說完卻發現好友並沒有回應自己,同伴伸手在陸銘眼前晃了晃,故意大聲揶揄道:「喂,回神!你這個老色痞子該不會看上剛才那個小不點了吧?!」
「豈止看上了。」陸銘一巴掌粗暴的拍開了好友的手,伸手作勢準備攔截著計程車,對好友投去一記無賴的白眼:「你自己去玩吧,我要打車去醫院找我的小男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