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看守所弊端

第911章 看守所弊端

「啥?」

葉三省一驚,馬上鎮定下來。

門敢是當初無意中布下的一枚棋子,歐陽堅和葉三省在岳興站穩之後,葉三省就很少跟門敢聯繫,而且幾乎都很少用手機直接通話,也不是非要搞得那樣緊張神秘,只是一種習慣。現在門敢直接用手機打過來,說明有緊急情況,或者說,門敢豁出去了。

門敢小聲地彙報,他剛才收到消息,高孟翔用了他的兩名心腹手下,這兩天都在跟蹤何沁。

葉三省心中震驚異常,這還真是動手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肯定是沖著歐陽堅來的。這一招算不上狠辣,但還是很麻煩,真要拍到何沁私下跟歐陽堅在一起,那不管如何解釋,以現在馮道全的風格和方向,多半要嚴肅處理。聽門敢小心的架式,應該是躲在辦公室,葉三省安慰他繼續監視,有什麼消息立刻報告,正要掛電話,門敢說,葉主任,我覺得,要搞高孟翔,可以從看守所入手,他們前幾天才出了事,高孟翔捂住了。葉三省說好,那你中午到鳳台大酒店我的房間來,不要被人發現。

回到會場,看著主席台上精神勃勃的歐陽堅,稍微放了下心,至少現在,歐陽堅沒有跟何沁在一起。

等到會議結束,葉三省跟著歐陽堅回到縣委書記的辦公室,歐陽堅問:「有事?」

葉三省苦笑:「書記,我心裡藏不住事,被你看出來了。高孟翔派人跟蹤何總了。據說是從那天晚上你否定了王學謙開始的。」

歐陽堅笑笑,沉穩地點頭,坐在沙發上:「是治安大隊那個門敢打探到的?」

「是他。」葉三省答,「他還建議從看守所那裡入手搞掉高孟翔。前幾天看守所出了事,越獄,高孟翔分管,一直壓著。」

歐陽堅沉吟:「高孟翔肯定要拿掉。你給我的名單中,排第三位的就是這位常務副局長。先說何總這事,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葉三省苦笑道:「裝作不知道。隨便他們折騰吧。我們這邊拿下高孟翔,那邊自然就消停了。」

他剛才就想過了,根本沒有必要在這裡反擊,也不好反擊。比如你安排人把跟蹤的警*察堵個正著,那又怎麼樣?高孟翔這裡肯定早就準備了無數的辦案理由足以解釋,「警*察抓警*察」反倒會把岳興推上風口浪尖,如果再有人推波助瀾,把歐陽堅和何沁的故事塞進去,這事肯定會上熱搜,馮道全肯定會勃然大怒,事情只會更糟更難處理。

歐陽堅自然一轉念也想通此節,恨恨地說:「把你的手機給我。」

接過葉三省的電話,走到一旁通知何沁。

回來說:「看守所是怎麼一回事?」

葉三省說:「書記,我看不用你去問他,我叫了他中午到我的房間來,我先問問詳細情況,如果覺得可行,我再向你彙報,你跟市局聯繫,下午就可以先停高孟翔的職。再進一步深挖。既然高孟翔是一個關鍵人物,很多人都想借用他手中的公安力量,那麼從他這裡,也可以牽出那些人來。」

歐陽堅沒有絲毫猶豫:「好。就這樣干。」

「好。」

葉三省精神也振奮起來。

你要戰,那便戰。官場之中,最怕遇上沒有擔當,進退失據的領導,歐陽堅在得到馮道全的首肯后,已經恢復了那個果敢勇為的縣委書記,葉三省沒有理由相信這一場姍姍來遲的博弈,他和歐陽堅最後會輸。

中午,葉三省在房間里等到了口罩墨鏡的便衣門敢。

「葉主任,這是魚死網破。我們都沒有退路了。歐陽書記一定要下決心喲。」

一坐下,摘了偽裝,門敢就迫不及待地叫嚷起來。

實際上,他上午給葉三省打電話時,已經做了長時間的思考與權衡,最終,他覺得如果裝作不知道,萬一歐陽堅因此倒台,對他這個治安大隊長也是巨大的損失,更有甚者,如果高孟翔他們查到他跟葉三省還有私下的勾當,他只怕連這身衣服也穿不下去,終於一咬牙,把自己押上了賭檯,投入到這一場縣長和縣委書記的對撼。

「歐陽書記知道。」葉三省安撫道,「先說看守所。」

這句話很含混,可以理解為歐陽書記知道怎麼做,也可以理解成歐陽書記知道這事了,甚至還可以理解成歐陽書記知道你門敢的忠誠,當了幾個月縣委辦主任,葉三省已經掌握一些御下之道。門敢果然很高興,定了定神,先講了前幾天看守所的越獄案。

前幾天,也就是周三的晚上,4名在押犯人打傷57歲的值班警員侯元,衝出獄區,劫持了一輛計程車,幾分鐘就上了高速公路,到了江城,4名在押犯人邀約狐朋狗友喝酒,其中一名酒友在桌上聽他們吹噓,覺得不妥,又多次跟江城警方合作,算是半個線人,就給他聯繫的警*察打了電話告密,正焦頭爛額的岳興警方聞訊大喜,立刻奔赴江城,就在酒桌上把四名越獄犯悉數抓獲,完璧歸獄,前後時間,沒有超過三個小時。

高孟翔分管看守所,看守所長也是他的親信,兩人一商量,決定瞞報,統一口徑是四名越獄犯是外出賣酒,違反規定超時不返,至於打傷獄警,是因為口角之爭,容后處理。

至於看守所賣酒,是岳興眾所周知的事,具體就是利用在押犯人賣酒,這次四名越獄犯這麼囂張,不過是看守所多起脫逃事件之一,更是看守所眾多問題糾結一起必然結果。

幾年前,就出現過一起讓所有岳興人笑談的醜聞。一個還有幾天就刑滿的人,申請出去賣酒,酒賣完之後,約了原來江湖上的一幫哥們,在酒店裡海吃了一頓,吃完之後沒付現金只簽了個單。因為常去酒店銷酒,店裡的服務員都認得,知道是看守所的人,也就沒多問。沒想到,到了月底酒店拿著賬單去看守所結帳,那個人早已刑滿離開,聯繫不上,酒店是以前岳興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水局長開的,是協議單位,看守所只能自認倒霉,最後看守所的警員每個人幫墊了兩百塊錢,把賬給結了。

最後,看守所給局裡的總結報告是「硬體不足、財力不支」。

倒也沒有說謊,而是實話。

看守所是在1997年由原先的收審所改造成行政拘留、人犯羈押兩功能合一的看守所,兩塊牌子,一套人馬,是岳興縣公安局下屬特殊的「二級核算」單位,公安局對局內像看守所這樣的二級核算單位實行計劃報審、報批,按計劃撥款,專款專用,獨立核算。說是結餘留用,超支不補,實際上根本的確從來沒有「結餘」的情況。比如去年,看守所有監管民警26人,平均年齡50歲,最大的57歲,許多是從其他崗位退休返聘人員,人員工資一年差不多220萬,他們要管理日均關押犯人約330人,機關運行經費60萬元,全年支出經費總共近300萬元,而所里當年財政收入只有230萬元,有好幾十萬元的財政缺口,如果光靠地方財政,26名警員的福利獎金(包括職務補貼、菜籃子補貼、政法部門專門津貼)就都沒有著落。

所以從1998年開始,看守所為了解決「生計」問題,就跟岳興最大的本土企業白雲酒廠協作,開始幫忙賣酒,從中抽取傭金,最開始的規定是,留所服刑人員可以在警*察陪同下外出銷酒,一個犯人每天有30斤銷售任務,幾年後指標增加到了50斤,並有了更明確的「激勵方案」,就是「完成任務,可放假回家一次」,「當然你也可以自己買下這酒,這不重要,關鍵是50斤被賣出去」。

就是從賣酒開始,一個原本的財政問題變成更為複雜的基層現實問題,情況往往變得更加離譜和失控。

一個因受賄罪被判刑8年的原交通局副局長,一入獄就和看守所上下關係不錯,他先前的資源不光能替看守所完成任務酒,還能給看守所帶來其他好處,譬如一些免費的購物券和娛樂場所入場券。有一次,他在一名看守所民警的陪同下外出銷酒,晚上請民警吃了頓飯之後,約好去按摩院叫小姐,不料被一當初任上的政敵意外發現,經舉報后被紀委和公安督察科的人當場抓獲。

一個鄧三爺的親戚,因為能夠超額完成銷售任務,每周都能夠回家跟家人團聚,平時在看守所也就像上班一樣,看看報,喝喝茶,玩玩守機,以積極分子的身份協助管理其他犯人,感覺比在外面還要舒服霸道。

而且,對個別余刑在一年以上的罪犯,因看守所工作需要,經主管公安局批准,並經檢察院同意,可以留所服刑。具體到岳興看守所,誰被「留所服刑」有太大自由裁量的空間,結果往往是,誰有關係就可以被照顧。

在岳興看守所,只要完成售酒任務,他們在服刑期間有更大的自由。看守所變得荒誕。所謂的銷售完全要靠各人的門道和入獄前的社會關係和資源,那些被照顧下來留所服刑的,幾乎無不符合這一「標準」,在看守所,他們和警員交往熟絡,親熱打鬧,出去的時候,甚至可以公然冒充警*察,比如那個在酒店簽單的案犯。

甚至還出現過去看守所搖人出來替人平事的荒唐事。

門敢正氣凜然地強調,葉主任,看守所再不管理,岳興一定要出大事,只要一管理,我可以說,光是治安方面就要好上好幾倍。

葉三省問他有沒有什麼證據,門敢不屑地笑著說,他們太猖狂了,根本就不知道掩飾,別的不說,光是那四名案犯打傷侯元,只要讓市局紀檢或者紀委直接出面,把侯元和那幾名犯人分開一問,就是鐵板釘釘。

葉三省點頭說好。

這種時候,他只能相信門敢。門敢也不敢為了邀功而欺騙他。

送走門敢,為了踏實,他還是打電話給康洪濤,問他知道看守所前幾天跑了犯人的事不,讓他悄悄去查一下,結果,不到十分鐘,康洪濤就回話,確有其事。

不用再遲疑了,葉三省直接向歐陽堅打電話彙報。如果這一場戰不得不打,首先砍掉何勇陣營最鋒利的一隻爪牙,絕對應該。

歐陽堅在電話那邊淡淡地說,我知道了。

當天下午四點鐘,不是市公安局而是市紀委第七室主任到了岳興,聯同岳興縣紀委對岳興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高孟翔實施雙*規。

當天晚上,王學謙走進了市紀委信訪室,實名舉報歐陽堅,一共五大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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