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莊周夢蝶，那段波瀾壯闊的往事（中）

「娘，到底幹啥去啊，我才剛剛睡著！」

漆黑的小路上，全村的人都在慢慢走著。

李安民打著哈欠，連連抱怨。

「閉嘴！民娃子，族長敲響銅鐘，肯定有大事發生。」

女人背著年幼的兒子，牽著閨女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同時出聲提醒她身後一位年邁老婦。

「娘，你慢點走，前幾天剛下了雨，小心踩水。」

身後老婦似乎耳朵不好，又問了一遍后，才笑道。

「秀珺，娘走了一輩子這條路了，閉著眼睛也能走到宗祠，倒是你小心一點，民娃子快點下來，別讓你娘受累。」

「我才不！」

李安民沖後面扮了個鬼臉，再次靠在娘的肩頭，昏昏欲睡。

他不明白這麼晚了，為啥老族長還要折騰眾人。

明天不用幹活了嗎！

「老傢伙，真是屁多事稠……」

李安民忍不住抱怨一句。

啪！

一旁的李雲瑤毫不猶豫，一巴掌扇在弟弟頭上。

「姐你……」

「閉嘴！再多說一句，姐還打你。」

李雲瑤瞪了弟弟一眼，讓他不敢吭了。

名叫王秀珺的女人無奈笑笑：「好了好了，都消停點！馬上就到了。」

身後的老婦人無語搖頭，家裡沒個男人，毛孩子真是越來越放肆。

這話也就是沒人聽到，若是讓族人知道孫兒這麼說族長，恐怕也是一樁麻煩。

一家四口跟在眾人的身後，一步步走向宗祠。

天黑得厲害。

今夜不知何故，黑壓壓的遍布烏雲，月亮被牢牢遮住，整個村子看不到一點光彩。

若不是那棵巨大的銀杏樹王依稀作為參照，好多人都分不清方向。

漆黑的夜讓所有人心情壓抑，紛紛猜測到底出了什麼變故，竟使老族長連夜召喚大家。

等走得近了，模糊間有了燈光，宗祠外已站滿了人。

王秀珺抬眼一看，心中一驚。

那燈光的來源，竟是掛在宗祠上的兩盞白色燈籠。

白色燈籠？

難道，老族長出了事情？

不光她如此想，趕來的村民大多也是以為這樣。

人群出現一陣慌張，但看到老族長拄著拐杖走出宗祠，才都鬆了口氣。

所有人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

現任老族長叫李滿堂，是前朝舉人，聽說還當過大官，是村裡唯一去過京都的人。

因戰亂回到家鄉避難，在村裡德高望重成為了族長。

當官方發布修路命令后，他不顧七十高齡，毅然帶頭修路，支援抗戰。

這一切村民都看在眼裡，是已看到老族長沒事，大家都放了下心。

若他再出事，剩下一幫老弱婦孺的銀杏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人都來齊了嗎？」

李滿堂咧著嘶啞的嗓音，沉聲問道。

「差不多都到齊了，族長！」

村裡的保長回了一句，「除了李老栓家他娘癱瘓在床，其他人不論老幼，都趕過來了。」

李滿堂點了點頭，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眾人。

眾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憑藉老族不斷顫抖的手，揣摩他的情緒。

他很……慌張。

「行吧，人都來齊了，我就說幾句。」

李滿堂緩緩開口：「大半夜叫大家過來，老夫實屬無奈。」

「大家都累一天了，明天還要幹活！若非迫不得已，咱不會深夜敲響銅鐘。」

「在場的村民誰心裡不高興的，或者有怨氣的，就罵我幾句，多多擔待。」

他先是向眾人誠懇致歉，眾人慌忙擺手。

「沒那事，族長！」

「叔爺，有什麼事您就說吧。」

「對，您是咱銀杏村當家做主的，招呼我們還要什麼理由。」

「晚上也睡不著，出來轉轉也不錯。」

「……」

李滿堂卻嘆了口氣。

若是可能，他寧死也不願意召集村民過來。

李滿堂繼續道：「就在剛剛，省里來了位軍爺，帶回了關於咱村男人們的消息。我琢磨著得馬上告訴你們，不然到明天再說，怕你們幹不了活。下面，就讓軍爺給你們說說吧……」

男人們的消息？

眾人一驚，隨即眼睛都亮了起來。

難道各門各戶出去打戰的男人們，都要回來了？

人群一陣騷動，萬分期待地看向李滿堂身後，期望看到那位軍爺。

唯有王秀珺心中一沉。

她看著宗祠上的白色燈籠，心一下子慌了。

「秀珺，滿堂叔說什麼呢！老太婆沒太聽清。」

王秀珺身後，婆婆拉了她一下，激動問道。

秀珺搖搖頭：「娘，老族長說村裡男人們有消息了，具體什麼還沒說呢。」

老婦人聞言，滿臉皺紋都要舒展開了。

「他們快回來了嗎？好！好！好！」

老太太連說三個好字，和大多數人一樣激動萬分。

身旁的李雲瑤和李安民姐弟也是如此，興奮的小臉漲得通紅。

若是爹爹和爺爺回來，還不知道要帶回來什麼好吃的呢。

只有王秀珺莫名感覺呼吸一陣困難，似乎都要喘不過氣。

隨後，宗祠里那位軍爺終於走出來了。

人們看到他一身戎裝，殺氣凜然，雖滿身風塵，但不減彪悍之氣，不禁閉上了嘴，提起了心。

軍爺站到李滿堂身邊，環顧了一圈四周，清了清嗓子。

「鄙人，滇軍33團二營營長范軍虎，見過各位鄉親。」

唰！

他挺身立正，敬了個軍禮。

村裡婦女老漢再次擺手，慌忙說可當不得軍爺大禮。

孩子們則好奇地看向這位營長腰間的駁殼槍，一臉好奇。

沒人知道，軍爺到底帶來了什麼消息。

眾人頭頂的銀杏樹王卻忽然一陣晃動，落下不少葉子。

唯有沈飛心中一沉，暗道不妙。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范軍虎敬過禮后，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白紙，慢慢攤開。

這個粗糙漢子的語氣忽然低沉下來，開口念道。

『全體注意，現宣讀嘉獎令！"

「通令全國嘉獎，作戰有功的龍國滇軍33團全體指戰官兵！」

「爾等通力效國，英勇作戰，雖面對十倍敵軍，英勇死戰不退，保衛前線陣地安全，實乃龍國軍人典範，特發此令，以示嘉獎！」

人群嘩的一聲，全都面露喜色。

原來是嘉獎令啊！

龍國滇軍33團，村裡人可知道，那是銀杏村男人們呆的地方。

想當年官方來村裡徵兵，老族長的兒子帶全村壯丁毅然投身戰鬥，全部入伍。

這一過就是七年，沒有任何消息。

大家沒想到居然等來了嘉獎令，真是莫大榮譽。

眾人面露喜色，只等這位軍爺繼續宣讀。

豈料軍爺的聲音卻越發低沉，再次掏出一張紙念道。

「現宣讀龍國九月初八，卧牛山高地爭奪戰戰報。」

「茲，九月初八，我方營地突受敵人大軍襲擊，損失慘重！幸全員效死，無一人退避，終將敵軍師團三千餘人打退，堅守住卧牛山高地取得勝利。」精華書閣

「現向上峰將戰損結果彙報如下。」

「33團參戰人員共計1083人，陣亡982人，生還101人。」

「本次戰鬥中，33團團長李孝義、一營營長李文山……等人英勇殉職，光榮捐軀！」

「其屬下將士，亦十不存一。」

「因敵人炮火兇猛，犧牲將士遺骸已大都無法尋覓。」

「遵團長李孝義遺願，特向上峰申請，二營營長范軍虎暫時離營，將犧牲將士名單帶回各地！望各地鄉親建起衣冠冢，好讓英魂早日返鄉安息……」

「陣亡名單如下：」

「33團團長李孝義，一營營長李文山、三營營長李文海，一營一連連長李齊風、一營二連連長……」

轟！

隨著范軍虎的宣讀，現場所有人的腦袋都要炸了。

誰也沒想到，嘉獎令的背後竟然是一份陣亡名單。

尤其當念出團長李孝義和犧牲將士的姓名，眾人更是震驚。

這可都是……銀杏村李家的男人們啊！

李孝義是老族長的兒子，正是他領著全村男人蔘軍入伍的啊！

那一營營長李文山，更是王秀珺的丈夫，李雲瑤和李安民的爹……

村民們顧不上多想，全都呆若木雞。

隨著軍爺不斷念出名字，她們才知道男人們已全犧牲在了外面。

無論老少，無一人生還！

老族長李滿堂聽到兒子的姓名，聽到李家族人的姓名后，再忍不住老淚縱橫，幾欲昏倒。

可沒人能攙扶他了。

此刻全村的老弱婦孺哭喊震天，聲震雲霄。

只有王秀珺呆在原地，愣愣著不知什麼表情。

「秀珺！秀珺！你告訴老太婆，她們哭什麼呢！」

老婦人焦急地晃動兒媳婦的胳膊。

她聽不明白，也聽不清楚。

為啥這些人全都哭了。

可惜兒媳婦已經成了傻子，沒有任何反應。

女孩李雲瑤和弟弟李安民早已哭成了淚人，癱在地上。

「奶奶！」

「俺爹和俺爺爺，回不來了啊！他們回不來了！」

老婦人渾身劇震，終於得知真相。

她再也支撐不住，仰后就暈了過去。

滿場亂成一團。

唯有銀杏樹王不斷晃動，金黃色的葉子嘩啦啦的落下。

它似乎在為整個村子悲鳴。

沈飛心如刀絞，心中痛罵。

藍冰，藍冰！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為何要讓我看到這幕慘劇！

他卻不知，接下來看到的事情，才是悲劇真正的開始。

詭異藍冰，為沈飛揭開了銀杏村那段悲壯的往事。

同時，也揭開了藍冰的真相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