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宦官
「三日後,你就用這把匕首刺殺燕帝,記住了沒?」
年輕宦官看著沈皎,蒼白如傲雪的肌膚襯得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如古井一般陰鬱森然,令人發毛。
沈皎心下一跳,很沒骨氣地咽了咽口水,聽得有些雲里霧裡,刺殺燕帝?小太監細作說的任務怎麼和她得知的不太一樣?
魏國使臣來琅琊關已有,半月前,魏軍和大燕一戰潰敗,心有不甘而力不足,魏帝在眾臣的勸阻之下不得已低下他高貴的頭顱,以求和的名義將精挑細選出來的十二位美人舞姬送來琅琊關討好燕帝。
沈皎內心無比懷疑。
說好的握手言和呢?怎麼突然間又要刺殺燕帝了?
男人都這麼善變么?
好吧,就算魏帝表裡不一,那正常步驟也應該是討好失敗之後再惱羞成怒,最後才是頭腦發熱斗個魚死網破吧?
開玩笑,小太監細作竟乾脆省略了前三個環節直接要她去找死,多大仇多大怨啊她可不同意!
沈皎暗罵小太監雖然生得形貌昳麗但心眼賊他媽黑,問出疑惑,「為什麼?」
宦官眯起狹長的眸子笑,解釋道:「因為這把匕首薄如蟬翼,鋒利無比,剔骨抽筋都輕而易舉。」
沈皎:嗯?這位兄台抓住的重點是不是不太對勁。
他語氣認真,無奈神情慵懶懶,顯得隨意率性極了,剔骨抽筋四字緩緩念出,像剝橘子皮一樣輕鬆自在。
沈皎沒來由打了個寒戰,暗罵自己動不動就腦補的臭毛病。
宦官見她不吱聲,笑了笑道:「你不信?那我給你示範一下?」
表面是在詢問,刀子卻實實在在放在蒼白緊實的手臂上,瞬間劃出一道血絲,鮮血順著皮膚紋理滑落,凝結成寶石剔透的血珠,吧嗒濺在沈皎的鞋面。
沈皎:「???」
在新鮮傷口之上,她還隱約看到數條結痂傷痕,細細長長交織在一起像張劣質的蜘蛛網,腦海頓時想象出小太監笑眯眯且優雅華麗的自殘場景,妖冶又詭異。
沈皎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太監怕不是腦子有病,趕忙拉住他,「我信!我信還不成嗎。」
「好吧。」宦官笑容一滯,抽出衣袖,語調凈是被打斷的惋惜,「看你這般勉強,要不,我在你手上也試幾刀,如何?」
「……」沈皎有點跟不上這腦迴路,嘴角一抽:「大可不必。」
「那好吧。」宦官語氣更發惋惜,像是失去了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面無表情的用袖口隨便擦了兩下傷口,老實說,擦地抹灰都沒他隨便,果真,在他粗魯的動作下血反而流得更多了。
沈皎:「……」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殺敵一百自損三千吧,他不疼的嗎?這小太監好生奇怪。
她無意中發現,小太監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眸異常亮,像兩顆熠熠生輝的璀璨明珠,連冷冰冰都語氣都變得鮮活,好似躍躍欲試的調皮孩童。
躍躍欲試?對割她兩刀躍躍欲試?沈皎臉都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剛剛想問的是,為什麼突然要刺殺燕帝?重點是為什麼是我?」
和其他舞姬相比,不管身份地位還是信譽度,她顯然是最容易跑路的那位。
小太監細作把匕首翻來覆去擦拭乾凈遞給她,在沈皎的刻意強調下他儘管面露不耐也施捨了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你的膽子很大。」
膽子大?
沈皎微怔,她沒聽錯吧?她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屋門都不敢出,這叫膽子大?她可太冤枉了。
「個人認為這個理由與事實明顯不符合,這種為國爭光的大好事可不可以換個人?」
「可以。」不近人情的宦官忽然變得很好說話。
沈皎差點綳不住笑出聲:「真的?」
厭生點頭:「真的,但是你要死,你死了才可以換其他人。」
「……我就單純問問。」何必較真?
沈皎乾笑兩聲掩飾恐懼,不情不願的完成匕首交接儀式,頓覺肩負重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能不低頭。
魏國一共送來十二名舞姬,前十一位都是魏國大臣打小培養的美人胚子,而她呢,作為半路被強行湊數的花瓶,她全身透露著空有其表,莫說殺人,殺雞都十分牽強。
不知魏帝是被臣子忽悠傻了,還是腦子不好使,竟讓小太監細作交付如此大任給她,拜託,刺殺的可是燕帝,是大暴君誒!並非蝦兵蟹將,能不能謹慎些?
為什麼這麼說呢?
只因她並非原身,她是異世穿來的一縷孤魂,原身死後她便稀里糊塗被吸進這具身子,她還沒來得及慶祝自己還陽,就被魏國使臣打包塞進舞姬小分隊送來琅琊關。
沈皎頭都大了,她現在一沒原身半點記憶,二不知家在何方?認識何人?三沒搞明白為何選她去刺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謂舉步維艱。
還好周圍的人都不認識原身,不然,以她的演技恐怕會露出馬腳。
沈皎掂了掂手中匕首,人焉的跟霜打過後茄子似的。
一路走來,她聽過不少燕帝姬厭的殘暴事迹,有人說他心狠手辣,一夜之間焚殺了親外祖全府上下兩百零七口人,有人說他嗜血如狂,生吃人肉,就連身邊最親的奶娘也慘遭毒手,還有人說他最愛砍人頭顱當蹴鞠踢,看不慣的大臣公子說殺就殺……
總之,無數說辭,越說越離譜,總結起來就是燕帝性情暴戾,殺人如麻,邪惡無情,是個病態易怒的神經病。
也許這些理由足夠說服原身替天行道,但是,沈皎上輩子死於惡疾,眼下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相當惜命,這些仇恨與她無關,她能遠離就遠離。
這種高大上的刺殺任務,還是交給另外的十一位姐姐比較合適,她何德何能首當其衝?
思及此,趁宦官離開,沈皎隨手將匕首拋出窗外,睡覺去了。
*
大燕是六國之首,國強民富,地域寬廣,珍寶無數,面對戰敗國送來求和的舞姬雖不待見也並不苛待,在塞北這潦倒荒原,十二位舞姬每人都擁有單獨的一間屋子,算得上奢侈和大方。
沈皎好久沒有過這麼好的待遇,一覺睡到暮夜,朦朧中彷彿看見一張妖冶雋秀的臉浮在上空,高挺的鼻,幽深的眼,黑如濃墨的青絲,肌膚蒼白的過分,唇紅勝血,燭光搖曳多姿將他白得病態的皮膚照得幾近透明。
乍一看,像極了地獄深處的弒神幽冥。
沈皎被驚得瞳孔微縮,瞌睡頓時清醒了一半,差點大喊三聲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