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燕帝
厭生嗓音低醇,冷白且精緻的面容讓他看起來無害又真摯,只是眼底的笑意疏離得不近人情,就格外顯得這話詭異至極。
沈皎沒看見,她滿心在思考這話,隱約感覺哪裡不對。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小太監笑得天花亂墜,足以媲美窗外開得正好的山茶花,沈皎被閃花了眼,緩了語氣,朝他笑顏如花,「好吧,依你的安排就是。」
順著惡勢力說話准沒錯,至於施行與否那就再另當別論了。
厭生被她笑得一愣。
他從沒見過有人會這麼笑,十分難看卻裝的很真實,真實得令人找不出半點紕漏,這種毫無破綻的演技著實令他不悅。
厭生莫名跟著笑起來,他學不會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面部肌肉很是僵硬,落在沈皎眼裡,彆扭得可怕。
沈皎:的虧有這張臉,不然,很難不瞎。
「好好發揮,別讓我失望。」厭生道。
什麼叫別讓他失望,不是別讓魏帝失望嗎?別說,小太監細作還挺拽。
厭生這話說的肯定又隨性,嗓音不似她以為的尖細,宛如雪山之巔融化的冰水清涼而低醇,鄭重其事將刺殺燕帝的重任再次託付給她。..
沈皎恍然想起新婚男女步入殿堂時互訴衷腸的神聖時刻,小太監現在也挺神聖的,就是說的內容怪不動聽,甚至有點暴力,好在她心理承受能力還行。
她分不清厭生話中的真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相比魏帝,沒準小太監才是最想讓燕帝死的那位!
看看這處心積慮的衝勁兒,像不像勢必考北上清的尖子生?
她自愧不如。
厭生說完這些就大搖大擺的走了,細作該有的小心謹慎他半點沒有,跟逛自家院子似的,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上「老子就是細作,燕帝快來殺老子」的標籤。
「誒……」沈皎提醒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不是,這可是燕國的地盤,他不怕被發現嗎?這年頭,在燕帝身邊做細作都敢如此高調嗎?
沈皎有些佩服小太監。
忽然回想起之前途經茶樓時,有人說當今燕帝,習慣收藏各色各類的嬌俊皮囊,並非喜歡,不分性別,只是單純享受剝皮抽筋的快感,不僅如此,還會將其製作成小巧精緻的花燈當做禮物贈給臣子,有一次花燈半夜冒血水險些把大臣夫人給嚇死過去。
所以,燕帝這麼放縱小太監,難不成就是看上了他萬里挑一的顏值?
沈皎悟了,卧槽,好一條變態的顏狗。
厭生走出庭院,抬手扯下帽冠,六親不認的往後一扔,就近樹影中立馬閃出位年長的宦官接住,一邊小跑著迎上去,一邊小心翼翼的開口:「陛下,老奴撿到了這個。」
老宦官名為王福,是內務總管。
王福說著,雙手顫顫巍巍呈上一把匕首,上面的淤泥已被他擦去,翻來覆去洗了三遍,鋥亮如新。
「她竟扔了?」
不用武器,她是計劃親手將他掐死嗎?
厭生眼裡閃過一絲讚賞,不錯不錯,懂得舉一反三,很有膽識,他很欣賞。
但下一刻他又驟然黑了臉,周身散發出來強烈的暴戾和殺意,王福腿一軟差點沒站穩,好在扶住了牆,心裡為沈皎默默點上三炷香。
厭生神情猙獰,嘴角卻是向上挑著,「你瞧她膽子是有多大啊,當著孤的面陽奉陰違,安伯侯那個老東西一邊拿著孤的俸祿,一邊放縱女兒和魏國勾結,現下還將人送到了琅琊關,你說,他是在挑釁孤還是不把孤放在眼裡?」
「是安伯侯糊塗,陛下乃大燕尊,天下無人敢把陛下不放在眼裡。」儘管伺候燕帝多年,王福還是招架不住這暴戾的氣勢,身子抖成篩子,頭埋得低低的。
「不不不,她敢。」厭生視線落在遠處一間亮著昏黃燭燈的屋子,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目光幽幽,「你別看她蠢,但她不僅敢不把孤放在眼裡,還練就出了一身無人能及的演技,孤當初還是七皇子時,她為了討好那群世家狗,踩斷了孤四根指骨,現在卻敢假裝不記得孤,真是找死,不過她運氣不錯,腦子雖差強人意,長的卻挺像那麼回事,不然,孤就殺她了。」
王福:「……」好一個把「我是顏狗」寫在臉上的表現。
王福在王宮幾十年,多少知曉七皇子時期的燕帝生活過得有多麼水生火熱,只是不知其中竟還有沈皎的參與,他又在心底給這位膽大包天的小娘子燒了些紙錢。
帝王秘史不可多說,多說多錯,他當即轉換矛頭:「陛下,安伯侯府那邊,可要派人盯著?」
他可不信區區一位后宅小娘子都敢通敵叛國,如今還隨魏國舞姬來到琅琊關,不管是巧合還是意外,很難不懷疑安伯侯府的忠誠。
「有什麼好盯的?孤過兩天就要死了,誰管他安伯侯府背不背叛孤,滾一邊去,別瞎出主意亂找事,小心孤抽你。」厭生再次變臉,眉心透著一股子煩躁,態度變幻莫測,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說的顯然是忽悠沈皎刺殺燕帝這件事,這事任誰來看都是玩笑話,偏生本尊言出必行,當了真。
「陛下慎言誒,您可是大燕天子,要流芳百世活萬萬歲的……」王福一大把年紀都快被這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急哭了。
這都叫什麼事啊,哪有人找人殺自己的,更何況還是一國之君。
他伺候這位燕帝已年,亦是不了解其喜怒無常的性格,沒錯,面前這位半夜不睡覺假扮宦官去趣逗叛國舞姬的清貴俊郎,正是大燕國君,姬厭。
姬厭行事一向隨心所欲,簡稱想一出是一出,捉摸不透,如此認真指點細作來行刺自己的行為,除去他,試問還有哪位國君敢這麼放肆,這麼胡來?
尾隨其後的起居郎抱著記錄冊欲哭無淚,提筆容易落筆難,只怪他生不逢時,遇到了姬厭這麼位國君!
他曾無數次後悔讀書考功名,他就該待在老家一把鋤頭揮到天荒地老。
姬厭渾然不在意這些,他就愛和規矩對著干,旁人期盼他如何他偏要反著來,後人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罵他?沒事,最好大聲的罵,罵八門,罵得天花亂墜,罵得驚天地泣鬼神,如此,他才得意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