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蹊蹺
「就是除了正常程序以外的事，或者說，隨便什麼讓你覺得蹊蹺的事。」
方宇很耐心地引導對方。
胡海軍眉頭緊蹙，邊想邊說:
「蹊蹺的事？你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有一件事我到現在都有點想不通……」
「就是辦完喪禮的那天中午，我從墳地回來，腦子不知道抽什麼風，突然想起來小時候養得那隻貓。」
「我給你講過，那黑貓是我同學家的母貓下崽下得太多，不要了，就送給我一個。我把它抱回家養了一陣，後來有一天莫名其妙讓人給弄死了，我就在附近刨個坑把屍體給埋了。」
「看到老家的空房子，那黑貓一下子就躥進我腦子裡，哇嗚哇嗚地慘叫，我心想老頭死了反正以後也很少會回來，既然想到了就順便去看看你吧。」
「於是我就鑽進我家老房子後面的樹林去，這麼多年，當初的這片小樹林已經長得很茂盛，走進去，就感覺陰森森的，陽光都不蠻照得見……」
「我心裡瘮得慌，趕忙拿手機打開電筒照亮，按照當年的記憶，在林子里找那黑貓的墳……找了半天，卻發現埋貓那地方，啥也沒有，你說怪不怪？」
方宇撓撓頭，柔聲道:「會不會是因為過去太久，地方給記錯了？」
「不可能！」胡海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怎麼可能記錯呢，當年埋它的時候，我還用石頭給它壘了個墳包，還找了塊石板作碑，旁邊那棵樹還在，貓墳卻沒了……」
「我隨手撿根木棍，在那附近刨了一遍，你猜怎麼著？那地面硬邦邦的，好像從來就沒有挖開過，石頭是一塊都沒有……」
方宇:「會不會是你父親他……」
「也有這個可能，」胡海軍點點頭，「老頭子那性情這些年是有些古怪，聽鄰居給我講，半夜三更，有時候會聽到我家老房子里傳出貓叫，不是真的貓，好像是老頭子在學貓叫……」
方宇:「這……」
胡海軍:「我聽到鄰居這麼說，當時也有點冒火，心說你家老頭才他媽半夜學貓叫。不過鄰居給我講，我家老頭那嗓門他們是不會聽錯的，興許是做夢發出的叫喚。」
「我這人心裡藏不住事，聽鄰居這麼說感覺也挺彆扭，就尋個機會拐彎抹角地問我家老頭子，最近是不是老做噩夢，夢見貓啥的？」
「老頭一聽我這麼問就冒火，啥也不肯說，我也無法，總不能撬開他嘴，就說以後要是嫌一個人住著冷清，就來城裡看看小孫子。」
埋貓的事確實有些古怪。按理說那片林子又不大，就算過去許多年，也不至於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胡海軍的講述看樣子也沒問題，最可疑的就是他家老頭。當年貓被弄死，胡海軍就懷疑是他老頭子趁他不在，偷偷幹得。
可問題關鍵是，胡海軍回家奔喪遇到的這件怪事，與他現在被夢魘侵擾，又有什麼聯繫呢？
方宇當然心知肚明，這故事就是他寫的，他能不清楚嗎。
只是現在這個階段，還沒到揭開真相的時候，他必須繼續扮演一個心理諮詢師的角色，並把眼前這個神神叨叨的男人，當作是一個精神病人看待。
「奔喪回來以後，那襲擊你的怪物就開始出現了嗎？」方宇問。
男人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說起話來有點語無倫次:
「是的，可以這麼說。回來的第二天早上，我老婆把我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地告訴我，說昨天半夜，我突然跑到廁所，燈也不開，對著鏡子嘿嘿傻笑，叫我也不答應。」.
「我老婆嚇得縮在被子里不敢起來，以為是我回家奔喪撞了邪了，把不幹凈的東西帶回家裡來了。」
「她又不敢真的叫醒我，因為她迷信這個，怕突然把我喊醒會出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到了店裡才把這事講給我聽。」
「我當時嚇得夠嗆，心說不會這麼巧吧？昨天夜裡是做了個夢，夢見廁所有動靜，然後我就爬起來去查看，接下來發生什麼就給忘了。」
「我不敢把做夢的事告訴我老婆，怕嚇著她，只是說可能是因為老頭子剛剛過世，心裏面難受，夜裡夢遊了呢。」
「滿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晚上睡著后又做了個怪夢，變本加厲……」
胡海軍又點燃一顆煙，用力吸了一口，原本失神的目光由於香煙的刺激，恢復了一抹亮色。
他強撐起精神，繼續講述:
「是這樣的，第二天晚上，我怕自己再夢遊，嚇著老婆孩子，於是就打算在店裡湊合幾晚，調整一下精神狀態……」
「想不到一睡著，又做夢。」
「開始是夢見我家那老頭，跪在我面前抹著鼻涕眼淚，一邊磕頭一邊認錯，說對不起我們兄妹，當初不該打我們打得那麼凶。我趕緊把他扶起來，安慰他說，這也不能怪你，我媽走得早，你一個人拉扯我們兄妹長大也不容易。」
「老頭說是是是，還是你孝順，不像那個鬼妹崽，沒得良心。」
「老頭說到這臉上突然詭異一笑，神神秘秘地朝我招招手，說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將信將疑地把耳朵湊過去，老頭低沉著嗓子告訴我說，其實你妹妹已經死了，她出去打工這麼多年，回來看過我一次，你不在，我給她做了頓好吃的，全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菜，吃完飯我就把她給弄死了，用咱們家剁骨頭那把刀給她剁碎，丟在旱廁里，現在估摸著已經發酵成糞肥了。」
「老頭子說到這，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可怕，他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你要理解我呀軍兒！我也不想殺她，可是沒辦法呀！你知道你妹在外面幹啥嗎！丟臉喲！村裡人都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笑話我呢！我不能讓她再出去干那種事，我老頭子丟不起這個人！鬼妹崽犟得很，不聽勸，我就把她給殺了！」
「老頭子講到這裡忽然咧嘴怪笑起來，陰測測的，看得我汗毛倒豎！我扭頭想跑，老頭突然變成一道巨大黑影，怪叫一聲朝我猛撲過來！」
「奇怪的是，無論怎麼努力，我都看不清那怪物的模樣……只是一團黑影，從嗓子眼裡發出『咔咔"地怪叫聲，一直追著我……」
方宇敲了敲桌子，直視男人的眼睛:
「你其實能夠看清，你只是不想看清罷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