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難離終須離
鶯燕閣內,青翎坐在凌少群床邊,雙目睏乏。
今早天微亮時,墨遲從房間走出來,抬眸便瞧見了一臉冷峻的青翎,兩個男人的視線短暫交集在一起,那一剎那,彼此心中瞭然。
墨遲:「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踏出鶯燕閣半步。」
青翎冷哼一聲:「怎麼老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交給我。」
「只有你能拖得住他。」說完墨遲扭頭看向屋頂:「可以走了嗎?」
屋頂上傳來一聲哈欠,叱翻身坐起:「真早啊,我早飯還沒吃呢。」
「回來讓西暮子給你做炸雞。」
叱立馬打起精神:「兩隻!」
「想吃多少都行。」冰靈抱著葯筒也走出了房門:「我準備好了,啟程吧。」
那三個人就這麼走了,留給青翎一個艱巨的任務。青翎本以為需要花點功夫才能拖得住凌少群,誰知他直接睡到下午,也不知墨遲昨晚給他灌的什麼葯,效果這麼好。
再看看時辰,也沒他什麼事了,還是去吩咐西暮子準備點晚膳吧。
......
無盡的下降,使得墨遲顛簸不停,沒有任何附著點,連平衡都無法做到。
他沒有習修過幻術,但與凌少群之間的靈修卻也讓他悟到不少幻術的真理。什麼四階地獄,都是些虛張聲勢故布疑陣的招數,無非是依靠魔砂運作出鏡花水月。魔砂總有消耗殆盡的時候,嘲魘不可能讓這空間永無休止。
墨遲深吸一口氣,穩住氣息,好長時間后雙目徒然綻放異彩。
「就讓我來加速你的消耗吧!」
難離懸空自轉,描繪出七星方位,所有劍氣匯聚墨遲身上,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經脈都流淌著澎湃的能量,耀眼的星辰圖騰自他背後擴張,充斥整個無邊空間。
嘲魘在等待,等墨遲迷亂於大陣之中,便可一擊制勝,可他最後等來的,卻是異變。
嘲魘的目光漸漸變了,變得如臨大敵,變得深不可測。
幻境中,一道又一道駭人的光芒發射出來,將幻術空間撕裂成塊,剎那間支離破碎。
墨遲破空而臨,身懷蓋世英氣,揮出掃蕩一切阻擋的一劍。
劍氣縱橫,漫天星辰,毀天滅地。
嘲魘召出的盾牌被瞬間擊碎,五臟六腑受到重創,口中溢出鮮血。
他知道,換位術失效了,也就意味著,木子陽失手了。
「沒用的傢伙。」嘲魘啐一口血,退了十餘丈遠。
忽而,他嘴角彎起,目光若電:「小斗傀,讓我看看你現在的能耐有多大了,足不足以扛下你所犯的錯誤,可別讓我失望了。」
他一口血噴在淵龍斬上,金色光霧霎時升騰,照亮了嘲魘以及他身後大地。
「以吾之血,召喚九天神龍!」
當密集的龍鱗布滿刀身時,黑雲聚來,海浪滔天,鮮活的金龍從浪中騰出,高嘯一聲,爆發無窮威力。
天威難敵,與軀體融為一身的龍雀戰袍一片片破損,墨遲被強大的波動蕩飛在天,他將七星難離插入途經的三頭蛇像上,才勉強穩住身體。
「鏘!」一聲嘹亮的劍鳴響起,叱還在背著南霜穆往太虛門趕,突然感覺到七星莫絕掙扎著要脫離自己的控制。
「你去哪?」他伸手去夠劍,卻見莫絕騰空飛起,往回疾馳。
「怎麼辦?」叱問。
劍沒了他可不好交代。
冰靈看著莫絕離開的方向道:「莫急,七星劍有它自己的判斷,不會丟的。」
七星莫絕穿越雲霧,來到墨遲面前,為他抵擋強波。
光輝盛烈下,墨遲髮絲亂舞,目光堅定,他抬起左手當空一指,發出號令。
「皓空虎嘯!」
七星雙劍旋轉著合璧成一把巨大的天翼劍,絲絲縷縷青光從劍身彌飄開來,匯成一條光河直衝雲海,將昏暗的蒼穹又照亮了。
雲霄中躍出一隻兇猛的白虎,如長虹貫日,虎威撼乾坤。
「轟!」
「轟!」
一道金光,一道白光,如兩條雷電在空中交會斗纏,翻卷殘雲,動蕩天海。
「崛地起刃,襲風破雲!」趁此時機,墨遲再度躍起,運轉靈力。
七星難離與七星莫絕,一劍一式,又與皓空虎嘯重合,三個技能同時引動。白虎變成一把巨劍,磅礴的劍意朝金龍劈落。
毀天滅地衝擊后,金龍從中間裂開兩半,天威流失。
與此同時,嘲魘身上符文流動的法袍炸開,化為齏粉。他猛地咳嗽一聲,濃黑的血從口中吐出,沾染擂台。
魔砂所剩無幾,靈氣也幾乎殆盡,這是嘲魘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即便經歷過那麼多廝殺和血戰,都沒有如此直面死亡。
望著四分五裂的龍身,他忽然高笑數聲:「哈哈哈哈,所幸我還有最後一招,你要接過這一招,我的命便由你處置。」
「穿龍擊!」這是嘲魘傾盡所有發出的一刀,也是今日對決中最簡單的一刀。
淵龍斬鋒芒畢露,眨眼彷彿到了面前。
不,不是彷彿,就在面前!
銳利的刀尖沒有穿越龍身,而是從龍尾消失,瞬間從龍頭躥出,來到墨遲胸前。
瞬移與九天神龍的結合,之前嘲魘從無用過,這一招若成了,墨遲死,若敗了,他卻死不了!
這就是嘲魘最後的籌碼。
毫無預防的一刀,深入腹部。墨遲被淵龍斬硬生生壓進地里,肋骨斷開,巨大的痛楚蔓延全身。
「鏘!」
突如其來的感應把凌少群驚醒了。
他從床上爬起,只覺頭痛欲裂,渾身酸軟,整個人都快散架了。宿醉的感覺,只能用糟糕來形容。
「嗯呀......」他難受地叫了一聲,腦袋疼得要命。
「你醒啦,醒了就過來吃點東西。」西暮子剛好將飯菜拿進來。
凌少群嗯哼道:「感覺被人打了一頓。」
西暮子鄙夷他:「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喝這麼大了。」
凌少群看了眼窗外灰濛濛的天,揉了揉眼睛:「天還沒亮呢,這麼早吃飯。」
西暮子也向窗外看去,那抹夕陽正好被山巒遮住,留下一餘尾巴。「再過一會就天黑了。」
「什麼?!」凌少群一個激靈。「現在什麼時辰了?」
西暮子:「酉時吧。」
「酉時?」凌少群猛拍腦門,我怎麼睡到現在。
「墨遲呢?」昨晚醉得不省人事,凌少群只記得最後見到的人是墨遲,其餘的一概不知了。
西暮子自然不知幾人的行動,他想想道:「早上看他和冰靈出去了,哦,還有那個小吃貨,至於去哪了還真不清楚。」
「鏘!」心頭又是一陣強烈的感應,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里衝撞,凌少群趕緊去摸劍,卻發現莫絕不翼而飛了。
「我劍呢?」他問完,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
嘲魘一腳踩在刀背上,刀陷得更深了。
「我再問一次,你想清楚了嗎?」
墨遲沒有回答,反而露出微笑,他問嘲魘:「你有沒有想過到光明的地方走走,當個有思想有靈魂的正常人,嘗嘗人間百花釀,聽聽嬰兒的哭啼聲,找一個愛人共度餘生。」
他合上眼,好像想起什麼,臉上的笑柔和了許多。
「當個正常人?」嘲魘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因為這個人從頭髮絲到腳指甲,沒有一處是不沾血的,他渴望殺戮,會因對手在他面前慢慢窒息而興奮,他就是一個入了地獄不輪迴的瘋子。
「從你踏入組織開始,就不再是個人了。」
淵龍斬被猛地抬起,重重扎入墨遲腹部。
心跳霎時停頓一拍,緊隨其後連呼吸都是困難的,墨遲張了張嘴,神情凝固。
這場對決,嘲魘籌備已久,哪怕凌少群三頭六臂,哪怕他劍術再厲害,嘲魘都有十足的把握將人擒住,因為凌少群有一個致命點,就是太重情,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南霜穆受折磨,他一定設法救人然後落入自己的圈套。
可是這一切竟然被墨遲破壞了,他自己帶來的人,他培養了十幾年的殺手,居然背叛了他。
嘲魘雙眼猩紅,咬牙道:「我問你想清楚了沒!」
淵龍斬再一次抽出,剁到墨遲膝蓋處,漫天飛射的鮮血濺在戰袍里,脖子上,怒目中,看著墨遲痛苦地弓起身體,聽著他喉嚨撕裂的呻吟聲,嘲魘全身毛孔支開。
他的手段是殘忍的,他不會讓叛徒死得那麼容易,他最擅長折磨人,讓對方生不如死。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刀刀不在致命處。
墨遲全身骨頭崩裂,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恍惚間,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每次我遇到危險你都會及時出現,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那個人用力抱住他說;「你別再一個人走了,以後你跟著我,我帶你回家,回我家......」
那個人捶著自己心臟說:「你在我這裡呢,可重要了。」
話語斷斷續續,可他聽得越來越清。
是啊,有個人在等著他。
「叛徒!」
「叛徒!」
這兩個字伴著狂躁的心跳在嘲魘腦中翻滾,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直至自己胸腔同樣被利劍刺穿,瞳孔猛然收縮,他才後知後覺發現,一把獸骨刺已精準扎進了他的心臟。
只此一刺。
疲憊地合上眼睛,墨遲鬆開了手,他想笑,但已無力。
要殺嘲魘只能走到這一步,讓憤恨沖昏他的頭腦,令他不設防備地靠近。墨遲了解嘲魘,他不會讓叛徒死的這麼輕鬆,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疏於防備。
雖然很留戀最後這一口氣,但是這口氣太奢侈了,要耗盡它來保護重要的人。
少群,抱歉,只能到這裡了。
最後的最後,風聲停了,鳥啼止了,落葉無聲,空氣中凝凝結的霜也慢慢消了,不再有一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