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旁若無人的溫柔
榮紳坐在主位上,氣勢還是有的,畢竟也曾是榮家一代掌權人。
他好似看誰都不滿意,沉著眉,威嚴中,頗有些苦大仇深。
堂屋裡的眾人誰都沒說話,氣氛沉悶陰冷,說不上的怪異。
而榮聿深和徐願景跨進門檻的一刻,榮紳便將目光盯准了徐願景,帶著強烈的審視,以及讓人渾身發毛的陰沉。
徐願景呼吸不覺緊了些。
榮聿深擁著徐願景,卻是沒往主位上看一眼,找了位置坐下。
榮紳哼了聲:「沒大沒小!」
榮聿深面容冷酷,不為所動。
「你叫什麼名字?」
榮聿深視他無睹,榮紳暗自咬牙,這個六親不認的小狼崽子!
他盯向徐願景,沉沉問道。
徐願景:「……」
他聲音渾厚洪亮,太上皇一般的盛氣凌人,徐願景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就跟古裝劇里籍籍無名如螻蟻一樣的小奴婢。
這感覺,可真不好。
徐願景抬起眼睛看過去,對上榮紳嚴厲犀利的眼睛,並不閃躲:「徐願景。」
話落,徐願景就感覺手被捏了下。
她看向身旁的榮聿深。
榮聿深盯著她,黑眸柔和,好似在說,不想理就別理。
徐願景挑挑眉毛,忽然就很安心。
「是你啊。」
榮紳哼道。
徐願景皺眉。
什麼意思?
榮聿深亦斂了眉目,輕飄飄地看向榮紳。
榮紳對上榮聿深投來的目光,心下不免一恨。
若非這個狼崽子,自己幾年前,也不會被迫背井離鄉,這些年一直困在國外。
「不孝的東西!」
榮紳忽然冷笑著罵道。
那憎惡的模樣,哪有半分至親長輩對晚輩的舐犢之情。
徐願景臉也微微冷了下來。
看來,她所查到的消息,多半是真的。
在榮紳的心裡,恐怕只有他那個私生子,對於跟原配生的兩個孩子,以及他們的子嗣,感情涼薄。
「你罵誰!?」
門外傳來一聲不忿的詰問。
徐願景看過去,看到了由江亞君攙扶著往裡走來的柳越楣。
柳越楣蒼老的臉有些蒼白,像是大病未愈,一下子老態畢現。
但她的面相一如既往的嚴苛,有幾分刻薄的感覺,她死死盯著主位上的榮紳,眼神里的情緒深濃複雜,有恨,有怨,有不甘等等。
「你教的好兒女,你好兒女教導出來的好兒女,哪一個不該罵?」
總而言之,就是罵在座的全部。
榮諫面沉如水。
他向來情緒不顯,是商界鼎鼎有名的笑面虎,讓他這般直白地露出陰鷙的一面的時候並不多。
唐頌嫻臉色亦是難看。
榮鄞一臉忍耐地站在父母身側。
榮靖西和榮廷淵不在。
柳越楣褶皺的臉劇烈發抖:「你個老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對他們指指點點?」
「他們姓榮,你說我有沒有資格?」
「你真當你姓榮,姓了你的姓氏就很光榮!」
柳越楣綳著身體,聲音因激動而沉啞,「我不怕告訴你,只要我願意,我的孩子,孫子,以及榮氏集團,通通都可以改姓。」
「柳越楣!」
榮紳儼然被柳越楣這話給激到,「榮氏集團是我榮家幾代的心血,你要敢給榮氏集團更名,我就跟你離婚!」
「離婚?你這輩子都休想!你想跟那個賤女人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我偏不如你的意!我要她到死都頂著小三的名頭,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等你們死了,到陰曹地府,你們依舊是一對人憎鬼厭的狗男女!」
柳越楣咬著牙根,一字一句,深惡痛絕道。
榮紳臉色難看,亦是對柳越楣厭憎到極點:「你這個賤人!」
「過去這麼多年,你依舊學不會什麼叫尊重!」
榮諫涼涼開口,「我只說一遍,對我媽放尊重一點,否則,就從這裡離開!」
礙於孩子們在,榮諫言辭十分克制。
儘管他內心,對榮紳這個親生父親充滿了厭惡,噁心。
但他竭力不在孩子們面前失態。
唐頌嫻低了頭,眼角悄悄紅了,她心疼榮諫,也心疼他們的孩子。
榮紳不管是丈夫,父親,還是爺爺,都不合格。
當年若非他縱容默許榮善淵跟榮諫爭奪榮氏集團,她不會失去雙胞胎,車禍不會發生,阿深的心理陰影,以及對家人缺乏安全感也不會存在。
偏偏發生這些以後,榮紳非但沒有站出來撫慰他們,反倒一味地偏幫榮善淵,致使榮善淵行事越發放肆,陰毒。
最終,他們也算是為了自保,絕了這個後患,勢要將榮善淵送進監獄里關到死。
可榮紳不惜要挾要跟柳越楣離婚,以及,拿自身性命威脅,拚死保榮善淵。
他們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將他和榮善淵母子驅逐出華國。
他們雖然沒有要求他此生不能回國,但對榮善淵母子,他們是鐵了心的不讓他們再踏進華國一步。
那對母子都是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的主兒,留他們在國內,就相當於往自己頭頂上懸了一把有毒的尖刀,不一小心那刀便會刺下來,一擊斃命。
聽到榮諫的聲音,榮紳臉色鐵青,到底閉上了嘴。
江亞君扶著柳越楣坐到椅子里。
柳越楣緊抓著扶手,稍稍平復了情緒,然後她扭頭看向徐願景,眼神里的嫌惡不加掩飾,鄙夷道:「我真是小瞧你了!」
徐願景:「……」
「景寶,喝點水。」
榮聿深無縫銜接柳越楣的話,端起手邊的水杯喂到徐願景唇邊,眼神溫柔,旁若無人。
柳越楣:「……」
臉上頓時掛不住。
她豈會看不出榮聿深這個行為是在給她下馬威?
告訴她,徐願景是他的人,不容任何人指摘,包括他嫡親的奶奶!
徐願景心裡暖熱,卻也知分寸地,沒有當眾配合地給柳越楣難堪。
畢竟,榮紳還在。
她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榮聿深眼底有憐惜。
他並不希望她這麼懂事妥帖。
徐願景的好意,柳越楣並不領情,她怒道:「你生的孽種呢,把她交出來!」
孽種!?
柳越楣這兩字一出,場面頓時一靜。
然後。
反應最大的是榮鄞。
榮鄞提氣,憤懣道:「奶奶,你說的什麼話?什麼孽種?他們可是你的親曾孫!」
「你閉嘴!大人們都在,有你說話的份兒!?」
柳越楣本就在氣頭上,這份怒意,絕大部分來源於榮紳,小部分來自徐願景。
見榮鄞再一次跳出來替徐願景出頭,那感覺,就好像在榮紳面前,公然地站到了她的對立面。
柳越楣根本接受不了。
怒火洶湧,灼燒得她腦仁突突地疼,她甚至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榮鄞:「……」
唐頌嫻知道,柳越楣就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一輩子刻薄高傲慣了,但對自家人她也是偏向的。
她萬萬沒想到,會從她嘴裡聽到「孽種」兩個字。
惜惜穆穆,可是她的親曾孫啊!
她怎麼能……
唐頌嫻心裡慪著火,事關惜惜穆穆,這股火氣,實難壓下去,她綳著嗓子,道:「媽,就算您再不喜歡願願,可孩子是無辜的,他們是榮家的血脈,管您叫太奶奶的,您這麼說太過分了!」
「媽……」
「你不許說話!」
柳越楣朝榮諫怒吼,「你不準說一個字!!你為她說一個字,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一步!」
怒火攻心。
柳越楣坐在椅子上,搖搖欲墜。
江亞君見情況不妙,忙蹲在她身側,伸手撫她劇烈起伏的胸口。
柳越楣顫抖地指向徐願景:「這個女人居心叵測,把你們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可你們知不知道,她跟榮善淵苟且過,她還有孩子,是她和榮善淵的種!」.
「你們都知道,你們都知道你們還……親曾孫?太奶奶?你們怎麼可以這麼羞辱我!?你是不是我生的!?」
除卻榮紳外的所有人:「……」
徐願景反應過來柳越楣說的什麼時,猛地看向榮聿深,眼神急切。
榮聿深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她的手背。
徐願景便沉下心來。
她根本就不認識榮善淵,怎會與他苟且?還有過孩子?太離譜了!
但榮聿深的反應告訴她,他相信她。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榮紳好似很享受柳越楣崩潰的樣子,慢悠悠開口,「我這次回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善淵的孩子來的。把孩子交出來,我立刻帶她出國,從此以後,不會再回來。也省得你們處心積慮地防範著。」
「你在說什麼屁話呢?榮善淵的孩子?他配有孩子?」
榮鄞皺著眉頭,憎惡道。
榮善淵那個老雜種,年輕時亂搞,憋著找個身家清白乾凈的高門千金當老婆,為了不給女人挾子上位的機會,又想不耽誤自己快活,不帶套地亂搞,女人懷孕了就抓去打胎,作孽無數。
大約是作惡太多,被報復了,那玩意叫人給廢了,這輩子都別想有種!
自己是個廢物,就想搶別人的孩子當兒子?
想得那麼美呢!
「有你什麼事……」
「有你什麼事?」
榮鄞冷笑。
柳越楣斥他幾句,他可以忍了,但他算老幾?
真當自己是他爺爺呢!?
「你那個廢物兒子早就廢了,你不知道嗎?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你不清楚?你跟你那個廢物兒子憋的什麼壞呢?我二嫂嫂跟你那個廢物兒子,八竿子打不著!大白天的,做什麼春秋大夢!晦不晦氣!」
榮紳:「……」
氣得拳頭都攥緊了!
徐願景:「……」
榮鄞這嘴,一如既往的穩定發揮。
唐頌嫻默默的拍了拍榮鄞的背,以示鼓勵。
榮鄞立馬就抬高了下巴,大有你再嗶嗶一句,看他懟不死你的架子!
榮紳胸膛起伏,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五年前,這個女人跟善淵去了酒店,網上有視頻作證。你們也說了,你們是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的。按時間算,那孩子就是善淵的!」
「你們對善淵充滿了仇恨,決計不會好好對待那個孩子的!你們不就是想把孩子捏在手裡折磨,宣洩對善淵的恨意……」
「我們沒你那個廢物兒子禽獸!」
榮鄞掏掏耳朵,「還有,我最後說一遍,你那個廢物兒子沒孩子,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別做夢了!」
「我會在禹城待三天,三天內我要是看不到孩子,別怪我!」
榮紳陰沉著臉,眼神狠辣。
他篤定孩子的確存在,是榮善淵的,他們只是不想把孩子交給他。
如果三天後,他們執意不把孩子叫到他手上。
榮紳看了眼徐願景。
那就別怪他!!
榮紳離開了老宅。
柳越楣有氣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冷冰冰的,她道:「把孩子給他吧,讓他滾!」
過去他們經歷了太多險些生離死別的事情,榮紳那個人,心狠手辣,榮善淵是遺傳他的,只是比他更狠毒罷了。
為了他那個私生子,他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一大把年紀了,斷不能承受一點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痛!
所以,她妥協了。
何況,那個孩子,留下來只會惹她生厭,心厭。
捫心自問。
她也許會像榮紳說的那樣,折磨那個孩子!
她不想作孽。
所以,將那個孩子送走,是最好的。
「我們走。」
榮聿深直接擁著徐願景走了。
柳越楣看著榮聿深離開的背影,渾濁的雙眼流出淚來。
她知道,她最疼愛的孫子,到底為了這個女人,跟她離心了。
他對她這個奶奶,想必厭煩極了。
雖然他從未對自己不敬,甚至一句苛責的話也沒有說過,可卻比做了這些,更讓她心痛。
大約這些子嗣身上都流著榮紳的血,個個都深諳殺人誅心之道。
柳越楣顫顫閉上眼睛,整個人忽然流露出幾分垂暮的意味。
唐頌嫻到底不忍,深深嘆了口氣,道:「媽,惜惜穆穆是願願跟阿深的骨肉,這是千真萬確的。您若是還不信,我們大可再做一次親子鑒定。」
柳越楣怔住:「惜惜穆穆……」
「願願那孩子命苦,剛經歷了喪母之痛,您不喜歡她,卻實在不應該拿惜惜穆穆的事,往她身上潑髒水。」
柳越楣一下站了起來。
唐頌嫻:「……」
柳越楣突然特別激動:「惜惜穆穆的親生母親是徐小姐?」
唐頌嫻:「……」
柳越楣這一問,唐頌嫻才忽然想起來。
她還沒跟老夫人說,惜惜穆穆是願願生的。
所以老夫人一直以為,惜惜穆穆的親生母親是林菀。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柳越楣狠狠吸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