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第 124 章

克里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異世界和這小孩有過挺深的交集，兩人眼緣不錯，臨時上任家教的粗略計劃還挺順利。

夜半時分，他又累又困幾乎要躺在床上深眠過去。關著達米安房間的門上貼著他從浩乾遺產里掏出來的符，具體怎麼用全靠推理。

這個方法效率低容易被拆穿，所以他叫劇作家出來用自己保證好好教導達米安不離開的「人身自由」承諾交換了一點能力，不管那符原本是做什麼的，克里能拜託劇作家重新賦予它意義，就像造物主改變某樣東西的設定。

達米安不可能從門出去，客房有扇通往後院的窗戶，克里把它鎖得很死，是純靠小孩力量無法打開的。

幾乎所有能被稱之或改造為武器的物品全部被克里收繳到了自己的房間，他不會讓學生抓住機會失去掌控。

達米安的「第一課」是他的拿手絕活——刺客出身潛行竊取是小意思。他拆了只窗帘鉤做工具就打開了窗鎖，整個人以一種獨特的動作扒在窗台上，瞬時將全身的力氣用出，保持平衡，盡量小聲踢開窗戶。.br>

推開窗子的他就像躍入水中的游魚，小號的身體讓他能輕而易舉鑽出，影子般在院中無聲的遊盪。

雖然才見面半天，但「以命相逼」的教師交替儀式讓他承認克里是迄今為止遇見的必須打交道的人中最難以對付的傢伙。

他連他叫什麼都不清楚，在問及對方的名字時，男人用淡色的眼珠平靜地看著他：「我的使命就是將我畢生所學的法術傳授於你，不會附帶任何其他條件。」

達米安覺得這話很荒唐。

塔莉亞為了封鎖消息殺掉了教導過他的一些老師，男孩小小年紀拿到各個領域佼佼者的稱號證明，惡魔之子的名頭令那些愚蠢的傢伙們聞風喪膽。而這個冒出來的陌生人知道他的存在，知道塔莉亞在教導他，讓人不得不謹慎對待。

這個傢伙要教他東西……是什麼奇怪的執念或目的？隨著男人清理屋子、做飯、他的種種表現，達米安都看在眼裡，直覺上不認為這個陌生人和刺客聯盟有什麼淵源。

「我會死在你的手上，或早或晚。我知道你有很多可以殺掉我的方法，你也將會有很多機會。」

但是你不需要把心思放在這些東西上，你只需要認真修行、提升自我就可以了。

變強！

為了教出一個優秀的學生，不惜將生命也付出的老師，達米安暫時沒遇見過，他也不相信一個陌生人會如此潦草的選擇讓自己繼承衣缽。他是自傲，但還沒有到失去智商的地步；他是不成熟的小男孩，正因如此他討厭深思這種對他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退一萬步講是這個人自己腦子有病。

達米安在院子里探索了一圈，又摸到了克里房間的位置。他輕巧地攀上了屋頂，小心謹慎地來到主卧窗邊，倒掛著窺視窗子。

屋子拉了窗帘，把裡面的景物遮的嚴絲合縫。達米安先是無聲落到了窗外窗台上，而後側耳傾聽。

屋內一片寂靜，他只能聽到院子里草堆中的蟲鳴和偶爾樹上傳來的鳥叫，後院的那些家畜現在都已經睡了。

即便手裡沒有任何道具，達米安依舊沒有退縮——乖乖回到屋子裡睡覺就是退縮——他手裡握著一根纏著鐵刺木棍，來自後院菜園的籬笆。有了武器，下一步的「夜間潛入」就算驚動了對方變成「夜間突襲」，他也能給男人先來個三拳兩腳的再說。

屋內，床鋪上的克里正在經歷痛苦的連環噩夢，一堆亂七八糟的記憶爭先恐後地搶奪夢境世界的地盤，恨不得所有的經歷都讓他在睡眠中再體會一遍。

猶如墜入深海，搶奪生機的冰冷海水先是讓他覺得辛辣疼痛，留不住的氧氣破口而出，化作一串串氣泡離去。

而後當生氣消散，倒灌口中的水讓一切都冷了下來。

他的身體僵硬滯澀，如同一具生鏽的人偶。眼前的世界萬花筒一般迷離恍惚，時大時小的事物、無法分辨的聲音、似乎完全不聽大腦指揮的身體……

他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身旁有兩個高大的影子圍坐在一邊，有女人啜泣的聲音傳入耳中。很快，一隻溫熱的小手握住那床厚被底下自己冰涼的手，他似乎察覺到什麼重要的事情，努力去撐開眼皮，模糊的視線里，那隻手的主人就在自己身旁——

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

達米安的夜襲計劃，在他悄無聲息打開窗子，掀開窗帘就要落地潛入屋內的那一刻，宣告失敗了。

顯然那個該死的床鋪上已經睡了的傢伙睡覺前該死地在窗帘上貼了一張奇怪的符咒，就在達米安即將落地之時，觸碰了窗帘的他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整個人如同一塊石頭一般「哐當」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克里被這一聲悶響從奪命連環噩夢裡叫醒了。

在他猛然睜眼的瞬間，殘留在夢境里的意識讓那些花花綠綠的畫面瘋狂在眼前滑過，生怕他能記清楚一樣。一條骯髒的小巷、一間天花板貼了星星牆紙的溫暖的屋子、一塊巨大的電子顯示屏、一張小小的票根、一盞醜陋的南瓜小燈……

而後又是一些畫風異常的景色：蒙著一層卡通濾鏡的玩具小人們、一包已經癟下去卻還剩了最後一根的煙、劈頭蓋臉砸下來的子彈擦著無數火花和耳邊急促連貫的槍聲、衝天而起的巨大橙紅色蘑菇雲、陰冷潮濕不見天日的監牢……

「……」

克里起身發力，讓自己從床上坐起來。面前的世界已經平靜安寧了，從被打開的窗中吹進來外面溫順的夜風，掀起帘布的一角得以讓月光灑進來。

在他的床尾，地上倒著一投地狀紋絲不動的木頭人小孩，陌生的卧房裡寂靜無聲。

他在心裡由衷感嘆了句，我的人生經歷還真是有點過於豐富了……

雖然噩夢努力的讓他沉浸式帶入，這比那一部分自動恢復的記憶更讓他覺得一切就在昨天，但顯然，亂成毛線的腦子還是那個腦子，他還是很難恍然大悟。

最清晰的記憶依舊是前世另一個長相的自己站在台前拿著琴弓微微顫抖的手，一場高燒最後魔鬼般的劇作家那好似全知全能令他悚栗的眼睛。

我得回家，不管有什麼豐富多彩的奇妙經歷，你看這不都叫魔法給打亂消去了嗎？只要能找到回家的路，拋棄一部分旅途中只會牽絆他的回憶也無可厚非。

克里滿頭愁緒，他很是奇怪自己剛剛見過的某個畫面里有香煙，因為那些畫面大概率是他最印象深刻的回憶，但哪怕愁如現在，他也不想抽煙，因為他本身是不會抽煙的人。

「達米安，你應該好好睡一覺，準備迎接明早的課程，而不是在什麼都沒學到的時候就貿然跑出來。」

劇作家肯定不希望他把那些事情全都想明白，估計自己目前正處於忘卻了全部親朋好友可悲可笑又可憐的蠢人狀態，所以還是轉移注意力干點正事，好讓他別自怨自艾看著更慘才對。

克里下床，把沒法動彈的「木頭」達米安抱了起來，他看了眼那張自己應該完全只有漫畫書印象的臉，男孩現在只能做些表情，以此表達自己的憤慨。

屋子自然沒有開燈，刺客不需要光線，刺客當然自帶夜視功能，不然你就不是一個好刺客。

達米安得以瞥見自己這位從天而降的新老師陰影下的臉龐，他們恰巧對視了。那雙彷彿蘊含未知力量顏色清透的眼睛帶著他讀不懂的探究，彷彿在看一位故人。